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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安盛作品的评论集》远洋渔工的故事 第四章 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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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第一顿饭,林乐达看着桌上,“怎么今天多了一盘菜啊?”

向增寿:“别激动,那一定是上一顿的剩菜。”

“我先尝一口,”林乐达说,“怎么有股怪味啊?”

向增寿闻了闻,“馊了。”

黄家文:“这也太过分了吧!真不是人吃的!这工作不是人干的!”

向增寿叹了一口气,“厨师只要能侍候好船长、大车、大副三个人就够了,哪会管我们这些人!”

黄家文反驳:“也不全是啊,我看到越南人他们那一桌每天的菜都比较多,我们这吃不够,他们那吃不完,每天剩菜。”

向增寿说:“那是他们越南老乡,你要是越南人就好了,每天都有得吃。”

林乐达:“也不能怪他偏心,上次厨师阿海不是都要和大副动刀子了吗,他那些越南兄弟集体支持他。”

向增寿:“也不见得好,从上次那个事件之后,大副一有机会就找厨师的碴,还经常到船长那里说三道四的。大副对陈二兵说过,这趟阿根廷跑完去,要和船东说不再请阿海了。”

林乐达:“那阿海也很可怜的。”

向增寿:“你同情他干嘛。我告诉你一个好事,你如果菜不够吃,有时候可以去大车那里,他不知道是要减肥还是什么原因,几乎每天都会剩菜的。我就经常去那里拿一些吃。不过,那些印尼的什么加明、阿信也会去讨。你以后也可以去的,我们是机舱部的,算是他的手下,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林乐达:“专门跑去吃别人的剩菜?我,还是不去了。”

……

吃完饭后是跑水路。(有时在一个区域鱼很少,船长会开船到另一个区域去,这也叫跑水路。)林乐达又和向增寿在聊天,“增寿哥,你以前跑过几条船?”

“这艘是第五艘了。”

“你在以前的船上挨过打吗?”

“我第一次上的船去的是北海道,那个大副也喜欢打人,我那时是新船员,也什么都不会做,都被打得半死。之后跑完半年就没有继续跑了。之后去了广东打工,工资太低,想想,虽然在船上做牛做马很苦,但是钱会赚得多一点。”

“增寿哥,我觉得我们这个工作和坐牢有得一比。”

“只怕是比坐牢还苦,我在以前的船上有两个同事,河南的,以前偷国营工厂的东西被抓坐过牢。他们一上船就晕船得不得了,他们就说过让他们跑船还不如回去坐牢。”

“呵呵~增寿哥,你当初为什么想出来跑船?”

“我最早是在老家四川打工,就在我们县,那时工资太低了,一个月才三四百块。你以为我想跑船吗?这么累的工作,也是不得不跑啊,我正在存钱起房子,只差两三万了。”

“呵呵~起了房子好娶老婆啊。”

“那我倒没想过,其实也不一定人人都必须结婚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结婚?独身不可以吗?”

“增寿哥,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家里人不催吗?”

“我是不想我万一要是有孩子了,孩子一样和我这样受苦。自己苦就可以了,我不想还有下一代也跟着苦。说要结婚,我现在养活自己一个都很累了,还有老父母在,如果娶了老婆,我要怎么养活?我们那里不像你们沿海地区,山沟沟里很穷的。”

“孩子可以好好教育,成才后未必会一定受苦的。”

“那要培养孩子,要花钱吧,我姐的女儿学画画,学这学那的也用了不少钱。”

“增寿哥,我觉得,其实苦是一种心理状态,你觉得苦就苦,你觉得不苦的时候就不苦了。”

“你这话倒说得轻巧。乐达,你对陈二兵、赵恒通怎么看?”

“啊?赵恒通还好,陈二兵有点怪怪的,每次都叫我快点回去。那天我说我也真的有点想回家了,他高兴得不得了。好像很不愿意在船上看到我一样。”

“我就不喜欢他们那的人。我们刚分到房间的时候,他们两兄弟就把一个储物柜给霸了下来,一把锁锁上。我要和他们一起放,他们不让,我只能和印尼人阿信同放一个柜,很不方便。那天我当班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赵恒通一个人。移动EVD不见了,他的嫌疑最大,不过我没有证据。”

“是啊,如果你也和他们放到一起,有锁锁住就好了。”

“也没有用的,你没看到印尼人卡林嘛,储物柜都撬了把手机偷走了。这是一个船上的风气问题,我以前跑的船就是把东西放到床上也没有人会偷东西。”

……

3月2日,交接班的时候,又是一个雨天,林乐达穿着雨衣,里面还有冻衣。雨衣本来就极小,又有一件大棉袄在里面,这使林乐达看起来像个成年人却穿了一件儿童的衣服一样。穿雨衣的时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进去。

“乐达,你这雨衣太小了吧,穿着多不合适。”赵恒通过来说,“我那有一件大号的雨衣,是我入住房间的时候在床头找到的。我和你换吧,我的雨裤好像被人拿了。”

“那我雨裤换给你了,我没有怎么办?”

“我是白班,你是晚班,不太冲突吧。这样吧,你这一套给我,我那件大号的雨衣给你。”

“那好吧,我早就受够了这件小孩子雨衣了。”

陈二兵走了过来,“林乐达,听说你昨天又被大副打了?”

