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尸狸的叫声，黑压压的脓狗群立刻停止了进攻。冷冽的空气中，除了受了重伤的脓狗的喉咙里所发出的低声呜咽之外，听不见其它的声音。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心惊胆颤地朝那些红褐色的眼睛看去，恍若午夜时分那飘忽的红莹鬼火。

尸狸把头收回，转了过来。即便是离了一千多公尺远的距离，它那近乎于人类的轻蔑眼神显示出这头异化的指挥动物对于人类的某种看法。基因的改造不仅能够让物种的身体机能得到成倍的提高，更会让这些原本愚蠢的要命的生物获得了一定的智慧。原本只有人类才能够享用的大自然最高等的精神结晶，现在被泛滥到了几乎所有的异化生物上。

而让江流天感到惊奇的不是这些令人恐惧的变异生物，而是那个女孩儿所表现出来的非凡能力。她并没有看到那些，可是仍旧感觉得到。精准的就像是向四周扫描的雷达那么精确。同时，她还能够感受到生命体的敌意，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敏感性。他曾经听他的父亲对他说过一些零碎的片段，比如说辐射之后的无法预料的人体变异，抑或是突然而生的超级能力。而这个女孩儿，显然，她拥有某种特别的感知域超能力。

尸狸沉稳地转了一个身，一身迥异于四周环境的金黄色皮毛散发出一股难于言表的狡黠魅力，身姿犹如一名优雅的中世纪贵妇人。她细长的面孔对着这边，脸上看不出表情。四周脓狗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她，犹如在朝拜自己的神灵。月光氤氲地飘渺而下，尸狸把她略带着一撮白色毛发的左侧蹄子缓慢地抬了起来，举到了与脑袋齐平的高度，短暂地停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人那样做起了手势，同时从鼻腔里喷出一段抑扬顿挫的气息，那声音显然是一种特别的语言，而只有她自己和脓狗群才能够听得懂。

脓狗群突然变动了阵势，犹如旧时代的军队一般，展示了一种充满智慧的剿灭方式。几乎有五分之四的脓狗从东北方向对包围圈里面的“流浪军团”进行攻击。它们集中攻击了位于北面的那辆旧时代军用卡车。凶猛的赤红色铁流从位于旧卡车顶部的班用机枪中倾泻而出，不断地削断飞扑而至的黑色脓狗尸体。黑红的血液混合着从脓狗身上滴落的斑斑脓块，在旧卡车的下面堆成了令人恶心的尸堆，被撕裂的四肢和内脏七零八落地溅落在卡车顶棚的四周，同时还散发出腾腾的热气。空中那浓烈血腥气味和脓狗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尸臭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恶心的足以把体内所有的胃液都吐出来。

高强度的射击让班用机枪的枪管发出暗色的红光，无法散发的积聚热量让其扭曲的变形。尽管性能优良的捷克造仍旧不断地射击出子弹，可是精确度和射程已经大大降低。越来越少的子弹链快速地吞噬掉机枪手的信心。

“头儿！”他颤抖地大声吼道，“我们快要支撑不住了！这些可怕的畜生都在向我冲过来，我的子弹已经不多了！”

黑老六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如果他此刻让其他人去增援，那么就会在抵抗圈中形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点。而尸狸的意图就在这里。

那么——，如果把这头狡猾的尸狸干掉……？

“狙击手！”他大声喊道。

一个歪戴着一顶土灰色贝雷帽的家伙慌慌张张地从侧后面跑了过来。他的手中拎着一杆长长的狙击枪，黑色枪管足足有他的大腿那么长。

“来了头儿。”他的嘴中还喷出浓重的酒气味儿，除却脸颊上的酡红之外，因酒精所产生的精神麻痹和恍惚早已经被这样一个场景吓得惊醒了。

“把那头尸狸给干掉！”黑老六喝道，“该死的，再不干掉她，我们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脓狗的嘴里，最后变成一堆粪便！”

“好的。”狙击手看着远处那个忽上忽下的小小身形，他有些迟疑地回答了一声。然后麻利地俯下身体，熟练地把那杆狙击枪支撑在前面的一小堆枯草丛上。透过光学式望远瞄准镜，他清楚地看清楚了这个自己即将要狙杀的对象。她金黄色的毛发就像是鬼脸城贵族妇人围绕在脖子上的皮草翻毛领子。

