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伟打了个饱嗝，打开橱柜数了数，存货只有五包方便面，照自己的饭量这些顶多支撑到明天。他忍不住摇摇头，蔺小柔大警官早上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给自己送盒饭，现在都中午12点了，却连个影儿都不见，这穿官衣的还是没诚信可言啊。

“各位居民请注意，如果家中有人发烧咳嗽，或者有嗜睡昏迷症状的，请在窗户上悬挂白色毛巾，我们会派医护人员上门检查，其他人请呆在家中，注意观察自己的体温状况，保持正常生活。”

本来林伟还打算再清点一下冰箱，听见这个广播，他下意识地走到飘窗前向远处望去。

物业楼前停着三辆急救车，穿白色大褂的医务人员和深色制服的警察交错在一起，从19层高空看下去就像是围棋的黑白子，只可惜今天光线不好，不然用相机拍下来肯定颇有些艺术感。

林伟忽然想起蔺小柔警官戴着“小猪鼻子”慢跑的雷人风姿，貌似也很有艺术效果，当时要是拿手机拍下来，绝对是堪比“如花”，气死“芙蓉”的经典视频，这要传到网上……

嘶——这想法太邪恶啦！

手背上突然一热，林伟低头查看，居然是一滴鲜红的液体，正在迟疑间，“啪”，又多了一滴。

“我太阳，鼻血——”林伟如梦方醒，叫嚷着冲向浴室。

冲洗了几分钟，竟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林伟只好不停地更换棉球，换到第五个的时候，总算是有刹车的迹象了。

林伟瞅着镜子里的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水珠，硕大的一个棉球，把鼻头遮掉一半，想想自己前一刻还在嘲笑蔺小柔同学的“小猪鼻子”，后一刻居然就步了后尘，报应如此之快，实在是……。

出了浴室，林伟又一眼看见了冰箱，他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对啊，我还要清点冰箱呢，往后几天可就靠它了”。

拉开冰箱门，一股凉气很自然地飘了出来，林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棉球“扑”的飞了出去，一蓬血雾在空中炸开。

林伟一看大事不好，“嘭”的一声关上冰箱门，赶紧又往浴室狂奔。

他想起小时候，老妈通常都用凉水拍打脑门给他止血，于是打开喷头，直接把额头凑了过去，没想到眼前忽然一黑，人咕咚一声就摔进了浴缸。

…………

四下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林伟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个瀑布的下面，身体就像块烧红的木炭，滚烫滚烫的，水流哗哗地浇在身上，只是“哧”的一声就化为缭绕的烟气。他一会像是被锥子扎，一会又像是被锯子锯，疼得钻心难忍，嘴唇却如同被牢牢焊死，一丝一毫都张不开，更别说喊出声来。

不知道在这种煎熬中过了多久，林伟的脑袋已经如同一块花岗岩，无法感知，无法思考，至于是死是活，似乎也都无足轻重了。忽然间女儿妞妞带着一身的荧光从黑雾中蹒跚跑来，手中抱着她最喜欢的加菲猫玩偶。她像往常一样将小脑袋探到林伟的面前，“哈，爸爸，跟我玩！哎呦，好烫，好疼”，话没说完，搭在林伟手臂上的小手立时被烫起了一串水泡，妞妞痛得“哇哇”地大哭，甩着小手再也不敢靠近林伟。

听着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林伟觉着自己的脑浆都快要炸开，可是使尽浑身的力气，却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只能心头暗自滴血。

妞妞不知哭了多久，声音渐渐地弱了下去，林伟基本上已经烧成了碳渣。水越来越冰，终于浇灭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热气，他身体里的每个细胞发出吱吱的声响，眼见着就要要被冻得四分五裂。这时候有只公鸡敲着大鼓昂首走了过来，一脚踢倒了妞妞，尖着嗓子冲他喊道：“林伟，你个王八蛋！”

林伟看着被踢倒在地悄无声息的女儿，心如刀绞，脑子轰的一声巨响，一种不可遏制的怒气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你个瘟鸡，我宰了你——”

待他翻身坐起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浴缸里，头顶上的水花四溅，四周雾气缭绕，而对面镜子里的自己恰似一只不折不扣的落汤鸡。

