绿荫小道、青砖围墙，围墙上爬满了绿植。透过简易镂空的院墙，可以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拿着水壶浇灌着一片花草。从她专注的神情不难看出，这里每一株花草都是她不少心思培育的。岁月带走了女人的青春却馈赠给了她智慧与风情。她一举一动都仿佛应和自然，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这一片小世界里。

“老师。”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霎那的宁静。女人顺着声音看了过来，一个头发纠结胡子拉碴的流浪汉正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看着她。她不由地眉头皱了一皱有些责备道：“来我这里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干净点！”说是责备，却让人听不出半点不愈。

“嘿嘿，想早点来看你，没耽误这闲功夫。”萧然有点无赖地回答，在老师面前他永远只是个会犯错的学生，说着萧然推开了锈迹斑斑铁栅栏。“少拿这种话当借口，快去把自己整干净了，别弄脏我的花草。”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调侃，赵华荣扭过头继续浇起花来。“哦。”萧然讪讪地回了一声，走进屋里去了。

一个小时以后，整齐的青砖院墙内，一老一少两个人正蹲坐在花圃边包着玉米。赵华荣还是刚才浇花的样子让人感觉充满了智慧与成熟的风情，而男人却长发披肩、鼻如悬胆、目似朗星、剑眉、薄唇、刀削的脸颊。胡须的印记清晰可见，再不是一脸的斯文，而是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韧劲与沧桑。这不是萧然还能有谁？“不问问我？”萧然开口了，赵华荣包着玉米微微笑道：“你是我教出来的，有什么好问的？”萧然不置可否，继续手上的工作。赵华荣继续道：“之前雅婷给我打过电话，还是教女学生好。你们几个调皮捣蛋的谁还记得给我来个电话？”萧然嘿嘿一笑，也不敢接茬。晚饭吃的是萧然最爱吃的素炒玉米。

也许是累了，萧然在赵华荣家里一住就是一个星期。每天早晨学着老师浇花、晨运，白天躺在树荫下睡觉，晚上坐在窗台边发呆。“知道为什么白天会有太阳，晚上会有月亮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华荣端着奶茶已经站在了萧然身后。萧然转身，赵华荣并没有看着萧然，而是自顾走到窗边坐了下来。“你知道如果白天再也看不见太阳，晚上也再不出现月亮会怎么样吗？”赵华荣继续问道。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萧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只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回答：“不知道。”赵华荣喝了一口奶茶，继续望着夜空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规则”萧然不语，静待下文。赵华荣解释道：“白天我们能看到太阳，夜晚能看到月亮，都属于宇宙自然规则。如果有一天，天空不再有太阳和月亮，那么地球也就接近毁灭了，而人类也只有灭亡。”萧然接口道：“世间万物，自有规则。凡事皆有迹可循，打破规则就意味着毁灭。这是你给我们第一课的开场白，怎么改了吗？”赵华荣得意道：“人，自然是要不断进步的。说你呢？晚上不睡，白天不起，这就是违背了自然规则。”听了赵华荣的话，萧然才知道老师是在关心自己。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华荣看了看萧然，又看了看星空叹道：“我这里可以让你累了停下来休息。却不能帮里伤了用来逃避。自己的事情，还是需要你自己来面对的。”一下被老师说中了心事，萧然一霎那间也是思绪万千。终于他回头问道：“老师，为什么我总是失败者。这个世界真有命运吗？”赵华荣坚定地答道：“有，只不过在你自己手里。孩子，性格决定成败，只要你不要放弃，说失败还早了一点。”萧然不再说话，赵华荣知道萧然是不认同自己的话。低头又喝了一口奶茶。

“你觉得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赵华荣问，

“谨慎、狼。”萧然很会剖析自己。

“那你觉得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赵华荣继续问。

“还不够谨慎、不够狼。”萧然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错了！”赵华荣明确道。

“错了？”