“你听说了?不过没什么的,我觉得打得一点也不疼,大副只是轻轻的打我。”

“在船上别怕事,谁欺负你,你就和他对着干。”

“二兵哥,没人欺负我。”

这时,越南人刘菲全找到林乐达,“林,帮我看看这个药瓶上面写什么字,好吗?这是我前天从船长那里讨来的胃药。我觉得吃了后没一点效果。”

林乐达一比对出厂日期和说明,原来是过期的药,告诉了刘菲全。刘菲全愤愤不平。

林乐达深有同感,“我昨天因为吃鱿鱼等海鲜上了火,嘴里发炎,去找船长要消炎药,结果被船长‘干妳娘’的一顿臭骂,叫我吃饭少吃一点,干活多干一点。我下次有事都不敢向他拿药了。”

不过,林乐达还记得在合同里有一条:甲方雇主向渔工免费提供医疗用品,渔工在受聘期间患职业病或因工受伤(原患有痼疾或个人因素造成伤害者除外),甲方及雇主应负责及时将其就近送往医院治疗,承担所需医疗费用并付给伤者在治疗期间的工资。

……

这天排鱼、叠鱼的时候,大副对林乐达说:“从今天起,你一个人叠鱼。杰里去排鱼。”

“以前不是两个人啊,变成一个人了有时候排鱼排得多、排得快的时候会来不急啊。”

“嗯,一般一个人就好,如果鱼多的时候,杰里会去帮你。”

果然一会儿就鱿鱼大爆发一样,一口气来了两三百箱的量。林乐达一时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于是就叫杰里过来帮忙,结果杰里都好像没听见一样。也不能怪他啊,林乐达心想,毕竟叠鱼是大家都不爱干的苦活。一时间,鱼箱堵满了滑车,排鱼的渔工都在抱怨,“林!快点!快点!”

林乐达也想快啊,可是排鱼的有十五六个,叠鱼的就只有他一个,想快也快不了。杰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一个人拼了命的干了。大汗完全汗湿了全身,连毛衣、外套都湿了。林乐达想着这一年薪水也只不过二万多块人民币,只不过自己做风险投资时一天之内的盈亏量而已,却要像这样做牛做马的,真是有些造化弄人之感。

转瞬一想,心里又渐渐平衡了,唐代的百丈怀海禅师曾说过:“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怀海大师在垂垂老矣的时候尚且每天坚持下农地干活,那时他已经是名满天下,连大唐皇帝都敬仰的存在。他的弟子们不忍师父老年受劳累之苦,偷偷的把他的农具给藏了起来,不料,怀海大师很伤心,难过得饭也不吃。弟子们不得已只得把农具又交了回来让怀海大师继续农作。林乐达想,自己这目前的这点所谓的“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也许错的是以前的自己,是自己不懂得生命的真谛所在。

一边不停的搬着鱼箱,不再有抱怨,一边在心里又作了一首诗:也是负担

拥有

也许是一种负担

没有希望

至少不会有失望

哪怕曾经辉煌

终将归于无常

无常所以空

心既虚空

万物皆我有

失去所有

以至一无所有

也许才是最大的拥有

……

林乐达一个人在默默的搬着,渐渐有些乏力。黄家文过来帮忙了,林乐达有些感动,黄家文自己身体瘦弱,体质并不是很好,这难得的苦力活竟来帮自己。印尼人卡林也过来帮忙了,这个也经常被大副打骂的人,身材是很强壮的。

“卡林,谢谢你。”林乐达又有些感动,因为没有想到过卡林会来帮自己。

“林,你一个人搬这么多的鱼箱,太可怜了。我有空时,帮你。”

多么纯朴的一个青年啊。他完全改变了印尼人在林乐达心中不好的印象,因为在林乐达需要帮助的时候,卡林雪中送炭。

搬着搬着,大约在3点多的时候,陈二兵也下来排鱼了,阮怀南被大副替换了上去。林乐达觉得很奇怪,像陈二兵这样的资深老渔工不是应该去做看锁镣这种“技术活”吗?看锁镣不要消耗体力,排鱼要一蹲着相当长的时间。

只听见大副说:“干妳娘,只看解锁镣不会看锁镣有什么用啊!刚一上班就被你看断一条鱼线,阿莫尼连钩子都掉海里了。船长也跟我讲你连怎么用鱿鱼机下线钓鳕鱼都不懂,都比不上排骨。”

陈二兵很是羞惭的脸色,埋着头排钱,不敢吭一声。

进入了三月份后由于白天所捕的鱿鱼量太少,船长命令白班钓鳕鱼。鳕鱼钓上来之后归船长,和船东没有关系。白班在这一时期后就主要是为船长工作了。)

……

3月4日,又是一大雨天,林乐达没雨裤了,只得去借用赵恒通的。穿的时候,没注意,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这雨裤质量太差了,是台湾人在越南的企业生产的,向增寿就说这实际上是一次性物品。没办法啊,破了也要暂时穿一下,不然淋大雨可不是好玩的。

……

快下班时,林乐达找到向增寿,“增寿哥,我这雨裤坏了,而且还是借赵恒通的,怎么办啊?”

“你自己的雨裤呢?怎么要借他的?”

“赵恒通说他的雨裤被人偷了,用他的这件大雨衣和我换了我的雨衣、雨裤一套。”

“他的雨裤是被人偷了吗?他怎么跟我说他那件是他给扔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

“赵恒通这个人很喜欢穿雨裤,白天上班的时候即使不下雨也是始终穿着,那天他解锁镣的时候雨裤给划破了,他说他不喜欢穿有洞的衣物,就扔了。”

“哦?他和我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是让人给偷了。先别说这些了,我现在要怎么办啊?这件破了,我要怎么还给赵恒通啊。”

“以前我跑过的船上,也有人雨衣破了,就对大副说,大副就从库存里拿了一件给他,不过在他回去的时候,从工资里扣了15美元。”

“这种破雨衣之类也要15美元?这都要100块人民币了。哪要这么贵啊。”

“在船上就是这样。而且,你去问大副要,他还不一定给,这还要看人的。”

“那我试试吧。”

于是,林乐达去跑去和大副说起这件事。当时大副正和二副阮文雄在聊天,相谈甚欢。被林乐达打断了之后自然是十分不爽,“干妳娘!自己雨裤穿就来找我要,你有神经病啊!”

