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新基督山恩仇记》004、铁姑娘红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在牛棚背后的菜地旁,挑一担井水用瓢浇淋了全身,洗浴一番后的少年肇辄心情大好。

纠缠着胡勇教授武功被拒绝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他总有办法透着狡黠,逼着江湖好汉的后代漏出几招真功夫,并从中领悟一些他不理解或所需的东西。在武功上他与胡勇天差地别,但论到比较心智上,江湖好汉的后代就与他差了几里地去了,刚才简单的一个交手,就让他又悟出不少的窍门。

刚刚推开牛棚屋的大门准备进屋,一道靓丽的身形和两条莲藕般张开的胳膊,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上。

“红红姐早!”

少年嘴里的红红姐是早晨过来帮肇辄爸爸做饭的,所以少年微笑着曲身客气地招呼了她一声。

这年头请安问好被视为资产阶级的臭习气,相互见面的人们更习惯于高呼两句革命口号,或者祝福老人家万寿无疆之类的。鄂北的乡下的老乡们彼此见面,不习惯这些时髦的问候,顶多是问一下吃过饭没有。不过肇家的家教和规矩就是这样,打小肇辄爸爸就坚持要求遇到人后,肇辄必须客客气气、微微弯曲腰身问候。

满脸笑吟吟挡住肇辄去路的大姑娘,伸出长了长了老茧不太光滑但仍柔软的一只手掌,亲昵地抚摸了一下比她矮不了几公分的少年的后脑勺,又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脸颊,柔柔地道:“把换下的脏衣服给我。你过我屋去,催蓝蓝快起床,今天要下地摘棉花呢!”一边说着,还有意无意向少年脸颊上轻轻喷了一口气,一股子檀口飘散出的带有年青女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些挑逗的动作和这种语气,让左右晃身躲闪的少年肇辄尴尬得脸儿泛红,心脏抑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他感觉怪怪的。对面的人越来越不像以往他所认识的那个红红姐一向的行事风格和语气了。

肇辄的爸爸肇飞不爱出门,既是因为性喜宁静淡泊,也是因为自身的身份。脱帽右派与其他下乡插队的普通干部毕竟不同,每天除了到生产队早请示晚汇报外,外出还必须得到批准。因此,利用下雨天或者干校组织交流的机会,与肇辄的爸爸肇飞曾经一个系统工作的、下放插队在邻村的那些同事们,常常来家里串门。

来家里串门的阿姨们多些,叔叔伯伯少些。有些阿姨见到他就喜欢做红红姐这个动作,特别是那个跳芭蕾舞的牛凤阿姨,每次来家总要在他那又短又硬的发茬上抚摸个不停,还霸道地不准他躲闪。

红红姐叫吕继红,是樊村两个插队落户的女知青之一。

由于家庭成分低,成绩好、算账麻利,目前除了在生产队担任记工员,也是大队“铁姑娘战斗队”的副队长、基干民兵排长和社队两级的妇女委员。作为公社和知青工作组重点培养的青年女干部,她参加生产有正常的工分,还有当社队干部的每年几百补贴工分。

吕继红身形高挑、丰腴,有一张如满月般圆润饱满、红苹果式的脸庞,和一道粗粗的平直的黑眉,大而亮的眼睛。开口说话时满面桃花,待人热情如火;性格爽朗,语速快得如放机关枪。少年肇辄晓得她是六八届高中毕业,与四眼狗陆一凡是同校、同级不同班的同学,也是六九年一同插队到小樊村的插友,今年已过二十,按眼前这乡下的规矩,属于早就该出嫁、生子的大姑娘了。

接过少年的脏衣服,吕继红又转身来到墙旮旯的灶台旁,春风满面笑着与肇飞打了个招呼,接过肇飞手里的活计,手脚麻利地一只手往灶膛中塞了一把棉秸秆,另一只手揭开锅盖,吹着腾腾的蒸汽,飞快地翻弄着锅底炕贴的红薯面杂粮菜饼子。

本乡本土的庄户人家,历来每天只开两餐伙。日出后先下地,近午时收工开第一餐,耐饿的干货居多;日落后开第二餐,干稀搭配。知识青年插队到这里后,既是入乡随俗也是因口粮不足,日前都是开两餐,只有肇辄家中开三餐。少年知道,这是由于自己处于发育期,又练武习艺特别容易饥饿的原因,所以爸爸才坚持这样的。

前段日子,因为牛凤阿姨坚执的请求,肇飞收下了去年插队的女知青蓝蓝做学生。此后,为腾出时间多学些文学戏剧理论和舞台表演等方面的知识,蓝蓝把村里分配给她的口粮搬过来交给了肇飞,开始与肇家父子俩一起搭伙,并帮着侍弄一些简单的家务,这样可以利用彼此更多相处的机会好多交流多学习。