“错了。你的缺点不是不够谨慎、也不是不够狼。恰恰相反，你的缺点就是太过冷静和狼。”

“不理解。”萧然摇了摇头，他被赵华荣的回答弄糊涂了。

“钢极易折，柔极易弯。谨慎和狼本不是缺点，但如果让狼压抑了情感，被谨慎束缚了手脚，就会活得痛苦。”赵华荣正视着萧然道。

“我……”萧然摇了摇头。

“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也最了解你。你的一切都是自己辛苦打拼得来的，你谨小慎微没有错。从前的感情经历不愉快，让你在选择上更倾向狼。而故意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是孩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有什么办法改变吗？”萧然突然有点自嘲道。

“只能靠自己！”赵华荣黯然地摇了摇头。

“记得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您提过一个理论。可以……”

“那个理论是错误的，想要改变性格只能靠你自己。”赵华荣打断萧然道。

萧然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如果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成功。他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也知道如何能改变这种缺点。但正是因为他太了解处理的方法，所以才无法去进行改变。这也正是我们所谓的医者能医不自医吧！他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何自我暗示、过程怎样、结果如何。一切的一切他都太清楚，所以他也做不到。如果一个知道了魔术手法的人观看魔术表演一样，丝毫没有觉得神奇的效果。赵华荣看出萧然心中的痛苦也不再言语，只是抬头望着那片宁静的星空。突然，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

“流星，快许愿。”雅婷指着星空道。安安立刻闭上双眼，双手抱拳作祈祷状。许久，雅婷才问：“安安许的是什么心愿啊？”安安眨巴眨巴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道：“我希望明天就过生日。”“为什么啊？是不是安安想吹蜡烛吃蛋糕了啊？”雅婷笑着问。小安安嘟了嘟嘴认真地回答道：“不是，因为安安过生日大家都会很开心，妈妈还会笑着唱歌给安安听。”“安安真乖，你妈妈会开心的。因为有安安在。”雅婷抱起安安坐到自己的腿上。

两个月来，大家都住在寺院里，小芹自不必说，对着随风和尚一日三审，沈寒冰也整天坐在禅房里念佛诵经，说是要做三个月的苦禅来赎罪。雅婷可没那本事跟着这两个女人在这里瞎耗。她们俩一个有自己的奶茶店，虽然不说多富有至少收入稳定，另一个更不用说标准的“富婆”。作为无产阶级的雅婷虽然也希望找到萧然，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得先有个稳定的工作。当然了，有小芹和沈寒冰在雅婷生活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她不喜欢这样等待。所以这两天雅婷已经和小芹说了，准备回家一趟。小芹没有多做挽留，沈寒冰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无论她们在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萧然心里的消沉和颓然。他已经不再奢望什么成功与梦想，什么爱情与誓言，成天浑浑噩噩地活着。只有在喧嚣的白天才能够安心地睡着，一旦到了夜晚总会有无尽的噩梦让他不敢入眠。

早晨，习惯性地被赵华荣叫着去买菜，但一路走来让萧然颇为怀疑今天是什么日子，白菜、土豆、土鸡、鲤鱼大包小包地拎着，跟赵华荣在菜市场里转悠。买菜、洗菜、煲汤……萧然被监督着忙了一个上午。“对了，萧然去商店买瓶酒来，冰箱里好像没喝的了。”刚躺在院子里，厨房又传来了赵华荣的声音。“好。”萧然应声出去了。

等到买酒回来，还没进门就听到赵华荣家里欢声笑语一片热闹。推门一看，只见几个女孩正围着赵华荣有说有笑。正直盛夏，每个女孩穿着都颇为清凉。无袖t恤、超短热裤、若是换了猫哥来，估计早就兽血沸腾了，可惜现在站在门口的是早已麻木了心神的萧然。她们看见萧然先是一停，赵华荣努了努嘴道：“咯，这不就是。”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冲着萧然齐声道：“学长好！”叫得萧然老脸一红，举了举手上的枝江大曲道：“喝酒，喝酒。”惹得一阵娇笑。