“大副,这件雨裤是我从老乡那里借来的。要是没有雨裤了,下次下大雨的时候我那老乡要穿什么啊,我是实在不好意思啊。大副,我不会白要你的,你从我的薪水里扣吧。”

“我扣妳娘啊!干妳娘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套!穿破了自行负责。”

……

下班后,林乐达找到赵恒通说到裤子破了的是,“对不起,恒通,这个被我不小心穿破了。”

“你怎么搞的啊,你是太胖了。”

“我去找大副,问他仓库里还有没有,结果被他骂了一顿。我会去针线来补的。”

“没事的。我们自己老乡。这样吧,你去借针线,借来后我自己补。”

“真不好意思。好吧。我等下找人借吧。我知道哪个船员有。”

“借线就交给你了,你会说英语,和那些老外都关系好。”

“好吧。我马上去借,恒通,如果你不想补我来补啊。虽然那裤子破了,如果你不爱穿我来穿,我不怕丑,不怕丢人。”

“那当然不会丢掉。”

……

3月5日,雨裤破了之后的第二天,林乐达找到赵恒通,“恒通,补好了吗?”

“啊!?乐达,那个洞实在太大了,没法补啊,我都把那件雨裤扔了。”

“啊,扔哪了?我去找回来,再破我也可以补来穿的。”

“都扔海里了。去哪找啊?”

……

林乐达又找到二副阮文雄,“二副,你们老船员那里还有剩下的雨裤吗?每趟海都会发一套,老船员应该会有富余吧?”

“不好意思,实在没有啊。”

没办法,虽然这天又是一个雨天,但是林乐达也只能硬扛了。下了一夜的雨,林乐达的下半身全湿透了。

……

3月6日,林乐达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果然感冒了,一摸额头,还有点发烧。

祸不单行,林乐达锁镣没看住,又断了鱼线。大副冲了过来,“干妳娘!你是看锁镣还是在看什么!”拿起钩鱼的竿子就对林乐达扑头盖面的打了过来。

林乐达只能用手护住要害部位,一连挨了十几棍,直到竹竿被打断了才停下来。大副仍然好像不解气,恨恨的道:“我是不是轻轻的在打你,打你打得一点都不疼?”

……

还真是难受啊,上船以来虽然也会因冻鱼时间过长而小感冒的状况,但是发烧还是头一次。一时间,手足乏力,口干舌燥,连对周围的环境都厌弃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是生活对自己的考验而已,心中若有所悟,在心中作诗一首:真净土

内道苦是苦

心说痛是痛

若作平常想

处处是净土

……

吃饭的时候,林乐达问向增寿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搞到雨裤。

“乐达,我那天看到在下甲板靠近仓库的地方还有一些雨裤、雨衣,大概是北海道那趟海留下来的旧的。你去找找吧。”

林乐达上班时去看的时候,果然发现了一件,只是也打了两个比较大的补丁。林乐达想,旧就旧一点吧,有比没有好。

这天是个小雨天,林乐达就穿着这件打了两个补丁的旧雨裤,心里舒坦啊,终于不用被雨淋了。

……

3月7日交接班时,林乐达兴奋的找到赵恒通,“恒通,我搞到了一件雨裤。”

“真的?那太好了,这两天我都是借我表哥的雨裤穿。”

“嗯,那我们俩有雨裤穿了,恒通,那我下班后把那雨裤放到你的房间里吧,算是我还你的。”

“好啊!”

这是又下起了小雨,不过,林乐达比较安心,毕竟不用再淋雨了。突然越南人黎德山走了过来说:“林,这件雨裤,我的。”

“啊?真的?”

林乐达旁边的越南人刘菲全也说:“是真的,我看见黎德山穿过的。”

真是丢人啊!竟然拿到了别人的雨裤!林乐达赶忙脱了下来,递还给黎德山,一边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不过,黎德山也没有多说什么,拿了雨裤之后,走了。

……

3月9日,又下起了大雨,林乐达没办法,不能再淋雨让自己感冒的病情加重了,去陈二兵的房间先借他的雨裤用下吧。到了陈二兵、赵恒通的房间,他俩已经熟睡了。林乐达找到了一条雨裤,一看这条雨裤怎么也破了个大洞啊,虽然是补好了。再仔细一看,好像破的部位都和自己换给赵恒通那条差不多。不管了,先借走再说。

穿着这有一个大破洞补丁的雨裤,林乐达在船头任凭风吹雨打。心想自己原先那件雨裤不是被赵恒通给扔海里了吗?怎么这件的破洞部位如此相像?难道是他骗我?

