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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辣人生》第一部 落叶知秋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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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人的感觉很奇特,即使是噩梦,有时也不愿醒来。

已经回到了小镇,恢复了现实的我,思维还时时徜徉在北大荒的梦境里。妈妈和小妹经常走进我的虚幻世界,我不止一次地在梦乡里与她俩哭在一起,笑在一处。。。。。。有时半夜里,我会突然从梦中醒来,抹抹溢出的泪,呆呆地在黑暗中瞪着眼睛,耳畔是外公带着丝丝杂音的呼吸和外婆睡梦中的轻咳。梦里的事情我一次也没对外婆讲过,苦也好,甜也罢,我都一个人默默地吞噬了。年仅七岁的我,已经学会了即使泪在眼里转,也要面带笑容的本领,因为我已明显地感觉到外婆很反感妈妈的一切,从北大荒回来很久,她都没有再看过妈妈的照片。也许是一种安然,也许是一种无奈的解脱,我听到外婆和外公的叹息声也比过去少了,可能在他们的心里,女儿的概念正在逐渐地消失!

外公告诉我,在我去北大荒后,后院的洋洋姑娘来找过我好多次,我这才忽又记起我还有一个朋友。在菜地北边不远处,与我们仅仅隔着一条黄沙路,有一排青砖小平房,大约住着十几户人家,那里经常有人到我家买菜。在那排房子里,住着个小姑娘叫洋洋,白白胖胖的,经常眯着小眼睛看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忘了是怎样结识的,总之,我们成了玩伴。夏天的时候,我经常带她来菜地采花,捉蝴蝶,追蜻蜓。。。。。。她的文静和会说话也博得了外婆的好感,有时就顺手摘些新鲜的黄瓜,番茄给她吃。我也曾经去过她的家玩,但大多没有记忆了,只有一件事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终生难忘。

一天,我和洋洋在她家的屋后摆石子玩儿,不知什么时候,我俩的身后聚集了几个女人。其中的一个边摘着韭菜边指着我问:“洋洋,这小孩是谁呀?”

“哎吆,你不认识啊?”还没等洋洋开口,另一个就接着说,“她就是前院刘大区长的外孙女啊!”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那询问的女人接着说,“我记得没这么大啊!”

“别说,这孩子长的还真挺好看的!”又有一个女人接上了话茬。

“那能不好看么,这样的孩子还聪明呢!”

“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不玩了!”我扔下莫名其妙的洋洋,起身就往家里跑去,可那“哈哈”声一直追赶着我,直到菜园门口。我已经听明白了她们的嘲笑,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潜上了我的心头,我象疯了一样撞开了园门。正在给蔬菜浇水的外婆被我吓了一跳,狠狠地斥责我:“你疯跑什么?象个野人似的,以后不许出去了!”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瘫坐在大杏树下,痛苦和无奈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我默默地想,如果我真的是个野人有多好啊!野人有自由自在的大森林,有任凭自己呼吸的天地,有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这块菜地,外面没有我生存的空间。

那时我已经明白,没有爸爸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询问外婆,我的爸爸是谁?他在哪里?可我不敢问,因为我知道,外婆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我最恐惧的就是外婆那张布满阴云的脸,它会因我的发问而大雨倾盆的,所以,直到外婆离开我,我也没有去揭这个会让人流血如注的伤疤。

但是,这种耻辱很快在我的灵魂里变成了怨恨,我明白这一切灾难来自妈妈,她是个不光彩的女人!从那时起,“妈妈”这两个字就象巨石一样,沉重地压在我的心上,一个无形的十字架,让我一直背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外婆为什么不让我到外面去,从此我没有再去找过洋洋,只有她主动到菜园来找我,我们才能痛快地玩上一阵。我的孤僻,反感与外人接触的性格,也渐渐形成了定势。现在看来,这一切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和不公平!

一九七0年的三月,虽然天气还没有转暖,可在我心里,却是个崭新的,充满温馨的春天。

那一年我上学了!