蓝蓝原与吕继红两个一直同住、同食,同劳动、同学习,情谊好得就像一对嫡亲的姊妹。突然少了蓝蓝在家吃饭,言语特多又害怕孤独的吕继红浑身不自在,感觉小樊村的天都变得昏暗了。于是,工人阶级子女、上山下乡运动积极分子,以前发誓不与肇飞这个脱帽右派份子搭腔的吕继红,先是腆着脸要求在肇家搭伙,遭到肇飞这脱帽右派份子拒绝后,干脆不请自来,趁肇家每天开饭的时机,大摇大摆先给自己盛上一碗,拿起桌上的筷子就吃,爽爽快快谈笑自若,不客气得就像在自家一样。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肇飞也无可奈何,从此,肇家的餐桌上,就此变成了四个人一同就餐。

牛棚屋靠近中间的位置,肇飞拉扯起一块大黑布,将房屋分隔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大块的空间做了厅堂和厨房,小的那部分是作寝卧间的。当少年在寝卧间更衣时,隔着布帘,耳朵里都能听到厨房那边传来吕继红那大嗓门刻意压低了的嘀咕声,他下意识地将一只耳朵贴近布帘。

“老肇。。。”吕继红的声音。

肇飞没有回答。

“肇老师,”

“嗯。”

“马上就要到九月八号学校开学的日子了,你真的准备让辄辄弃学吗?”

“哦?”

“我可教不了啦!那小家伙太聪明、太精怪,我这半瓢水的水平,前两天被他搞得都下不了台。恨不得让他来教我才好呢!”吕继红有些嗔怪的味道。

“这两天准备让辄辄先到区里高中把名报上,上学不上学以后再说。学校太远了,不可能每天来回跑,又没有住读这个说法,我能怎么办?”

“我真的教不了啦。这些日子,我把还能记得的高中数理化知识,除了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地方,其他全给辄辄讲了一遍,他也都懂了。书上有些我不懂的,这两天还是他反过来给我在补课呢。”

肇飞又不吭声了。

“你这个资产阶级大知识份子还不能讲高中的课吗,你自己教嘛!”最后一个“嘛”字吕继红的尾音拖得有些长。

“我学文学艺术史的,国中时候数学就不咋的,物理化学那时候根本没有,你不教我怎么教?”

“反正我是再不教了的,辄辄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吕继红气鼓鼓的回了一句,再也不吭声。

少年更换好衣服准备掀开帘布出来时,听到他的红红姐又发声了,只好停住脚步,到墙角处的布帘上拉开一隙小缝,透出一只好奇的眼睛。这个角度,能看到蹲在灶台前给灶膛添加柴火的父亲肇飞的后背,而红红姐微曲腰肢双手在灶台上的锅内搅合着,脸侧对着布帘这边,看不到面部的表情。

“牛凤那个地主老妖婆最近不会来吧?”

“她有那老吗?”

蹲在灶台前的肇飞脸抬起来,从侧面看,眼镜片闪烁着光芒,但眼神看不到,言语有些揶揄味。

“见到那人就浑身不舒服。反正我瞧见她就能联想到‘半夜鸡叫’里的地主婆。”

少年发觉吕继红两根短辫子旁边露出的耳朵后面似乎有些红,与脸上被乡村土地上毒辣的太阳晒出的红不太相同。

吕继红嘴里的牛凤阿姨是蓝蓝姐的养母,单身,三十多岁的摸样,省歌舞剧院跳芭蕾舞的。在一般人眼里,她为人很傲慢,尖尖的下巴总翘得高高的,冷冰冰不好接触,但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少年感觉她很正常、很温柔。

吕继红俯下了身,在肇飞的耳朵边,对他耳语了一番,声音很低听不见,肇飞摇了摇头似乎在拒绝。吕继红又对他耳语了一番,肇飞再次摇了摇头。

“我要把你们这些坏分子、被改造对象私下串联的事情汇报给大队和公社。”

吕继红又恢复了她那大嗓门,对肇飞吼叫起来。肇飞没搭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浮尘,转身掀开了帘布。

“辄辄,快去把蓝蓝叫来开早饭。”

面无表情的肇飞对少年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动身。

“哦,记得给你师父小胡带上几块菜饼,今天田里的活,劳动强度不会小。不垫垫底,怕他难熬到中午饭。”

少年乖巧地回应了一声,闪身出屋。与他的红红姐错身而过时,对她做了一个鬼脸,结果换来胳膊上的肌肉剧痛。少年知道这是铁姑娘的铁指头使劲拧的。

</div>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