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枫抿了一口清茶，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玉瓶，几枝雪芷花飘出簌簌淡香，薄薄的花瓣晶莹洁白，如梦似幻。．

丰伯揽月，他现在何处，几时出现？

目光又迷离起来，不过，她渺茫的思绪很快被打断。

元济陵放下茶杯，温和地望着她，笑道：“方才见你手执《战策兵论》，不知有何高见？”

成枫刘海下的表情雾蒙蒙，难以看清其心思。

“智者以谋略为道，以阵法为究。此书为兵谋经典，我浅阅而已，谈不上高见。”

她是七级智者，有外公的心得笔记和归真上人的记忆嵌入，经过数年苦学，已经通晓大部分列阵之术，阵法趋于大成。然而谋略和计策不够通融，“势”有所不足，她正下定心思认真研究。

元济暄冷笑，把玩手中的紫砂杯，金眸逼迫地盯着她，倨傲道：“我们同时师承外公，不知现在你到何程度？以你的聪明，相信不会弱于五级智者的我？”

成枫看向这位五官似用寒冰雕琢的俊美男子，语气淡然如水：“差不多。”

元济陵和元济暄表情微惊，定定看着她，片刻才回神。

“既如此，不如玩一局沙盘推演，好消磨午后时光。”元济陵敛住眸底疑思，笑意浅淡地建议。

元济暄目光冷凝，抖开冰蓝色的衣袖，道：“皇兄说得对，我真要好好会会枫儿表妹。”复笑如春光，带着几分妖异：“你可不许拒绝，智者之间难得有切磋机会，错过可惜。”

成枫不语。他说得很对，智者谋略，不经演练便只是嘴上功夫。有机会切磋，的确该尝试一番。

“好。”

她把茶几上的物品清理一空，玉瓶搁置在低窗外。

元济陵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副精密的魔法沙盘，上面地形立体直观，分为蓝红阵地，兵力部署和兵器配置栩栩如生，以虚拟形象列位其中。

见成枫一副好奇表情，知道她从未玩过，元济陵便用寥寥数语介绍游戏规则，并与她组成红方阵营，对抗控制蓝方阵营的元济暄。

三人跪坐于茶几两侧，开始对峙。

“枫儿，此次主要是四弟与你的演练，我只做前方大将，不发表任何意见。幕后军师由你扮演，地形敌情的研究和战术协调全由你一手操作。”

元济陵看向她，语气清凌地轻嘱道。

“嗯。”

她未抬眼，目光凝视沙盘，心中开始筹谋计策。兵术最恐眼高手低、纸上谈兵，因而她不敢放松，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她的脸离得很近，发丝清香依稀可闻。右侧向下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刘海下幽净澄澈的紫色眼眸。元济陵微微失神，她微卷细长的眼睫静然不动，片刻后，才湮没那双灵秀的眼睛。

“奇怪。”

她目露深思，手指摩挲细嫩的下巴，低低地沉吟。

元济陵瞳孔一缩，移开目光，一阵诡异的凉意窜上背脊，让他微微颤抖。错，他不该牵扯进去，而是坐观凶兽入笼。金眸移向对面的元济暄，发现他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耐人寻味，定定看着自己。

直视他，元济陵皱眉，冷然道：“开始吧。”

开始了。

不知道自己能否胜过元济暄。

成枫心中升起兴奋之意，不断烧灼着平淡的心。以智谋攻城，以阵术守敌，这正是她期待已久的实体对战。

她开始出声，指挥身旁的元济陵。

元济陵认真地听从她的每一句话，以精神力控制沙盘上阵型的布置防御和兵力的分散集结。随缘，随智，随势；无我，无为，无明。成枫的计策不外乎这十二字，却奇诡难测。

兵者，诡道也。故用而示之不用，能而示之无能，远而示之近，近而示之远。显然，元济暄也深谙兵谋，身经百战，虚实不一的进攻使蓝营很快占领到对手的几处险要。

成枫和元济暄时而皱眉，时而急喝，时而迂回，时而拍案……只有元济陵眸底浓思，准确无误地依成枫之言布置兵阵，劳敌趋攻。

……

足足三个时辰。

此时屋外天暗如墨，雨势加大，屋内烛光明亮，热烈异常。成枫猛然微笑，紫眸流光盈盈道：“攻其背丘之位，破阵杀敌，夺帅旗！”