这天风浪比较大,林乐达微扎马步,总算是站稳了,已经上船有两个月了,终于能够在比较大的风浪中站稳,林乐达竟觉得很有成就感。

进入作业区也一个月多了,林乐达对各项日常工作渐渐的熟悉起来。这中间多亏了有一些老船员的教导,如印尼人撒合里,刚开始林乐达和沙合里的关系并不好,后来林乐达请沙合里喝饮料,并尝试用英语和他交谈,关系渐渐好了起来。起锚时该要注意的事项基本上都是撒合里教给林乐达的。

刚开始时,林乐达是新手的时候一般是帮倒忙,让有的老渔工很不满,比如印尼人加明,他不只一次把林乐达推开。后来,林乐达做事技巧好了些,而且做事情积极,起锚的时候一个人扛起锚头最重的地方,赢得了不少同事包括加明的尊敬。

林乐达也觉得很奇特,刚上船时因为97年的印尼排华事件对印尼人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但越是接触,越是觉得他们纯朴、善良,看来还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每个国家都有好人和坏人。

……

3月13日,一连三日,林乐达都没有和赵恒通说起这件事,又到了交接班时间,林乐达即将下班,还是把雨裤还给了赵恒通。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赵恒通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一件好好的雨裤要给你穿破了。”

“嗯,”林乐达应了一句,“等到了北海道,新领的雨裤我还给你。”说完一看船的四周,竟然满是海雁,非常壮观。今天是怎么了?这时船长在广播里用闽南语对大副下命令,台风快要来了,赶快把网台收起来。

于是大副带领大家分工收网台,不过,他给的分工不明确,有时一堆人挤在一起施展不开,有的地方却人手不够。过了三四分钟,船长在广播里用闽南语大骂:“大副,我干妳娘,一个20分钟的工作,你要做一个小时。等下台风来的时候,你一个人去海里游泳!干妳娘,不会安排工作。”

大副听到了气急败坏,揪住了旁边一个印尼人阿迪的头发,狠狠的往后脑打了三四下,“干妳娘,给我快点!”

那边赵恒通听不懂闽南语,就问林乐达:“船长刚才讲什么?”

林乐达小声说:“船长说大副不会安排工作,20分钟的工作要做一个小时,等下台风来的时候叫大副一个人去海里游泳!”

不料大副的耳朵灵得狠,“林乐达,我干妳娘,别人在干活,你们在聊天,你们欠揍啊!”

……

3月14日,台风大作,海平面成了45度角的斜线,黄家文这种爱晕船的又呕吐了。网台都收了,不用看锁镣,船长命令全部的船员先到下甲板休息。

大部分的船员,都在下甲板就地趟下睡着了。在作业区就是这样,渔工们抓紧一切机会睡觉,虽然地板上脏得不得了,也没有人会介意。

向增寿、林乐达、黄家文、韦东石四人又聚在一起聊天。

黄家文:“台风啊,很危险啊,不知道船会不会翻。”

向增寿:“翻船倒不至于,不过我也不敢肯定。我在北海道跑船的时候,就因为台风翻过一次船,那时刚才有船从附近经过,我和大部分的船员才大难不死,不过仍然有一些船员运气不好死在了海上。”

林乐达深吸了一口气,问:“那在船上还有什么危险的地方?生命危险的?”

向增寿:“起锚的时候,副绳那边就非常危险,一旦断掉,那力道相当大。我老乡發春101号的大副就被打过,手都骨折了,后来治好了又继续在發春101号上跑船,至今九年了,混上了大副的位置。我还听说,曾经有的船员连头都被副绳打飞了,找不到。”

韦东石:“死了吗?”

黄家文:“废话,头都没了能不死吗?向增寿,那尸体呢?”

向增寿:“那没有头的尸体被放到冻结室里,后来返航时就给运回死者的家乡了。”

林乐达张大了嘴巴,“啊?冻结室不是冻鱼的地方吗?”

向增寿:“不放到那里,尸体会腐烂的。”

黄家文:“那船员们能不怕吗?吓死人了。”

向增寿:“船员的流动性很大,像我们,合约期是一年,今年下船了,明年上船的新船员根本不知道死过人。还有收网台的时候,以前我上过的一条船上有一个台湾的大副,他对我说,他的亲哥哥在收网台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海里,当时船在行驶,等船回头想营救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人了。”

黄家文:“哼!这个不是人干的工作。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向增寿继续说:“我以前呆过的船上,有人把自己的饮料还是啤酒放到冻结室里降温的时候,外面的人不知道,把冻结室的门关了,结果人在里面呆了十几个小时,出来都冻傻了。”

林乐达:“后来治好了吗?”

“好像说是全身的皮肤连肌肉组织都冻坏了,人是没死,不过已经废了。跑渔船这碗饭,不好吃。我们啊,命贱啊!”向增寿哀叹道。

黄家文:“马的,这个不是人干的活,林乐达,你还想做下去吗?没有想过提前回家。”

林乐达犹豫一下,“我还是想去北海道,做完一年的合约。”

黄家文:“我说那个大副有点怪,上次我不是起锚的时候,手指被散锚绳夹住,肿得相当利害吗?还有在下甲板排鱼的时候摔到了后腰和屁股。那大副嘴上虽然总是一直说是我自己笨,夹到了手指是我自己活该,但是仍然替我上药。最奇怪的他还帮我屁股上药和按摩,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林乐达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黄家文,“嘿嘿,你危险了。”

“什么意思?”黄家文表示不解,“还有一次很冷的时候,大副说很冷,把我的冻衣中的一件借去穿了一天。”

韦东石:“你们知不知道,白班带班的班头排骨(郑庭园)好像很不服大副啊。”

向增寿:“那当然了,排骨是船长面前的红人,我听排骨说过大副其实没有太多年的跑船经验,只是因为是台湾人所以做到了大副的位置。岂止排骨,另一个越南老船员阿东也不服大副,当面顶过好几次了。”

林乐达:“我也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看到一次大副叫排骨的时候,排骨理也不理扬长而去,把大副气得不行,就和二副凑在一起说排骨的不是。”

黄家文:“我一想到白班就很气,很不平衡。晚上这么冷,白天的温度要高了很多。而且晚上的工作量是白班的工作量的两三倍不止,白班就是替船长钓钓鱼,轻松得半死。”

林乐达:“增寿哥,白班、晚班会不会轮替啊?”

