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家家都开始准备过年的吃喝。

东北农村人家，过年都会做很多干粮。粘豆包，馒头花卷糖三角啥的，讲究的是：不蒸馒头，也要挣那口气。

二叔在外屋地厨房烧火蒸馒头，明薇和二婶、还有她家的俩个半大孩子坐在热炕上，包粘豆包。

包粘豆包用的江米面，是按自己家口味，用一定比例粘大米和玉米掺和在一起做的，先添水磨成浆子，再把浆子灌到白面口袋里，打斜放到大盆上，大盆底和面粉袋子之间，用两根成人胳膊粗细的木头，搭一个架子，让水分控出来，慢慢发酵。等干了就成了包粘豆包用的江米面了。粘豆包里面的馅料是小红豆加糖精煮烂糊后，用木头做的大酱杵子，捣鼓碎了的——农村土法制造红豆沙，包的时候，扣一团江米面，用手指头，捣成一个坑，把红豆沙捏成一个小圆球，放进去，然后团成一个圆柱体，再用苞米叶或者黍子叶垫底，省着粘盖帘上。吃粘豆包子特备抗饿，因为是黏米，在胃里消化慢，但这东西不能多吃，吃多了烧心，吃的时候，最好就点咸菜条子一起。

以前农村人生活困难，粗粮做的粘豆包是冬天的主要食品，家家一做就是几大水缸，一直吃到开春。现在粘豆包的身价也高贵了，包的小小巧巧的上了酒店的大餐桌。

时代在变迁，从粘豆包上也能看出来，社会确实进步了。也许城市下岗工人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但农民这几年确实是天上地下的变化。家家日子都不错。

明薇和二叔二婶一家人，屋里屋外的忙的够呛，外屋地里热汽腾腾的，都看不见人了。今年馒头这口气挣得挺大！

正忙着呢，小姑葛海燕急匆匆推门跑了进来。

“二哥二嫂，你们快点上大哥家看看去吧！大嫂好像中邪了!把大哥挠够呛！”

“怎么回事？咋整的的啊!这大过年的有点啥事可咋好！”

“不知道咋整的啊！我正在大哥家帮着蒸馒头，刚开始，大嫂和我有说有笑的，还挺正常的，后来大哥去了一趟后园子，抱了一捆木头绊子，开始烧火蒸馒头。可没想到大哥刚一进里屋，端炕上我们码放好的馒头，大嫂就嗷的一声扑了上去，把大哥挠了个满脸开花。然后大嫂就开始胡言乱语，我瞅着，那一举一动就不像个人样。”

“呀，是不是冲撞了黄大仙啊？”

“我看像，大嫂在炕上走道，像黄皮子似的，错开迈脚。还要酒喝，大嫂可从来不喝酒啊！”

“那就错不了，咱们赶紧去吧！咱爹要是还在就好了，他最有办法收拾这些东西。”

明薇也赶紧下地穿鞋，让俩孩子看家，和二叔二婶小姑，急急忙忙往大叔家去。到的时候，屋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明薇只见大婶，躲在炕梢，团着身子，一双眼睛发着贼光，骨碌来骨碌去的打量屋里人。看着挺诡异的！

大婶只针对大叔一个人，别人她都不伤害，就只见到大叔特激动。又打又骂的。嘴里唠叨说：

“葛老大，我在你家柴禾垛里住了一年多，从来不豁豁你家鸡鸭鹅，我还帮你家抓耗子，你说你，大过年的，你显什么勤勤，得瑟啥？没什么事你挪什么柴禾垛啊！我正睡觉呢，一不注意，你一根大木头绊子就把我腿砸折了。这天寒地冻的，你想要我命啊！”

大家这才开始有点听明白了，一问大叔，他今天还真挪柴禾垛了。

原来他今天去后园子，抱柴禾的时候，见柴禾垛上面是今年新捡的木头，下面是往年剩下的旧绊子，他就想倒倒垛，先把旧绊子烧没喽，再烧新的。当时就忙着干活了，他也没注意到里面有没有什么黄皮子啊！