“上帝保佑。”

狙击手在心中颤抖地默念着，耳畔传来的肢体被不断撕裂的声音让他浑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长长地深呼吸之后，他把瞄准镜里面的十字刻度准星对准了那一头尸狸，同时猛地扣动了扳机。当子弹从枪管中飞出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了一张媚狐的脸庞，彷佛是人形的一具嘲笑般的笑容仅仅是一闪而过，然后尸狸的整个身形就突然从瞄准镜中消失。

狙击手大骇。他慌张地把眼睛从瞄准镜上移开，看到了狙击枪子弹从尸狸的肩膀一侧十公分左右的距离飞过。尸狸丝毫无伤。她准确地判断了击发的时间和角度，就像是上帝之神通晓所有的过去和未来一样。在那一瞬间，她正好移动了十公分的距离，让子弹从原本属于她心脏的位置轻松而过，只留下一小片疾旋的风。

“不！”狙击手失神地叫了起来，“她是魔鬼，她是魔鬼！”

这家伙完完全全被刚才的那一幕惊呆了。他没想到能有生物会这样轻轻松松地如同一枚羽毛的扫翼那样错落而过生命的威胁。

“没用的东西！”黑老六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一脚把狙击手从枪托上踢开。那个家伙身体蜷缩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目光涣散。

如果军团中最优秀的狙击手都无法干掉那头尸狸，那么谁还能够担当这样的重任？黑老六在心中暗暗思忖着，他的脑袋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或许，或许那个小子可以。可随意又一个念头闪过，——可是，可是我该信任他吗？

“头儿，顶不住了。——啊！”一头比其它脓狗体型大出两倍的脓狗猛地跃上卡车顶棚，硬生生地扯掉了机枪手的一条小腿，随即脑袋的中间被手枪子弹穿了一个孔，那头脓狗拖着机枪手的一只小腿滚落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从被撕裂的膝盖处汩汩地流出，犹如海潮一般的疼痛从膝盖的辐射中心一浪一浪地波及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机枪手忍受着巨大的疼痛仍旧在不停地射击。

黑老六不再迟疑。他快速地转过身，紧走几步把江流天从奴隶中拖了出来，摔在了那杆比江流天还要高的狙击枪面前。

“听着小子。”黑老六恶狠狠地对着江流天说道，“如果你不想被这些恶心的变异生物吃掉的话，就干掉那个可恶的家伙。”他的手指朝北面的那个低矮的山丘上一指，那头尸狸仍旧正襟危坐，似乎对于时间的结果已经了然于胸的样子。

“可是——”江流天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不是说不给我枪的吗？有一段考察期的吗？”

“是的，这就是考察期。”黑老六立刻把一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江流天右边的太阳穴，“我的确不信任你，据我所知，那个江上尉有一个年龄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不过，那都无所谓。如果你真心想加入我们，那么就用你的能力证明你是这样的一块料。”

枪。

一杆性格暴烈的长枪就那样驯服地蜷缩在自己的手中。任凭自己的手肆意抚摩。

一枚泛着旧时代黄铜底料原色的狙击枪子弹被一只稚嫩的手填装进弹匣内。扣上。狠狠地压缩牵动撞针的弹簧。

江流天看清楚了刚才的那一幕。他不清楚那头尸狸为什么能够那样轻松地避开几乎是无法躲过的狙击弹，——这个世界的超能力之多，是他难以想象的。或许这头尸狸拥有传说中的滞时能力，就是能够将一小段的时间进行有限量的延长，能够像是查看生物标本的切片那样看清楚短暂时光的每一个细致的分片，并能够从中寻觅出未来的走向。——可是，他拥有八分的把握干掉那个智慧型畜生。这种把握不是出自于对于自己狙击技术的自信，那仅仅是一小部分，而更多的则是来自于一种某种潜意识中的对于成功的预知。

瞄准镜的十字准星套住了那颗金黄色的脑袋，月光镶上银白色的边，勾勒出优美的轮廓。他突然想到，如果这颗脑袋突然变成了红白相间的一滩血肉，会有多么可惜。尸狸对于自己的严重自信让她明知自己已经被江流天瞄准的情况下，仍旧挥舞着前肢指挥着脓狗群的进攻。转眼间，又有几个武装流民的肚肠被残暴地撕开，痛苦绝望的叫喊响彻半夜云开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