向增寿:“不会,我们注定了一直要上比较辛苦的晚班。还好今年鱿鱼特别少,去年也少,前年很多。”公海鱿鱼资源有一个周期性的变化规律,每四年或五年会有一个高峰期,今年产量低是因为赶上了“小年”,并非捕捞能力出问题,或者是由于资源已经衰退。

……

到了下半夜,吃完点心后,船长命令大家去看锁镣。当晚,风雨大作,众人虽然穿了雨衣,由于浪太大,打在身上后仍然弄湿了身上。

守了半夜,一条鱿鱼也没捕到。没办法,只要能有半点创造经济效益的地方,这个船长也不会让疲劳的渔工们多休养。

……

3月16日,由于林乐达在台风的那晚紧紧的抱着桅杆,不躲着大浪,几乎被淋得落汤鸡一样,所以被调到了接近船中间的位置。说起来那天浪大的时候还真是吓人,一个浪打过来,直从船头冲到了船尾,幸好林乐达抱住了东西,不然大浪的冲击力很大,被冲走要是碰到舱盖的角铁什么的,腿断掉都有可能。

船中间的地方,早于在驾驶台之下,头顶有遮阳挡雨的地方,是大副、二副和一些资深的老船员站的地方。大副如果没有锁镣和其他事情的时候经常是和二副阮文雄勾肩搭背在一起聊天。还有另一个越南人阮怀南,非常俊秀,也颇得大副赏识,大副经常和他一起玩笑,有两三次就在甲板上大副把阮怀南的裤子都脱了。

其次和大副聊天最多的人就是老船员陈二兵了。在交接班的时间里林乐达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晚班7点钟下班,白班3点钟上班,有四个小时的交集时间。)

陈二兵:“像你这样的大副算很好的了,其它船上很多大副都只会指派下面的人干活,自己不怎么干。不像你,干什么都会干,都亲自干。”

“当干部的,就是应该什么都冲在前面。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也是我看不惯排骨(郑庭园)的地方,他现在只是个带班的,连干部都不算,却敢指挥别人,自己躲在后面。我不晓得船长喜欢他什么地方,竟然还说我不如他会安排工作。”

“大副,谁叫排骨是船长的干儿子呢。”

“哼!这个船长这趟是最后一趟海,做完这一趟海就退休了。如果还是他这种船长,我这个大副就辞职。说到你们大陆的船员,都好烂啊,像那个什么林乐达、黄家文什么都不会做。你也不教教他们。”

“船长也对我说过,要我把大陆的船员组织起来,我是和船长说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能照顾一下我自己的表弟赵恒通了。其实就算我想教林乐达和黄家文,也要他们听我的才行啊。韦东石就比较好一点,笨是笨,但是老实、肯干,也比较听我的话。”

“陈二兵,你们大陆的那个老船员向增寿,怎么都不像是个老船员啊,技术实在不行,我都打了他好几次了。”

“就他啊,也算老船员?好多问题都不懂,跑了那么多年船了,好多要跑来问我。”

林乐达听着听着,没注意好身旁的状况,只听到“啊!”的一声,林乐达还愣了愣,过了三五秒才看见原来是他旁边的阮怀南连身子带头都卷到鱿鱼机里去了。林乐达赶紧跑过去把鱿鱼机关了,还好,只是脸上擦破了点皮,流了点小血。阮怀南大骂:“干妳娘,你都看到我卷进去了怎么不快点过来帮忙?”林乐达想,怕是你自己打瞌睡吧?不然怎么那么夸张的连人带头卷进鱿鱼机了?不过林乐达没说出来,阮怀南是大副和二副阮文雄那里的红人。……3月20日有两千箱的转仓,把两千箱180-200克的从大仓转到1号小仓库。大仓在下甲板的下面,鱿鱼块由一个电动传送车传上下甲板。当然,主要还是人力搬运,因为大仓范围很大,从放置鱿鱼块的地方到电动传送车有很长一段的距离,上甲板中大仓的出口和1号仓的出口又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搬鱼的时候先由一个人用钩子把鱿鱼块钩起来传给第二人,第二人再传过去给下面的人。

本来林乐达是被安排到下甲板搬鱼,可是大副临时指派他下大仓帮忙。林乐达冻衣都没穿,想先去穿件冻衣,经过大副旁边的时候被下颚被打了一拳,“干妳娘!你又要走去哪里啊?快点下去!”

林乐达只得下了大仓,三个多小时后,转仓结束,林乐达也在發春6号上第二次感冒发烧了。

……

3月22日,船上突然断绝了淡水的供应,林乐达问向增寿,“增寿哥,你以前跑过的船上有过没有水喝的状况吗?”

“我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马的,还让不让人活。”

……

3月23日是个晴天,赵恒通找到林乐达,“乐达,你们那里大副发了水给你们没有?”

“没有,你们发了吗?”

