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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摇光》1-17 食饱心自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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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了手里的刀叉,皱紧了眉头。

终于,开始了。在今天第二次听到圣杯这个词的瞬间,我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但是,这绝不可以。

“――说起来,刚才对Saber你的挑战被打断了还真是可惜哪。”长桌上首的法老斜靠在了王座上,翘着二郎腿,刚才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再上一次圣杯战争的时候,听说也有过在酒桌上英灵问答、挑战作为对手的王获取圣杯的资格的事情。要是我也这样做的话,这次你总该没有推脱的理由了吧?”

“――”

身边的Saber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小小地倒吸一口凉气,全身紧绷,双眼圆睁,下颌微张,像是看到――不,毋宁说是回忆起了什么最不该回忆、却早该回忆起来的事情。

――头剧烈地痛着。像是有一层虚假的皮肤正被从身上揭开,带着一丝钻入骨髓的冰凉、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实来。

但是,想不起来――不、不能想起来。那想要继续梦下去的理由就算只是自欺欺人,也绝不可以放开这只强握着幸福的手。

“还是对女士如此无礼呀。”上座的Berserker轻笑着,“不如这一次,也由我――”

“不。Berserker,虽然感谢你的好意,但是王是不可以拒绝迎战的。”Saber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即使迟钝如我,也看得出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举起面前的酒杯,像是要压下什么似的一口喝干,然后用勉强恢复了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接受你的挑战,埃及的王。”

“好~。”Lancer赞了一声,把手中的酒也一仰而干,然后换了个姿势靠在王座上,“不过为了补偿之前的失礼,我就先自问自答了:为什么我需要圣杯?因为我的Master需要。感想如何,亚瑟王?”

纯黑色的瞳仁直视着Saber;Lancer的脸上挂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的微笑,就像不知道他玩笑般的说法和他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格格不入。

“这么儿戏的理由,也可以作为你证明自己有获取圣杯资格的证据吗,Lancer――你是在蔑视我吗?!”

Saber一反常态地直接失去了冷静;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整张长桌连着上面的酒菜一起跳了起来――站了起来,微微俯下上半身,和Lancer对视着。

――不、我知道的、那个原因。

只是,让Saber如此异常、如此冲动、让她觉得被冒犯的这个原因,也正是让我头痛若许的原因;而这被强制忘却的原因,我只能不知道。不然,眼前所珍重的这一切,都会――

向后仰去、倒在高大的椅子里,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像要将脑组织切裂成无数块的头痛。

“不不,这道理再简单不过。”王座上的Lancer却一脸悠闲,像是毫不在意用狮子般的眼神瞪视着他的Saber一样;他的右手无意识地玩弄着手中的玻璃酒杯,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松,“我是王,对吧?身为王,就必须接受臣民的意志作为自己的意志――而现在,我的Master、或者说我的臣民向我请求圣杯,作为神王,当然要按着这个意志做下去了。难道说,你的王道不是这样吗,亚瑟王?”

“这――这种、”Saber不甘地顿了一顿,随即扬起头来,目光直射Lancer,“你是说,哪怕你的臣民想要的再不合理、再愚蠢、甚至会指向自己国家的灭亡,你作为王也会听从吗!”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金冠下的法老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依旧带着玩味的微笑和Saber对视着,“作为神王,我可没有自由意志那种奢侈品啊――本来,连我的出现都是他们的祈愿的结果,我又怎么可能违背他们哪。再说了,如果连你的臣民都反对你的意志,那你本人和暴君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这是狡辩!王的存在,不正是为了解决没有王的时候人民的意志互相抵触的情况、从而让他们团结起来吗!既然这样,就只有王不够努力、而让臣民持有错误的意见、习惯或者道德,如果坐视臣民就这样堕落下去、甚至断送他们自己的国家,不正是对他们最大的不负责吗!”Saber激烈地反驳着。

“所以说,一开始你就错了,亚瑟王。你所遵从的美德、准则、秩序,是从哪儿来的?是你自己发明的,还是一两个贤者设计出来的?是刻在石碑上万世传承的,还是哪个神颁布下来的?都?不?是。

“别忘了,”Lancer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抱胸,“王者的美德并不属于王者,而是来自千万臣民的期望;当你以为他们的意见、习惯或者道德错了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配做他们的王了。”

“那按你这么说的话,身为王者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成天吃吃睡睡就行了?”一旁的凛忍不住出言讥讽。

“呵。要真能这样就好了……但是身为王者就意味着麻烦、麻烦和麻烦。就好比你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所在――”Lancer的手指绕着自己划了一个大圈,“这个大家伙,就是例子之一。因为这种原因被你们知道,还真是……相当无语的事情啊。”

“金字塔吗。驱使这么多民力、还耗费了这么多钱,却只是为你建造一座陵寝,这种暴君才做得出来的事情你还有脸说出来?”不知为何,红衣的少女像是非常不喜欢面前的**王者。

“哈。这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我建的――不过是我的子民这么以为而已。也正是因为他们这样认为着,这东西才能造得这么快这么好:建造它的可只有一小半是服劳役的战俘,一大半都是自愿地从全国赶来的人民。

“在吉萨高地上,每天清晨都能看到无数人对着初升的太阳祈祷――高呼着太阳神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太阳神的名字会喊得驳杂不清,但是我的名字却震天动地:能为我修建‘陵寝’,对他们而言是比朝圣还要荣耀的事情。我不得不下令限制他们的劳作时间;就算这样,也有太多人主动累死在尼罗河畔。

