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彦这一番批判，蔷薇令刺客人人面色煞白，瞠目结舌，呆而若木鸡，僵而似石像，恨而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蔷薇令主姜乔却没有生气，如炬眼神打量李彦，微微一笑：“好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油滑温腻！侃侃大言，滔滔雄辩，令我竟然无从反驳。”

张良也愣了半晌，才擦了擦额头冷汗，又近前道：“姜姑娘，其实在下方才妄言要蔷薇令并入刺客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其实在下本意，是我们双方合作……”

“蔷薇令，刺客盟，当然要合作。只不过今晚气氛不对，我们暂且不宜再谈合作了。”话一说完，姜乔就率众朝外面走去。

“崔伯是我的联络人，以后有事找他即可。”她的话音从院墙外飘来。

“竖子，还认得我不？我就在大街上乞讨，以后有事找我即可。”身着黑衣的老头冲李彦挤眉一笑，最后一个走出了宅院破门。

双方还没聊上几句，直接就谈崩了，这回轮到李彦、张良、墨厘三人瞠目结舌，呆而若木鸡，僵而似石像，恨而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了。

张良气得手肘往李彦肋下一撞：

“都怪你，滔滔大言，把人家都气走了！”

李彦气得拳头往张良胸口一捶：

“都怪你，大言不惭，开口就要兼并蔷薇令！”

…………

一夜暴雨，临淄城的空气格外清新。青石板街道已干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低洼处积了雨水，如同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银镜，倒映着湛蓝色的晴空。

卯时，临淄城许多人都还沉浸在梦乡中，内史府的官吏却已经早早出来办案。他们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完全封锁了整条大街。

又是七具尸体躺在大街上，身为内史、掌治国都的淳于坤脸色相当难看。且不说其中四位死者出身于侯门贵府，其家族皆在齐国位列前茅，单就一下子有这么多人横尸街头，就会让他的政绩极其难看。

老掾吏管伯递上毛巾：“内史大人，擦擦汗吧。”

淳于坤接过毛巾，将额头、颈项、手心手背的汗珠全擦拭了，不禁诉苦道：“两条人命，三条人命，七条人命……一共是十二条人命，真是邪门了！”

管伯年纪虽大，心眼劲儿却很活泛，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看向了远处的香雪楼：“内史大人以为此案因由呢？”

淳于坤神色阴鸷：“十有八九跟香雪楼脱不了关系。”

仵作现场验尸，很快将尸体伤情上报，显然作案手法和先前两起刺杀几乎一模一样。

没过多久工夫，衙卒又领来了好几个目击证人，都说昨天下午曾亲眼目睹这七人进过香雪楼。

淳于坤眉头紧锁：“听说今天是香雪楼的花魁庆典。看来，今天本官正好可以凑凑这个热闹了！”

曙光倾洒临淄城。

城中大道很快已是车马粼粼，市人匆匆。

今天是香雪楼的花魁庆典。香雪楼前早早簇拥了很多人，万人空巷，人声喧嚣似海潮。整座香雪楼也披红挂彩，绸光艳艳。围凑在香雪楼前的看客，乡绅富豪、游侠士子、市井莽夫、妇孺老弱……都有。

中年妇女七嘴八舌——

“香雪楼新花魁小乔姑娘很危险的，男人千万离她远点！”

年轻少妇一脸嫉妒——

“这个小乔姑娘，怕不是个妖精吧，还真能勾魂索命的！”

青年文士当场篡改楚国辞赋家的作品，朗朗笑吟——

“天下之佳人莫若齐国，齐国之丽人莫若临淄，临淄之美人莫若小乔。小乔者，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敷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黛羽，肤如白雪；腰若束素，齿如含玉；嫣然一笑，惑倾城，迷万人。可惜，此女不登墙而窥我，恨哉，恨哉！”（注）

负剑游侠拧着下巴，喃喃自语起来——

“三天之内，有十二条人命接连因她而死……这个女子背后的主顾，莫非真的是手眼通天不成？”

老商人附在负剑游侠耳畔，低声道：“坊间传言——夺取十二条人命的刺客背后的大人物，就是当今的齐国丞相后胜！”

负剑游侠惊道：“怎么可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府中妻妾成群，他后胜怎么会看上一介风尘女子？”

“这你就不懂了。”老商人嘿嘿笑道，“食、色，性也！纵然他后胜贵为齐国丞相，纵然他后胜府内妻妾成群，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个，惦记风尘美色又有什么奇怪？”

就在这片喧闹声中，一列香雪楼姑娘鱼贯而出，分列门楼两边，随即司仪的老鸨走到台阶前站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随即才高声宣布：

“时维四月，序属孟夏。潦水尽而天清，花露凝而香远。香雪楼阁，舞袖翩翩；三尺红台，歌声婉婉。丝竹管弦之音，醉心以养神；琴瑟箫鼓之曲，寄忧以忘情。

“昊天无极，厚土载物，钟天地日月之灵气，毓清扬秀美之品类，百花竞艳，灼灼其华。今岁测序，百花魁首，乃蔷薇也。伏惟告天，花魁庆典，当在今日今辰。

“——接下来，将由新花魁小乔姑娘于门楼上撒下一百朵蔷薇花，花色有金、紫、红、白四色。金色最尊，紫色上品，红色中品，白色下品。每从小乔姑娘手中夺得一朵蔷薇花者，皆可以领取香雪楼赠送的相应福袋！”

香雪楼花魁庆典之日，由新花魁撒花发放福袋。不同花色对应不同颜色的福袋。颜色最尊贵的福袋，往往封装着金簪银笄珠玉饰品，价值不菲；就是颜色最下等的福袋，也往往封装着一些铜镜、妆奁、木梳等实用器物。

所以到了每年花魁庆典的时候，总会有很多人前来争夺新花魁发放的福袋，盛况空前。

老鸨顿了一嗓子，忽然一挥手，再次高声喊道：

“请——香雪楼新花魁，提花上门楼——！”

————

【注一】

原典出楚国辞赋家宋玉《登徒子好色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