一个个子不高，但是身材极品的美女主动走上前接过萧然手中的白酒。赵华荣也呵呵一笑道：“这是刘敏。你们两个自我介绍吧。”随即站在她左手边娃娃脸打扮有点非主流的女孩道：“李春慧。”右手边白色t恤的长发女孩微微一笑道：“阿妮桑。”萧然立刻回忆起前些天在景区附近，被他救下的女孩。只是一来当时阿妮桑也没注意看过萧然，二来萧然现在比当时干净太多了。所以阿妮桑并没有认出他来。

不过萧然也不介意阿妮桑是否记得自己，于是听着她们说说笑笑上了餐桌。“来，学长。今天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哦。我敬你一杯。”刘敏冲着萧然灿烂一笑，拿着酒杯就倒了起来。萧然正欲推辞，赵华荣笑道：“是要喝，第一次见到学妹什么礼物都没有，喝口酒算是便宜你了。”赵华荣知道萧然不喝酒，但是既然她都张口了，萧然也就没有拒绝。

俗话说，有一既有二，有二岂无三。推第一杯酒容易，但只要喝了第一杯，剩下的可就不好推辞了。什么？不会喝？那第一杯怎么喝的？不想喝？凭什么刘敏敬你就喝，我敬就不喝啊？我长得很丑吗？怕喝醉？又不让你开车过桥，醉了睡呗！丢人？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然隐约想起，赵华荣教出来的学生，最厉害的不是学习而是酒量。除了萧然这个非人类以外，其他个顶个的海量。换了别人，估计还会暗喜自己艳福不浅，但现在是萧然，名副其实秋霜打草，一杯就倒。便宜没占到，几杯酒下肚全身皮肤来了个白里透红。如果换在从前，萧然会克制自己，因为那是名利场，但现在没那必要了。

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这句话一点没错。如果人类不对自己有所克制，而是随心所欲肆意妄为，那么毁灭自己只是迟早而已。萧然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他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与梦想。这对他来说与毁灭也就没有多大区别了。

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喝了第一杯酒，也不记得第二杯是怎么喝下去的。只觉得眼前的美女笑得花枝乱颤，几双玉臂在自己身上东摸西揽。萧然想说话，他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但又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想动，但是感觉大脑神经出现了紊乱，明明是动了，但又似乎没有动？不过有一点他知道，自己这是醉了。有人往他嘴里灌了什么，冰冰凉、甜丝丝……

“老师！真的要这么做么？”刘敏和李春慧将萧然扶到了床上，阿妮桑一边调整柔光灯一面问，三个女孩都投过询问的目光。赵华荣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知道他太执着，太偏激。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失败耿耿于怀。以他的现状，想要靠自己恢复的机会太小。如果不是我留他在这里，只要他一踏出这个院子就会继续沉沦、颓废下去，浑浑噩噩逃避一生。他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三个女孩都沉默了，他们虽然没有听过萧然的故事，但从赵华荣的言语中知道，眼前的这个颓废男人一定有很多故事。“好了，准备一下吧，雅婷说她下午能到，估计快了。”

“老师！”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刘敏、李春慧闻言一乐道：“雅婷到了。”

雅婷和她们本就是同班同学自然熟悉无比。赵华荣对自己的学生自然也不会太多客气。短暂的交流之后，赵华荣便开始介绍她的整个想法。

“您打算怎么做？”雅婷在这里面是最关心萧然的人。

“给他做一次精神手术。”赵华荣看了看床上的萧然道。

“您在学校时提出的精神分离理论？”雅婷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的，虽然只是理论，但是多年来我花了无数的精力去求证与完善。现在，我确信精神手术是绝对可行的。”赵华荣对自己的研究非常有信心。

“那您准备给他加上什么性格？”雅婷对赵华荣的信任胜过了她感觉到的风险。

“冲动！”赵华荣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