赵恒通愣了一下,“当然也没有了。我表哥听大副说了,是船上的淡水不足了,只能供应给船长、大副、大车、二车、二副这些干部。”

陈二兵看到林乐达的时候,说:“你个傻13,大晴天也穿个雨衣。”

“这个雨衣很好,赵恒通给我的,密不透气,不仅防雨,还挡风,关键是够大,和我身材相称。”林乐达心想,不是我那件上好的冻衣换来了这件没拉链的吗?没拉链,进风,冷得利害。你以为我想没雨天穿着雨衣吗?还不是海上风大给逼出来的。当然,这些话林乐达没有说出口。

陈二兵又说道:“林乐达,你看你把我表弟的雨裤给穿烂了,这件雨衣你拿回来给我穿吧。我身材和你差不多的。你这件雨衣本来就是我给我表弟的。”

赵恒通也在一旁说:“乐达,咱们换回来吧。”

“恒通不是说是自己在床头找到由前面的老船员所留下来的吗?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林乐达当然不能换,没有了这件挡风遮雨的宝物,只怕感冒的次数还会增加。

……

3月26日是个小雨天,平时林乐达最讨厌雨天,但是今天他很高兴。

林乐达拿出自己的杯子,接受着上天的恩赐。雨水,脏是脏了点,但是可以喝,可以解决生理需要。

可是在林乐达身边的尼泊尔人保力达(迪勒什)看不下去了,“林,我这里有一瓶八宝粥,我给你喝吧。”

“真的?”林乐达没想到保力达会帮助他。

“当然。”

林乐达也不矫情,当下喝下了三分之一,还了回去。太爽了,所谓的久旱逢甘露也不过如此啊!“谢谢!保力达,你是我的朋友!”

“再喝点吧,别喝雨水,有可能会拉肚子。还有,我的名字是迪勒什,不是保力达。”

“唉?那为什么船上都叫你保力达?”

“那是因为我上船的时候,大副一直叫不准我的名字,因为我很喜欢喝保力达,就胡乱的帮我取了个保力达的外号。”

“哦,原来如此,迪勒什,你的名字我记住了,一辈子都不会忘。”

……

二车陈文扬走到了迪勒什身后,在迪勒什的冻衣吊带上用玻璃丝系上了一个阿莫尼(一种轻重量的秤砣)。迪勒什在专心的看锁镣,并没有发现。然后陈文扬把阿莫尼抛向了海里,迪勒什顿时受窘,如果不是阿莫尼不够重,只怕人要掉到海里。

“干妳娘!”迪勒什咒骂了一声。由于线绑在他身后,不方便自己解来,林乐达就去帮他解开了玻璃丝,阿莫尼终于掉进了海里,迪勒什脱困。

“干妳娘!林乐达你干什么要多管闲事去帮他?”陈文扬不爽的走了。

陈文扬这人就是爱搞一些恶作剧,因为他是二车,看好机舱的机器不出状况就好了,所以很清闲。有时陈文扬还会在排鱼的时候“视察”一下工作,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他最喜欢恶作剧的对象就是迪勒什,原因无他,迪勒什比较呆,是最佳的作弄对象。

……

下了班后,林乐达把自己的一箱泡面中的一半拿出来送给了经常给他粽子吃的刘菲全和送八宝粥的给他喝的迪勒什。

……

3月31日,發春101号上所捕获的两万多箱鱿鱼有一万多箱要转载到發春6号上来。虽然有滑车的帮助,但是主要依靠的还是人力。流程是101号的渔工从101号的大仓等仓库的鱿鱼块在电动传送车的帮助下先运至下甲板、又由人力在另一个电动传送车的帮助下送至甲板,通过两船之间的硬塑料板子抛到6号,再从6号的渔工从甲板上通过硬塑料板子抛至下甲板,下甲板再通过一个硬塑料板子抛至大仓等仓库。

这时从6号过来了一个点数的人员,是个四川人,因为和101号的大副是同学关系,所以被任命做这个很轻松的工作(点数人员只要点数,不需要干体力活)。林乐达问那四川老乡:“你们101号会挨打吗?”

“怎么会啊?你们这常有?我们101号几乎没有以打人作为管理手段的。”

林乐达回答:“我们常常被打,尤其是什么都不太懂的新员工。这个大副从来不教的,打人就是他教人的手段。因为他不懂英语,也办法和外籍船员勾通,只能用拳头来教育他们。可能因为这样,连带我们这种听懂中国话的人也要挨打了。”向增寿插口道,“岂止他们新船员,连我这个老船员都被打了四五次,有两次都被打得好惨。”

林乐达又问:“那你们吃点心有没有数量限制?我们这一次只能吃两个粽子或者三个包子、馒头之类的。我都经常吃不饱,你想想两顿正餐中间有16个小时,就靠这一顿点心了,我们干的可都是体力活。也不知道是船长还是大副安排的。”那四川老乡有点惊讶,“我们那可没有什么食物限量,随你吃到饱。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呢?”

林乐达:“3月14号台风那天,你们休息了几天啊?”

“两天,我们睡了两天。”

向增寿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只在下甲板休息了半天,后半夜就开始工作了,尽管一条鱼也没有。人比人气死人啊,这个6号船上的船长是我碰到的最坏的船长。老乡,你帮我去和你们大副说一声,把我调到101号上面去吧。我和他也是认识的熟人。我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干了。”

……

转载开始,一开始大副命令林乐达在下甲板做挡鱿鱼块的工作,因为鱿鱼块从上面抛下来的时候,如果没有个人挡一下会直接砸到渔工或者摔坏鱿鱼块。林乐达挡了30分钟,由于不得法,旁边又没有熟悉的同事指导,在一块鱿鱼块滑下来的时候,没挡住,动能太大,左手中指被两块鱿鱼块夹在中间,顿时没了知觉。之后林乐达的反应就更迟顿。大副又在叫嚷:“干妳娘,林乐达!你就是这样挡的吗?”

