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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月陈阿娇》番外·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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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子夫将我手中酒爵倒满,说:“陛下,东方夫人已在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

我将爵中解忧的杜康一饮而尽,恍惚看到一众舞姬都长着同一张脸。我摇了摇头,朦胧地看着身边的人儿,“阿娇?”我将她扯入怀中,夹起一绺青丝,呢喃道:“你何止牵一发而动全身?你牵动的可是朕的心。”忽然听她怯怯唤了一声“陛下”,我立刻清醒过来,推开……子夫。

我不该总是来子夫这里喝酒。除了那双眼睛,她太像阿娇。

我看着子夫隆起的腹部,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用力向几案砸去。要不是那日从林光行宫回来,被阿娇气急,喝了太多了酒而误把子夫当成了阿娇,怎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还以为,耳畔臆想的那一声声飘忽的“阿彻”是阿娇的吟呢。

阿娇啊阿娇,明明知她最痛“平阳公主家”,我却还这般伤她。若不如此,她应该也不会赌气去长门宫吧?

舍仁匆匆而来,道:“东方夫人要硬闯大殿。”

我笑了起来,“那就让她……让她回去,她自是明白的。”我赌气的阿娇,你终于知道害怕了。废黜后位,幽居长门……我是否也该挫挫你的锐气?我要——你自己来求我。

“陛下,”舍仁去而复来,说,“东方夫人她,她说……陛下会后悔的。”

我心中突突一惊,脸上的笑却不改。我知道,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一连几天,非但阿娇未来求我,就连籽烨也不再来。我实在无奈,阿娇的性格依旧那个倔强。

天禄阁中,我突然想起将司马相如召来,遂传了话下去。

“长卿,你最近可是惰了。”我笑道,“竟未作一篇新赋。”

长卿一笑哂之,遂呈上一赋,说:“陛下说笑,怎会不知臣近日刚做一赋。”

我但笑不语,心想:我还是要自己服输了。阿娇,教我拿你如何是好?

《长门赋》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誾誾。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於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於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体一笔一划乃知何其认真:

“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诺言依在,金屋将成,可是金屋贮之的美人呢?阿娇,未经我贮,你已在何处藏起?

坚石之中,迎风飘竹,挺拔苍翠。

“今日识君乃吾之大幸矣,只恨逢君甚晚,愿此世与君结同生共死、手足之情。”初见那个自称“独孤月”的翩翩公子,我是如是说的。

“呵,那日若已知你,我定要改为‘共结连理、生生世世’云云。阿娇,你不是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吗,我还没有死,你怎么能先走一步呢?”一声叹息逸出,“阿娇,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冷香之菊,盛而不妖。只是仲秋悲凉已盖过万花繁茂,生气渐隐。这菊……大概就是尔后居于宫中的阿娇吧?

“有妇如斯,夫复何求”。

无求?当真无求?

最后一幅,月光清寂,冬梅凛然独开。那一枝青梅,直教我心中隐隐作痛。恍惚还是昨日,阿娇环着我的脖子求我栽一枝青梅,一直念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画边仍书着我对她的盟誓之诺:“朕心仪之梓童,今生来世唯阿娇一人”。可——我心仪之人何在?我的梓童何在?

无求?当真——无求?

“阿娇,”欲哭无泪,画缯早已被我抓如掌心,蹂躏一团,“我,要你醒来……”

忽然听到呼声乍起,舍仁匆忙而来,说:“黄,黄麟宫着,着火了!”

当我赶到时,黄麟宫已然红光冲天。一干慌乱灭火的宫人犹如热锅之中的蝼蚁,甚至为看见我。唯有一人静静立于火海之前,宛若遗世。

我走过去,厉声问道:“这是你做的?”

她竟无声冷笑,回答我道:“我不过是烧了两把本属于月儿的琴。”

熊熊烈火如恶魔般吞噬一切,恍惚间仿佛我的大汉江山都要被其吞噬殆尽。阿娇,可是你在惩罚我?你真的不懂我么?

“徒劳,纵然将这些火浇灭也只是徒劳,是这些树自己要燃的。她已经走了,来年之夏这些栀子花也不会再开放。刘彻,他不像你这般无情,他比你爱月儿——月儿真是瞎了眼。”

“他?朕的大哥吗?”我扳过籽烨的身体,怒瞪着她,“你怎知朕爱阿娇不甚于他?”

“他可以抛弃一切,甚至是这万里江山。权欲如你,你可以吗?只要月儿幸福,他可以不和月儿长相思守。霸道如你,你可以吗?你、不、可、以。”

“不——朕……朕……”我竟不能果断地回答“可以”?哪怕是两个字而已,含于齿间却如千斤之重。我,真的不可以?

“我说对了吧。这几日来我的确看到了,你或许真得很爱恨爱月儿,但这不够——她为你付出的远远不只……眼泪。”她突然望着前方的火光沉默不语,眼神都变得迷蒙。

“停罢。”我瞑目仰头,命令众人,“无需再灭,就让它烧,让它烧吧……”

舍仁机敏,让一众人退下,顿时只听闻烈火干柴的搏杀声。

“我与月儿……我们会一些占卜之术,可断算一点自己的命运。月儿早知会入宫来为后,那是皇命、是母命、也是宿命,她或许可以改变却无能为力。她知自己会困于长门,以为自己真是忧郁而死,却不知道是因你们刘家的无情而死!”她露出嘲讽的笑,让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恍惚,她说,“刘彻,你‘英明伟大’的父皇还真是疼爱你啊,竟然为了你将你身边的人的生死都定好了——他只给了月儿三十八年。月儿是否该庆幸,先走一步就不会忍受毒发至苦。”见我不信,正欲发怒,籽烨只是一哂,说,“这是你愧对她之一,有夏大人为佐。”

“噼啪”火声依旧,我与她皆沉默。阿娇,我能说什么?