大家都说，知道咋回事了，就赶紧去后园子柴禾垛里看看吧！

一大群人轰轰动动的就去了后园子，七手八脚帮着把木头绊子挪开。农村人就这样好，一家有事，全村子都主动来帮忙。

等挪到柴禾垛底下了，一看，可不咋地，老大一只黄皮子，在那趴着呢，后腿砸折了一条。这黄皮子毛都有些泛白了。农村流传过一句话：说畜生要成仙得道的时候，是千年黑，万年白。这只黄皮子虽然不可能有万年，但是年头也不能小喽！

有懂得这些的老人就说，不要围观了，大家都赶紧回去吧。不能再惹黄大仙生气了，又让大叔赶紧回屋冲着大婶说好话，又赔礼又道歉的。平时嘴就笨的大叔，脸红耳赤的吭哧说了半天。就这样好一会，大婶才清醒过来，一问她，啥也不知道了，就记得自己在炕上包馒头豆包呢！

大家再上后园子一看，黄皮子也消失了，村里老人说，不用管了，这通灵的黄大仙自己能找地方养伤。但以后葛老大家的鸡鸭鹅，恐怕就保不住了。

多神奇，如果明薇不是亲身经历过，恐怕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些。

明薇觉得：人类不要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科学解释清楚的。对于整个大自然来说，人类就和小狗小猫一样，也就是生物中的一个比较高级的种类而已。不要太狂妄了，否则大自然会报复的！大自然的反击，毁天灭地。

在农村有很多相信这些的人家，他们摆香案供奉这些仙家。保家宅安宁。

狐黄白柳灰，指的就是狐狸，黄皮子，刺猬，蛇，老鼠。它们就是那些，会给人看邪病的神婆巫汉，供奉的五大仙家。据说这些东西年头多了，能通灵附身。神婆巫汉看病的时候，就是通过请它们附身，来给人看病的。

在农村，到处流传大仙怎么神奇的故事，明薇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

说有一个老太太，正在井沿洗衣服，边洗边和其它洗衣服的妇女谈笑，突然，其中有一个平时身体比较弱的女人，俩眼一翻白，冲着老太太就开始胡言乱语：

“你说你这个老太太，咋那么没心没肺呢，还有功夫在这里笑呢，你姑娘在婆家都快被打死了，躺炕上都动不了。你也不说去看看，我都看不下去眼了，就特意来告诉你家一声。赶紧看看去吧！”

然后，就看见井沿旁黄影子一闪，小媳妇就晕过去了。

老太太被说愣住了，不明白咋回事。大家就都让她赶紧去隔壁村子的姑娘家里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这是黄大仙显灵来给传消息了。

老太太回家和家里人一说，一家人就都开始往她姑娘家里去。到那一看，可不咋的，姑娘真在炕上躺着呢！

原来这家男人好赌，把种地钱都输光了，还回家找媳妇要钱，他媳妇不给，两口子就打了起来，她家老公公老婆婆都向着自己儿子，也帮着打骂她，这姑娘憋气又窝火，再加上还挨了一顿胖揍，就躺炕上起不来了，婆婆家也没人管她，一天水米未进了。娘家人来了，看见自己家姑娘这惨样，都很气愤，说啥都不让过了，把姑娘接回娘家了。靠黄皮子传的这个消息，这姑娘才算捡了一条命。

有意思吧，黄皮子还能行侠仗义呢！

黄鼠狼皮毛能卖钱，农村人穷的吃不上饭时候，也就不怕什么忌讳。保命要紧。很多人都抓黄皮子扒皮卖钱，舅爷爷会打猎，经常上山打狍子兔子。狐狸黄皮子他也没少抓。

舅爷爷临去世的时候，他总说屋里有动物咬他，还大声的骂，让它们都滚出去。人说杀生太重，死的动物会报复。

舅爷爷年轻的时候，有一次赶马车去上镇上交公粮，回来的时候，天就有点黑了，走到半路马突然就停下了，咋打它都不走，这是匹老马，从来没这样过。舅爷爷寻思这只定是发生什么了，他胆子大，就拿着车上的大木棒子，顺着大路往前走，走出十来米，就模模糊糊看见道上横着一根圆木头，天上有点月光，看不大清楚，刚想上前把木头挪走，就发现那木头缓缓的在动呢，原来是一根挺粗的长虫过路呢！马很灵敏，感觉到前面有危险，就不肯走了。