“钱财?不,所有的材料,从建造用的石材、装饰用的金银和宝石、运载石材所用的船舶、吊装构建的机械、供给工人的粮食,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子民自动捐献的。有多少人因为开采石材而摔死、多少人因为运输石材而淹死,我已经不记得了――我所记得的,只是他们在死时脸上所共有的那种满足的笑容。

“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人民会高兴地为我去死,即使连他们实际上是为什么而死的都不知道。骑士王,你的臣民却是在期盼你为他们牺牲,他们自己却只会抱怨自己的利益和感情不能被你理解与尊重――

“这,就是差别。你的所谓‘美德’正是带来你、还有你的国家的灭亡的罪魁祸首:它并不属于你的人民。”

“――”

Saber愤怒地瞪着Lancer,却紧咬牙关、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面前的法老的话怎么听都像诡辩,但是却像是把她拖进了无尽的矛盾和自责之中。

――是的,那不过是一瞬之前的事情。在那声终止角斗的断喝之前一直重重轰击着我的自身的那些疑问,伴随着头痛的益发强烈,再一次浮了上来。

你的正义、又是什么呢。

你能看着那数百万人遭受死亡而无动于衷、却只为你记忆中的那场大火而秉持正义吗。

你能坐视那些遥远的不公一次又一次地发生、却只是沉浸于你自身周围的平静与安宁吗。

那你的正义、究竟算是什么呢,我问着自己。

‘――我的理想,是要成为正义的使者。’

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恍若昨日――但是,我这是怎么了。

卫宫士郎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缺少了什么,才会让我在面对那黑色的雄狮的时候,觉得自己一直所坚持的并非正义――

“那么,轮到你了。”Lancer从俯身和Saber对视的状态中脱离开来,却并不坐下,而是直起了身子,挺立在王座之前。

第一次、看到这个吊儿郎当的Servant严肃起来。

第一次、发现他确实有作为王的威严。

“亚瑟王。你因何寻求圣杯。”

“……国家毁于内乱,罪在国君。若另有英主代我为王,国家当可免于倾颓。”

Saber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她的回答。

――啊啊、我知道了。

我所遗失的东西、名为正视。

这一切责任、这一切伤痛、这一切罪与罚,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只是被那虚假的安宁所麻痹的我们,不敢、或者说不肯正视这一切而已。

因为正视也就意味着幻灭和失去。

终将归于剑丘之上的亚瑟王。

为了最终回归并抹杀这一刻而战斗的Saber.

为了取回这样做的荣誉而放弃那幻梦的少女阿尔托莉亚。

这一切,都太过沉重。沉重得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沉入流沙之中的、一点点窒息却无法醒来的噩梦――虽然,这些却正是真实。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一再摧毁圣杯?”

“那圣杯的内容物并非万能之力,而是此世全部之恶。”

――所假装忘记的一切,都想了起来。

地下室里正被消化的孤儿们、和在那面前甘愿选择我而放弃圣杯的Saber.

因为役使Berserker而已经只剩下半年不到寿命的伊莉雅。

间桐慎二。

虫、?砚。

……不、并非真正忘记,而是把这些真实当成了噩梦、反而把那虚假的四日间的美梦当成了真实。

用各种借口维护着、延长着这种幻梦,是多么可悲的自私行为呢、我不知道。

“那如果圣杯的内容物并未被污染,你是否还会摧毁圣杯、而不是用那内容物达成你的愿望?”

“……这种假设、并无意义。”

――我知道的、只是那虚假的意义。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一时间挺立在那黑色的雄狮面前、暂时地找到了身为正义使者的立场与理由,在这之后却依然觉得自己并非正义。

因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用来否定作为对手的哈姆扎?凯塔那为黑非洲数亿受难者所发出的请求的,不过是我所不愿舍弃的幻梦而已。

那用学习炼金术的方法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着菜谱的葛木美狄亚,不曾存在过。

那趁我不注意偷走一号自行车然后当着我的面飞驰而去的美杜莎,不曾存在过。

那简简单单地为烤红薯就高兴到满眼放光的少女阿尔托莉亚,也不曾存在过。

那个瞬间让我不惜为之献出生命来对抗数亿人的愿景的,不过是幻梦而已。

但是。

“然而这一次的圣杯却并非虚假。或者说,其实你只是放弃了你身为王的职责、自甘堕落了?还是――”

“闭、嘴。”

一只手紧按住头、另一只手用力撑住桌面,站了起来。

“士郎?”

“卫宫君?”

“学长?”

――再如何伟大的正义之士,也总有不可放弃的东西、不可放弃的人、不可放弃的梦。

首先有梦、然后才有理想;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正义的使者。

不然的话,最后连判别正义的标准都会失去。

那么。

“呵。在我的土地上,居然有凡人想挑战我的权威了?”

绿发的法老略略眯细了眼睛――那像是看见了新玩具的微笑,和吉加美什的一模一样。

冰冷的怒火燃烧着。一瞬间,似乎连那莫名的头痛都完全消失了――

“就此宣战。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法老、什么样的神王、什么样的英灵,都要倒在我的剑下!”

――

注:

1.虚假的安宁:Hollow_Ataraxia.

2.……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看看这一章少了哪一对就知道这个标题是什么意思了。

――

作者的话:

为了庆祝CANAAN上映所以这章写得十分扭曲...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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