“大副,我的左手中指被夹到了。指尖没感觉了,指中间的很痛啊。”

“干妳娘!我管你手指啊,没有用的东西!这里不要你了,你滚到大仓里去帮忙!干妳娘!一点用都没有,我说你英语那么好,照理应该是个聪明的人,怎么一做事就这么烂了,妳娘的是不是故意装傻?干!看到你就不爽,滚下大仓去!”于是,林乐达到了大仓,大仓的温度比较低,相当于家庭冰箱的冷藏室的温度,而且这里只有一个狭小的通风口,十几个人在里面长时间的工作,时间久了呼吸都有些困难。……韦东石下甲板钩着鱿鱼块,由于手上被鱼钩钩出了很多伤口,动作有些不灵活,显得笨拙。大副冲了过去,一拳打在了韦东石的鼻梁上,鼻血涌出来。“干妳娘!快一点!”

韦东石尤自在心里安慰自己,想大副打人只是一种管理手段,目的只是为了让工作做得更好。实际上也确实韦东石每次挨打后,工作都会进步一些。这是在挨打中进步,在挨打中学习。

……

林乐达在大仓里喘着粗气,贪婪的吸取着仓里不足的氧气,不停的劳作并不能消除半点脚上的冰寒。一边不停的流汗,一边卖力的继续搬着鱿鱼块,心里想着必须的处于运动中啊,不然这将近零摄氏度的温度会把人冻得半死。已经是连续在这大冷藏仓里的第二十六个小时了,周围有的渔工由于长时间劳作而体能超负荷,坐在大冻鱿鱼块上休息,林乐达不敢,因为严寒的温度将汗水变得冰冷冰冷的,停下来的话,只怕会得重感冒!

大副又在仓口大叫:“干妳娘!你们又这么慢,不想快点干完休息了吗?快点把转载的事情搞完!”说完往里面扫了一眼,看见印尼籍渔工阿迪由于疲劳过度正坐在鱼块上休息,尖叫一声起,把钩鱼块的钩子向阿迪掷去,正砸到前额!不过,不得不说他扔得很有技术,不是钩尖而钩柄碰触前额,不然阿迪的眼睛、五官,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干妳娘!又在那边偷懒!等下转载完了你不准休息!”

阿迪哆嗦着站了起来,摸了摸头,好像没有出血,总算是放下了心,于是开始继续工作。林乐达不经意间瞟了他一眼,却看见了他眼角泛起的那点点辛酸的泪光。

……

经过30个小时,转载终于完成,林乐达和大家都累得半死。不过有一件好事,就是从101号送来了淡水,总算不用过没有水喝的日子了,真是谢天谢地!

不过,手指实在太痛,到了休息时间躺下的时候,翻来覆去的竟然睡不着觉。人说十指连心,这下林乐达算是体会到了。

林乐达在昏暗的灯光下检查着自己的左手中指,整个中指前半部都呈黑褐色,指甲已经没有了知觉。

这次,林乐达体会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

4月2日,林乐达和黄家文找到大副要伤药,大副说给了二副,又找到二副,被告知用完了。

……

4月3日,又起了相当大的浪,无法作业。尽管如此,想要上床去休息是不可能的。

大家都在餐厅休息,不少人实在困得不行就趴在了餐桌上睡着了。

菲律宾人马克被命令用打扫卫生。(三个菲律宾船员杰里、马克、德尔玛负责船上的卫生,包括厕所。)

浪很大,马克站不太稳,不小心撞到了大副。拳头像雨点一样在马克的头上落了下来,足足打了一分钟,马克的鼻子和嘴里都流出了血。

……

又到了后半夜,浪稍小了一点,工作又继续开始。浪大鱿鱼浮不上水面来,这个道理现在林乐达这个新手都懂了,可船长可不管这么多,反正机器、人最好都不闲着。

印尼人卡林和尼泊尔人迪勒什的位子做了交换,到了林乐达的身边。卡林经常帮林乐达搬鱼,林乐达一直很感激。林乐达的毛裤破了,卡林赠送针线给林乐达(船上发的毛裤非常劣质;在發春6号上,针线也算半紧俏物资);印尼人加明更干脆,送了一条他多余的毛裤给林乐达;印尼人撒合里教导林乐达工作的窍门。是他们从根本上改变了林乐达对印尼人的看法。

“林,你知道吗?101号的大副非常好,我听那边的印尼老乡说,那里从来不打人。”

“是啊,卡林,我也听说了。”

这时,听力异于常人的大副过来了,拿起马鲁(铁质长杠杆)就敲了过去,正中卡林的额头!“干妳娘!工作时间聊什么天?!还有林乐达,你又想挨打了是吧?”

林乐达又看到卡林流下了眼泪,卡林虽然是个肌肉发达的猛男,但是性情温和得很。这是林乐达第二次看到卡林流泪,上次是他的手机被偷的时候。

就在这时,船长又在广播里大叫:“我干妳娘!左边从船头到船尾全部都锁镣了!我干妳娘!左边你们这些人都是吃大便长大的啊!干妳娘!每个人薪水都扣两百美金!”接着又用闽南语叫道:“大副呢?人又到哪里去了?总是关键时刻看不到你的人!干妳娘!你是怎么教他们的?!一个个什么都不知道!干妳娘!”

下班后,左边的所有渔工被迫加班了两小时,本来只有八小时的休息时间又少了两个。幸好,林乐达是在右边。黄家文、韦东石、向增寿就惨了。

……

4月5日,与豪翔号会船。

第一个步骤要大副用钩子钩住对方抛过来绳子。大副钩了近二十分钟,没有钩到。船长又开始用闽南语开骂了:“干妳娘!钩了半小时还钩不到!你这个大副做事情就是慢!”