等了挺半天，长虫才钻进路边的草窠子里游走了。

你说这长虫得有多长啊？听舅爷爷讲过这个故事后，小明薇吓得做一宿梦，一堆长虫追着她跑。

明薇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村子后面一颗柳树上，突然来了一条手脖粗的白色长蛇盘在上面，四里八乡的捕蛇能手，听信后，来了不少，可谁都不敢抓。白色的蛇是很少见的。后来没几天，这蛇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来也神秘去也神秘。

山里的村子，蛇很常见。蛇经常顺着后窗户进屋，有时候睡觉一醒来，被窝里就搂着一根。大多数无毒不主动攻击人。

都说蛇记仇，二叔有一回去放牛，到山上后，把牛拴在一颗小树下，就去割草，然后堆在牛跟前，让牛吃，突然草底下钻出一根土球子蛇，这是当地长见的一种蛇，和土壤一个颜色，它趴地上不动，都看不出来。这蛇差点就咬牛腿上了，二叔眼疾手快就拿镰刀把它削成两半。可没想到这下可捅了蛇窝了，这蛇一根接一根往出钻，可能今天二叔这牛栓的不是地方，栓人家土球子蛇家大门口了。那人家土球子蛇能干么，这不是欺负蛇到家了么。刚开始几条，二叔没当回事，哪回上山都能看见几条蛇，习以为常了，就都拿镰刀削死了。可等十条，二十条的时候，二叔就害怕了，这也太多了，吓得二叔牵着牛就往山下跑，那一夏天都没敢再上山。

明薇听过一个明朝方孝儒被诛灭十族的风水故事，据说就是因为蛇的报复。第十族指的是九族以外的朋友。

乱世的时候，方孝儒的先人找人看风水，给父母埋坟，一个风水师给定了一个地方，说是龙穴，如果埋骨，坐拥天下都有可能。他先人怕不准，就又找了一个风水师来看这个穴位怎么样，这个风水师看了之后，说龙穴是龙穴，但不能埋骨，杀气重。他先人没听劝，当皇上的诱惑力太大了，人已经失去理智了，坚持要往这里埋，当天晚上，他先人就做了一个梦，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请求他，宽限几天，允许自己的家族先搬家。

方孝儒的先人醒来后，没当回事，他已经利欲熏心了。第二天，找了很多人帮着挖穴位，没挖多深，里面就开始往出爬蛇，大家就都劝他不要再挖了，他依然不听，继续让挖，等把上面的一层土，挖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大坑，蛇密密麻麻的，大蛇也有好几条。一般人看见这样，早醒悟了，可方家先人太想当皇帝了，就扔柴禾点火，把一坑蛇全给烧死了。第二个风水师听说后叹息的说，烈火焚烧，生灵涂炭。蛇死了，龙就没了，这龙穴就不是龙穴了，以后方家出不了皇帝，但能出一个闻名天下的朝廷重臣。但是,后面的话，风水师摇摇头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当天晚上，方家先人睡觉又梦见黑衣人了，黑衣人怨恨的诅咒说：今日你烧我九族，他日我一定灭你十族。

后来方家真出了一个闻名天下的方孝儒，但方家却被朱棣给灭了十族，绝户了。据说，朱棣她妈怀他的时候就是梦见“黑蟒入怀”。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小学时候，明薇邻居家的孩子，就是上房檐里掏鸟，被鸟窝里盘着的，吃鸟蛋的蛇给咬死的。

当时一家人哭的撕心裂肺的，这是明薇第一次看见死亡，小小心灵觉得很痛苦，从这以后明薇就更加怕蛇了，都不敢去菜园子里摘黄瓜豆角，因为黄瓜豆角架上叶子密，蛇经常会盘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