入学很简单,没有测试,也不要什么手续,只是到附近的小学校报个名就可以了。

开学的第一天,我起的很早,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着一个带飞边的花布书包,那是外婆早就缝好的,我不止一次地往身上试过,今天终于真正的背上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陌生中充满了好奇,我想起了梁家小院的小江哥哥,恨不得马上就飞到学校,可是我又不敢独自走,倚在门边向外张望,焦急地等着洋洋来带我一起去。

洋洋的妈妈就是学校的老师,因此洋洋对学校非常熟悉,外婆早就和洋洋说好,让她每天来带我一起去上学。

等了好久,洋洋终于来了,外婆赶紧又唠叨起已经告诉我不知多少遍的话:不要乱说话,不要到处跑,不要。。。。。。

我不耐烦地胡乱应着,心早已飞出了菜园。洋洋拉着我的手,显出十分老到的样子:“不要怕,有人敢欺负你就去找我!”

我使劲地点着头,有点害怕地问:“我去哪找你啊?”

“我在二年二班啊,你看门上的牌就知道。”洋洋仔细地告诉我。

“可我不知道二年二班在哪里啊!”我还是很担心。

“唉,算了,到时候我告诉你!”洋洋有些不耐烦了。

我只好默默地跟着她走,一早晨的兴奋和激动好象都消失了,突然觉得上学好可怕,脚步也就沉重起来。。。。。。

然而,学校离我家毕竟太近了,大约不到十分钟,我终于跨进了我的启蒙学校――小镇一小的校门!

学校只有两排长长的平房,前面的一排中间是个门洞,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两排房子中间,是宽阔的操场,操场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水泥平台,大约有一米多高。台的四周都有台阶,台的上面有一幅巨大的**画像,挥手注视着前方。这个水泥台,是我小学生活记忆的标志,我的很多故事都和它有关。

一走进门洞,我的心跳就加快了。洋洋显然看出了我的紧张,安慰我说:“别怕,我先让你认识一下我的班级,有事你好来找我。”

我只好跟着她走,在前排房子左边的一个教室前,洋洋停住了。她告诉我,这就是她的班级,我站在门外仔细地看了看,努力记住了这个将给我带来保护的地方。洋洋把书包放进教室就赶紧出来了,领着我去寻找我的教室,也是在前排房子,不过是在右边,我们来到了一个门前。

她拉着我的手:“来,跟我进去!”

我畏畏缩缩着,不敢进,她有些急了:“你别怕好不好,快进啊”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那间教室,屋里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了,大家稀稀落落地随便坐着。我四处看了看,只见室内有十几张木桌,地中间一个很粗蠢的铁炉子,满身红锈的排烟铁筒长长的伸出窗外,正呼呼地冒着黑烟。炉旁坐着个女教师,头发已经花白,看不清她的脸,低着头用一个大铁钩子在捅炉子里的煤火。

洋洋把我领到女教师面前:“郭姨,她叫刘艳。”

女教师抬起了头:好白净的脸,虽然已有了皱纹,可是很美;一双大眼睛柔柔地看着我,那目光充满了亲切、安详,把我的紧张和不安全驱散了。

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着,大约有几秒钟,她才笑盈盈地问我:“你几岁了?”

“八岁!”我很干脆地回答。

“你能数一百个数么?”他又温和地问。

“能!”我仍然回答的很爽快。

“好,到这边来吧!”她对我轻轻地点点头,好象很满意的样子。

我往前走了走,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又接着问:“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在哪工作啊?”

“我,我――”我立刻语塞了,心突突地急剧跳了起来,刚才被驱散了的紧张一下子又回来了,不争气的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你怎么了?女教师有些诧异。

“她没有爸爸,她姥爷叫刘大区长!”洋洋赶紧替我回答。

“你是刘书兰的女儿?!”女教师更加诧异地看着我。

“恩!”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回答。

我心中也在诧异,她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呢?