刘洋在这间办公室里已经呆了一天一夜，确切地说是被关了一天一夜。疾控中心的赵明诚宣布他被停职后，没过多久又去而复返，且气焰明显比刚才更加嚣张，同行的还有两名警察。他当面宣读完最新的保密条例，就以防止刘洋进一步泄密为借口，对刘洋实施禁闭24小时的强制措施，连手机都不允许留下，然后堂而皇之地将刘洋赶出病毒实验室。

停职和交出样本对于刘洋来讲，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禁闭，这是在异国他乡长大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不过他也清楚，在特殊时刻跟野蛮的人讲道理谈法律，绝非明智之举。也许赵明诚正躲在某个阴影里，期待着他的反抗，期待着他失去理智做出过激的言行，这样就可以给他加上更严重的罪名。更何况面对两名膀大腰圆虎视眈眈的警察，刘洋自问不是截拳道宗师李小龙，所以他很理智地放弃了抗争，沉默以对。

刘洋闭着双眼坐在角落里，心里有些迷茫，父母亲人远在大洋彼岸，期待中的天长地久悬而未决，这里虽是祖国却更似他乡，回报母邦现在听起来怎么更像是个黑色幽默，自己该何去何从……

思绪翻涌间，那只白鼠自爆的恐怖景象又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是啊，这样一个怪异的病毒，对于专门研究病毒的人来说，可遇而不可求，难道自己就真的只能袖手旁观么？

刘洋不禁又想起那个很有人情味儿的雷允明市长，想起他说的“如果能研制出疫苗那将是功德无量”，在这种分秒必争的危急情况下，自己却……他不由得仰天长叹。

如果没有婉如，也许明天自己就会坐在旧金山的家中，但是婉如……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从外面拉开，一个俏丽的小护士当先冲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刘洋，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我没事，小月，你怎么来了？”刘洋有些诧异。

“我和婉如姐昨天已经作为特别医疗队派去春光小区了，如果不是我今天随院里的车回来取药，还不知道你居然被关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小月的语气里多了几丝埋怨。

刘洋苦笑道，“我的手机电脑都被收走了，我……”

正说着，齐院长带着市府秘书长潘岳迈步进门，潘岳一脸诚恳地表示歉意，“真抱歉，刘博士，我现在才赶来，让你受委屈了。”

齐院长歉意地说，“刘洋啊，要怪就怪我吧，我老了，面子不好使了。潘秘书长昨天跟着雷市长一直忙着疫情隔离的事情，是我没联系到他，他今天早上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

潘岳摆摆手，“是我工作没做好，本来是希望刘洋博士的经验能够给疾控中心提供些帮助，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累得刘博士受此委屈。”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还搞这一套，看来不整顿不行了。雷市长让我替他向你道歉，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希望刘博士能以大局为重，安心研究。”他从兜里又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刘洋，“我现在是这次疫情的总协调人，上次给你的电话昨天一直就没断过，所以齐院长一直没联系上我，这个是我新的私人电话，肯定能找到我。”

刘洋无悲无喜地接过卡片，“让雷市长放心，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实验室继续工作？”

齐院长和潘岳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齐院长有些为难地说道，“现在……恐怕还不行，江院士已经把工作地点设在你的病毒实验室。”

小月愤愤不平地道，“他们疾控中心有的是研究所，为什么非要鸠占鹊巢，别是想把刘洋的成果占为己有吧。”

刘洋淡淡地摇摇头，“无所谓了，如果他们能早些研究出结果也行。我想拿回我的电脑总可以吧，我可以先去春光小区，给婉如他们帮帮忙。”

潘岳暗松了一口气，爽快地应道，“这没问题，我陪你去拿电脑，回去我跟雷市长反映一下，如果可能，在春光小区给你设一个实验室。”

…………

赵明诚心有不甘地望着刘洋几人渐远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头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黄毛儿脑子里满是小月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那一幕，“要不，我跟去给他们捣捣乱？”

“胡闹，现在闹疫情呢，你还往上凑乎，别净想着小姑娘，这时节小命儿要紧。”

“看你说的，头儿，我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再说，这病毒也不过就是让人昏迷，没啥厉害的，你就让我去看看呗。”

“小斌，这可不是闹着玩儿，你叔叔要知道还不拿我是问？”

“没事儿，回头我跟我叔叔打电话，你给我弄个委任状就行。”

“你小子，真是色胆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