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月走后，那婉转温柔的声音，在郝大军的脑海中萦绕良久，久久没有散去。

在今后漫长的隔离生涯中，梁月月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梁月月的眼神成了郝大军孤身一人坚持敌后斗争的坚强动力。

为了这个暧昧的眼神，郝大军同志付出惨痛的代价。

首先，郝大军同志不得不忍受全副武装的护士们送来的无数抗病毒药片，这些的护士声音轻柔，动作细致，不依不饶。郝大军向日本电影《追捕》中的杜邱学习，把药片藏在舌头下，以期乘她们不备吐掉。可是，这些小花样全部被护士小姐识破，她们会用万分轻柔的语调，逼迫郝大军张开嘴巴，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手指翻开他的舌头进行检查。郝大军被那橡胶味折磨地难以忍受，干咳起来，护士大惊，慌忙逃出病房。郝大军想起梁月月，咬咬牙，把成堆的药片吞了下去。郝大军觉得自己就要被护士们灌成了横路竞二。

吃药还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每天都要忍受棉签穿鼻的痛楚。郝大军被诊断成冠状病毒隐性感染，没有症状，所以，检查治疗效果的方式，不能看他的症状是否减轻或者消失，而必须经采样实验室检测，看他的鼻咽拭子样品转阴了没有。所以，每天一大早，就有护士小姐手持棉签，揪住郝大军的下颌，迫使他鼻孔朝天，然后将棉签狠狠插入鼻孔，那姿势，跟传说中的革命先烈遭受反动派特务灌辣椒水的酷刑完全一致，那滋味估计也相差无几。郝大军痛得哇哇大叫。

要知道，郝大军转不转阴，不在郝大军自己的身体争不争气，而在方主任一句话。方主任一日不发这句话，郝大军的鼻孔一日不得安生。可是日复一日，方主任就是不下转阴的结论，郝大军暗暗把方主任祖宗八辈意淫了一番。

其实，郝大军不知道，这也怪不得方主任，此时的方主任也是身不由己。

上面指示是：**防控要讲究科学规范，所谓科学规范，有两个重点：其一，科学，**患者的病程一般是十天到十五天，那么郝大军同志的病程就一定要“科学”，再怎么，也不能短于十天；其二，规范，这主要指的是程序规范，就是说，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必须请示领导，不得擅自做主。

所以，决定郝大军能否转阴的权利，在上面，而不在他一个小小的疾控中心主任。

就这样，郝大军咬紧牙关，潜伏了十五天。十五天里，郝大军咬紧牙关，接受无数善良人们的瞻仰，直面无数记者们的软硬兼施，没有吐露半点风声。

为了提高自己的信心和毅力，郝大军在病床上仔细研读《红岩》，读罢，一声长叹，觉得自己跟革命先烈，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人家先烈在白公馆渣滓洞是要把牢底坐穿，而自己就是住十几天医院，好吃好喝好睡，心里还整天想着科长和美女，尽管每天鼻孔受罪，比起辣椒水老虎凳，还是要轻松得多。郝大军的思想境界有了质的飞跃。

随着郝大军思想境界的提高，他身染重病依然坚持研读红色经典的事迹也在社会上广泛流传开来，电台报纸纷纷报道。于是，又有无数革命群众怀着崇敬的心情，带来了《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高玉宝》、《苦菜花》、《**语录》、《邓老文选》、《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等等一系列经典名著，恭恭敬敬地放在郝大军同志的病榻上，书籍之多，令郝大军始料未及。郝大军大喜，原来，住院还可以得到免费图书。

于是，郝大军给护士开了一张书单，希望群众能根据他的实际需要，提供以下书籍：《查太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倚天屠龙记》、《云海玉弓缘》、《鬼吹灯》、《雁北月笛传》、《笨蛋美女》、《菱萱草》等等。

可是，等了无数天，也没人送来他所需要的书籍。护士小姐的答复是：《雁北月笛传》和《笨蛋美女》还在连载，反响不错，读者如云，好评如潮，但编辑始终不给签约，所以尚未成书。《菱萱草》虽然完本，但出于种种原因，也未正式出版。至于郝大军同志需要的其他书籍，与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基本精神不太一致，尤其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之类，对于病人尤其不利。

郝大军这才知道，虽然自己的事迹感天动地，自己还是不能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特别是美女！

正在郝大军同志百无聊赖的时候，玻璃幕墙上出现了一束鲜花。

“郝大军同志，感觉好一点没有？”话筒里传出一个娇美的声音。

隔离病房是负压全封闭的，和监狱里探监房的设计完全一样，里外只能通过话筒对话。玻璃幕墙外的人全身包裹在各种防护器具里，郝大军只能看见一个白色的轮廓，不知道外面来的人是谁，他以为又是一位热心领导光顾，只是听声音，这位领导很是年青，而且，是位女子。

“感谢政府，感谢领导，感觉好多了。”郝大军拿起听筒，机械地回到道，这话他已经说了一万遍了。

“哦，郝大军同志，我不是领导，我叫陈倩，我……，我就是一个普通群众。”

“陈倩？”

“对，我叫陈倩，那天你在街头被隔离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目睹了事情发展的全过程。”话筒里的声音轻柔甜美。

郝大军却是脸上发烧，半天作声不得。外面的人全身包裹，但从声音判断，应该是个美女，而自己那天的狼狈尽入美女眼底，这人可丢大了，他想起了天外飞仙的那个鄙夷的目光。

只是，以郝大军的智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天外飞仙又飞到了他的身边。

“郝大军同志，你在隔离病房中身残志坚的事迹在社会上广泛传诵，掀起了学习郝大军同志的热潮，大家纷纷表示，要认真学习郝大军同志的英勇事迹，将郝大军同志的精神实质，落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中，我听说您的事迹后，深受感动，我代表……代表我个人来看望你。”陈倩差点说出代表“报社”，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记者身份。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记者，她就得不到她想要的素材了。

原来，陈倩的内参报道引起了主编的高度重视，立即命人以头版头条发布出去，题目改了，叫做“上江城首发**病例。”

这个标题果然吸引眼球，《西方周一》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卖了个精光。记者陈倩因为这个独家新闻获得奖金若干，受到了主编的高度称赞。

陈倩吃水不忘挖井人，得了奖金之后，买了一束鲜花，到隔离病房看望首例**患者郝大军，名为探望，实为追踪采访，以期进一步扩大战果。而要想追踪采访到有价值的材料，前提是，万万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记者身份，她知道，社会上盛传：“防火防盗防记者。”这年头的记者和当年的敌后武工队，不管是工作性质还是工作方式，都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