“哎,她没爸爸!”不知是哪个孩子突然在座位上说了一句,其他的孩子就开始哄笑起来。。。。。。

“安静!”女老师大声地斥责了那几个哄笑的孩子。

“你们敢笑她,看我不打扁你!”洋洋也愤然地冲那几个孩子挥起了拳头。

刹那间,一种奇耻大辱从我的心底升腾,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我低着头,再也不敢看女教师,好象我的一切她都全知道,当时我唯一的奢望,就是立刻回到小菜园,再也不要上什么学了。。。。。。

“不要哭了,”洋洋象个小姐姐似的来给我擦眼泪,“别哭了,啊!”她想哄我,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急得小脸通红。

洋洋,我一生中,第一个不嫌弃我出身的朋友。和她的交往,在我生命的旅程中,虽然象划了根火柴一样那么短暂,但她给我的温暖和光明却让我铭记终生!

“好了,我知道了!”女教师对着洋洋点点头,顺势拉起了我的手,“别怕,不会有人欺负你!”又对着洋洋说,“你去上课吧!”

“那我走了,郭姨再见!”洋洋松开了我的手,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我仍旧在抽泣,我真的很怕洋洋离开我,果然洋洋刚走到门外就又折了回来,“放学时你别出屋,我来接你!”

我点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洋洋,洋洋的眼圈也红了,但还是转身出去了。

“过来,坐这儿!”女教师把我拉到最前排的一个木桌前。

我怯生生地坐着,怔怔地看着她。

她拿出一个很干净的手帕给我擦脸,边擦边好象在自语着:“岁月真不饶人啊,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那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让我立刻温暖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我终于没有逃回小菜园,开始了我的另一种人生。

我真的好感激洋洋,女教师,还有她那香手帕,如果没有她们,我不敢想象我怎样才能走出我那闭塞的天地。

我上的第一节课是认字:**万岁,我十分新奇地听着课,也十分新奇地打量着女教师,她的声音好柔和,让你的心静得象一片没有波纹的湖水,尤其是她那让你几乎察觉不到的笑容,充满了慈祥和安宁,在她身边,你不会感到紧张和陌生,她会用眼光安抚你狂燥和不安的心灵;飘逸在她颈项上的白纱巾,就象一缕轻云,几乎能洗洁你的灵魂,使你的心田不会存留一丝杂念。。。。。。这就是我的启蒙老师――郭雨兰,人和名字一样的美。她的善良和高雅,把我带到了一个至纯至尚的境界,她那空古幽兰般的贤淑气质对我的一生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终于放学了。

我和洋洋回到了小菜园,外婆拿出许多好吃的给洋洋,临走还特意给她装了一兜香喷喷的炒南瓜籽。

外婆显出了少有的高兴,问了我许多许多,可我没把经历的真相告诉她。从上学第一天起,我就学会了编造美丽的谎言,我不想把我的痛苦带给外婆,因为我清楚那种屈辱和无奈是怎样的感觉,她那饱受折磨的心灵已不堪再承受伤害。我把上学描绘得十分轻松,可是当我不经意地说到女教师时,外婆的脸色还是立刻暗了下来:“唉,一定是郭雨兰,那个该死的就是人家教过的啊!”

我终于明白了女教师的诧异,原来她也是我妈妈的老师!

“她还来我们家吃过饭呢!”外婆好象在自语,“书兰毕业那年。。。。。。”外婆没有再说下去,她已经抹起了眼泪。

外公也显出很伤心的样子,默默地歪在炕里,什么也没有问我。

我的老师让两位老人勾起了心中的痛楚,苦辣酸甜的往事使他们陷入了巨大的伤心与难过的旋涡里。他们一生仅有我妈妈这一个孩子,他们的企盼和爱都化成了泡影!我的妈妈给予两位老人的只有那无穷的灾难,而且还殃及于我!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充塞了我幼稚的心房,我深为有这样的妈妈感到羞耻,我开始彻骨地怨恨她。

八岁,在幸福的家庭里,那是金色的岁月,天真和欢愉会把童年打扮得花枝烂漫;可是,八岁的我,却开始了痛苦的人生跋涉,因为初悟世道,让我懂得了许多不该懂得的事情,也承受了那个年龄几乎无法承受的压力,命运时刻都不放弃对我的无情戏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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