“卫子夫,不得不承认,她的外表很像月儿。或许你宠爱她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月儿,但你想过月儿的感受吗?宠爱一个与她再相似的女子,甚至是她的影子,也终究不是她。你以为一辈子躲避就永远不会相见?你能想象月儿那日见到她时有多么失望。她为你、为你的孩子,苦苦坚持,你却让她的坚持在一瞬间崩溃。刘彻,你有多么残忍!卫子夫,你宠爱的夫人,却差点儿要了你皇后的命——她要掐死月儿!这都是因为你!”她捂住自己的眼,“多么骄傲的月儿啊……到底,你爱的是她,还是那副美好的皮囊?”

我爱的是她!

我爱曾经对我微笑的她、伴我玩耍的她、佐我政事的她、为我解忧的她……

我爱那个曾经我许诺金屋的她、许诺宠爱的她、许诺天下的她……

“这是你负她之二。”籽烨太息一声,仿佛一种释放一切的解脱,她说,“还有,或许那你让她伤心、绝望至死的原因。你知道月儿曾与你的母后——王太后娘娘打过一个天赌吗?赌注一个是江山,一个是后位……或许还有——命。月儿爱你,爱到无可救药,所以她梦想得到一份同样的爱——她将对你的爱视为第一,她同样希望是你的第一。所以,她选择耗尽一切博一次,可她输给了你的母后、输给了大汉江山——她输给了自己的爱、输给了你。愿赌服输,她自请废黜那个后位、放弃所拥有的一切……包括她对你和你对她的爱。”

头剧烈地痛,我早已无法承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有朕为帝一日便不会废阿娇这个皇后。”

“如若你不再为帝?”

“母后,不要逼朕!天下与阿娇,朕皆要!”

“彻儿,孰不知,江山美人难兼得?大汉社稷与阿娇,但得其一。”

“母后,容朕——深思……”

阿娇,我是皇帝——我自然爱我的江山社稷。可我更爱你!为什么要如此考验我?

“我曾在你睡梦朦胧中问你,‘你是谁?……江山与美人,于你孰重孰轻?’你的回答是……

“你的回到是——江山,这是第一次。今日,太后娘娘说,‘江山美人难兼得,大汉社稷与阿娇,但得其一。’你的‘深思’便表示你的选择是——江山,这是第二次。方才我问你,当我有碍大汉社稷、你的权位,你将何去何从?你不语,便又一次默许了江山为重,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我想无论我再自欺欺人多少次,你的心里依旧是‘江山为甚,江山为重’。”

……

阿娇,阿娇——

你为什么这么傻?

你忘记我如何说的吗——“朕要大汉的江山,也要你。”

我要你,要你!

我的眼前一片赤红,“朕、不、信。”

“我也不信。曼倩测算如是,我也不信。但太后娘娘健在,她可为证。”籽烨单薄的身体在瑟瑟发抖。我,为何从未见过阿娇如此颤栗?阿娇,你为什么要表现得那般坚强?

她合手压在胸前,声音忽然飘缈长远,“独、孤、月,她说得没错,她是‘孤独的月亮’。刘彻,她很骄傲很骄傲,也很天真。她不会逼你真的放弃江山,她清楚那是你的责任。只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急于求正在你心中重要的地位。”激动地摇着头,她终于是哭了,“江山美人——从古到今,哪个帝王愿意舍其一?何况是……傻丫头,这根本无法相比。明明早就知道他不会放弃的。你走了,时间的消磨总有一天会让他忘记你。到头来,谁还会为你伤心?”

我缓缓合上眼。我是帝王、是大汉的天子,原来亦是这般无力。睁开眼,蓦然看到一张日思夜想的笑颜,一如初见。情不自禁,我伸出手去,可一切只是触不到的美好梦幻。看到籽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是嘲讽、亦是怅恨。

我记得自己曾说过“陈阿娇啊陈阿娇,在这世上恐怕只有你一人敢直呼朕的名讳了。”

籽烨眼角分明还噙着泪花,却依旧不减她那倔强的神情,那样无畏地看着我。

她……

我不由其挣脱地抱住籽烨,熊熊火焰前我亲吻她的发髻,“离开曼倩,来朕的身边。籽烨,做朕的美人。”

清脆的响声,伴着脸颊火辣的疼痛。是的,子夫很像阿娇,而她也像阿娇……这本又是一个美梦,奈何如此短暂,教她一掌掴醒。她们都像阿娇,可她们都不是我的阿娇!阿娇,阿娇!

“刘彻!你真是枉对她对你的神情,存心玷污她对你的爱!”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火海前,只留我一人孤立。

*

八月廿,我感到欣慰:彻还是选择了月儿——不是江山是美人,不是阿娇是月儿。

我不了解自己,所以我也不了解自己笔下的人物。很好笑,我自己也在用一种客观的眼光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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