大副打手势,大声喊话,让船长把船再开得靠近点。船长又气得用闽南语大骂:“干妳娘!你以为这是开车啊?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啊?开得太近了两船有相撞的危险,你不懂啊!干妳娘!”

从豪翔号过来了几十箱洋酒,主要是黑牌(威士忌JohnnieWalker的一种)。洋酒都是船长的,会有一点分给大副、大车这些管理人员,船员是没有份的,只是搬运工而已。

会完了豪翔号之后又要会發春101号,酒有一半要分过去。这次101号的船长要过来6号,船长又发话了:“101号船长过来的时候一定要拉紧绳子,千万不要让101号船长掉到海里了。”

林乐达不禁想起之前被他下令到海里过水的两个越南船员。还有好多次起锚时,船长故意将船加速,大浪把渔工的身上全部打湿。这些都是这个船长的恶趣味,谁叫船上的娱乐太少呢?

接连两次会船一共用了近四个小时,林乐达等的睡觉时间只剩四个小时。

……

4月7日白天,还在睡梦的林乐达、黄家文等被铃声叫起来工作。白天本来是晚班的睡觉时间。

原来是潘那机出了问题,动力不足,散锚绳都在海里搅成了一团,要拉上来用大量的人力重新整理。这一整理又是两个多小时。

船长又在广播里用闽南语大骂:“干妳娘!我来做只要20分钟的事情你这个大副就要两个多小时。你就是不懂得安排工作,不懂得安排员工的分工协作!”

这时林乐达正在大副的身边的位置整理散锚绳,大副被骂得羞渐不已,想到林乐达听得懂闽南话,拳头就接连落到了林乐达头上。“干妳娘!散锚绳都被你的猪脚给踩乱了。”

4月8日的白天又起来整理了一次散锚绳,一个多小时,又少睡了一个多小时。

……

4月9日清晨,大车终于把潘那机修好了,试验了一次起锚,恢复了正常。这时太阳从东边的海平面上升起,绚丽的朝霞来了,林乐达不禁又作了一首诗:海上朝霞

碧绿微波托旭日

绯红朝霞映满天

神怡心旷凭栏久

愁散忧消暖心田

“好了不起的海上美景啊。”林乐达不禁感叹。

“好看又有什么用?”赵恒通说,“又不能当饭吃。”

林乐达没有答话,“夏虫不可语冰”。自从那个雨裤事件后,两个人之间话少了很多。

起锚完7点多之后下班,越南人刘菲全找到林乐达,“乐达,我这里有一些伤药拿过来给你,你的手指好些了吗?”

“你哪来的药?你的手不是伤得我利害得多吗?都过脓了。”

“二副拿给我的。没事,你先用一点。”

韦东石也来找林乐达,“乐达,你不是雨裤破了吗?我这里二副给了我一条,我拿给你吧。”

“东石,谢了啊。”

“老乡之间,说什么谢。”

林乐达感觉有些奇妙,这些东西当初问二副的时候,都说没有,现在转了一个圈,又到了自己手上。看来自己做人还是不错,有这么多人愿意来帮助自己。

两人走后,菲律宾人杰里又来了。“林,我想去101号,我不会说中文,你帮我把我的意思写在纸上给船长看吧?”

“啊?杰里,我记得两个星期前帮你翻译过一次,那时候你说是想要回家,还说你爸爸得了癌症,快死了,急着回去的吗?”

“那个啊,是我怕船长不让我回去,我编的。其实我爸根本就没病,我主要是想我女朋友了,好久没有亲热了。我听我在101号的菲律宾老乡说那里不打人,我想去那艘船。”

“好吧,我帮你写。”

“还有,林,马克也说要谢谢你,他想去白班,也是你帮他写在纸上告诉船长的。”

“我都要羡慕马克了,白天舒服得多。”

……

4月10日,又是会船,林乐达找到向增寿说:“增寿哥,你不是想去101号吗?菲律宾人杰里也想去,你们不如一起去和船长说吧。”

就在这时,耳朵太灵的大副冷不丁喊出来一句:“林乐达,你不要又在这里煽动其他船员啊!不是煽动其他人去101号,就是煽动其他人回家!干妳娘!我告诉你,在船上,煽动罪是大罪,我可以告诉發春公司的老板,让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林乐达一听,懵了。心里顿时堵得慌!比打他还难受!因为这根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林乐达什么时候煽动过谁了?一直劝他不要干了,早点回家的船员倒是有一个。

……

4月12日的晚上,二十几只海豚不停的围着發春6号,发出欢快的叫声,尽情的在海平面上嬉戏,林乐达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海上奇景,心想,这是海豚们来即将离去的我送行来了吗?

最后一次转载,發春101号剩下的一万箱鱼也要转过来。

林乐达的手仍然痛得非常利害,做事速度快不起来。大副的骂声又传来了,“干妳娘!你不想混了是不是?不想拿薪水了?这么慢,这种的工作表现,我要和船长说一毛钱都不给你!”

“喂!你们要扣钱就扣!不要在这里一直威胁我!”

一个鱼箱飞了过来,还好林乐达用手护住了头。

……

又是二十多个小时,在冰箱里的二十多个小时,转载结束了。船长用广播发话:“给你睡两个小时,起床后全部拆网台,准备返航。”

黄家文:“终于快要回家了。”

杰里:“地狱生活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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