元济陵面带喜意，红兵一举趋入蓝营老巢，势如破竹，力挽狂澜于即倒，最终砍下帅帐前的旌旗——红方赢。

沙盘上出现火焰般幽红光芒，这个仿制缡阳帝国和融国边境战场的沙盘第一次出现胜负战况——而且，赢的一方，是代表融国大军的红营。

“赢了！”元济陵沉稳的金眸露出狂喜光采，紧紧攥住成枫的手，“我们赢了。”

“嗯？”成枫初次见他这般惊喜的模样，表情疑惑，转念想到自己首战旗开得胜，心中同喜，朝对面的四皇子浅笑道：“承让。”

元济暄金眸阴寒冰冷，表情晦谑道：“岂敢。你胜的不只是我，还是整个缡阳帝国。”

目光愕然，成枫转看元济陵，问道：“怎么回事？”

微微一笑，元济陵取出一卷厚重的战势总结，递予她：“你看后便知。此沙盘为外公费尽三十九年心血精制而成，把两国真实之境以神秘阵法虚拟于其中，便于进行战术演练，以求赢局。四弟这些年随外公专门研习缡阳帝国的战术经验，深得要领并能举一反三，足以模拟出缡阳帝国战策的八成。无论何人演练，沙盘上红蓝双方交战，总呈胶着局面，外公也难以破解。我们二人随身携带此物，正是用于谋划巧策，以求某日得胜。”

成枫接过厚卷，边翻看边木然道：“这小小的沙盘，怎能代表真实战况？”

她虽然非常相信外公夏名高的阵法技艺，却还是心存疑虑，毕竟现实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

听到怀疑的声音，元济暄嘲弄地睨着她，傲慢道：“信不信是你的事，全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很多人可是深信不疑，缡阳帝国这些年多次派间谍和刺客到顺京，找的便是此物。你可记当年迷竹阵的神秘阵法，化虚实于无形，真亦是虚，虚亦是真，那正是外公数十年研究沙盘所得的阵意。”

成枫速度奇快地浏览长卷，渐渐的，目光惊遽万分，这神乎其技的阵艺，比起她腹中半调子水平的阵法强上百倍。看来，她不能高估自己。

元济陵皱着眉心，凝神观察沙盘，淡淡道：“枫儿，借纸笔一用。四弟，你去告知老祖宗，说我明日就走，先回顺京一趟，再赶赴前线。”

元济暄金眸微眯，以一种古怪诡异的目光打量相坐一侧的两人。

一个俊雅，一个清淡；一仔细端详沙盘，一认真阅看卷册。气质都是柔和的，似一对壁人。

“好。我马上去。”

元济暄目中含霜，嘴角带笑，眉梢忽然生动起来。

二皇兄，多情最怕是无情。如果一个落花有意，一个流水无情，到时看你如何自处。你我心计多番缠斗，难论输赢，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两人终将有胜负之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便以旁观者**这一局，赢你一回。

金眸敛去阴沉，他言笑晏晏地盯着紫眸少女，眼中露出计量的精光。成枫，这次二虎之争，便先以你为猎物。待我得手，既报你我之仇，又能击败元济陵。江山美人，我全要。他日，我要融国和菲儿尽在吾手。

他身姿翩然优雅地转身离开，心中开始编织起一张猎捕的细网。

低窗外，玉瓶被雨水溅湿，水滴滑落，雪芷花清香雅致依旧。

这一夜，三人有意无意地陷入一个怪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元济陵这么想，他自认看破元济暄十年来尚未理清的心思，不屑一顾，准备以冷眼之态见他作茧自缚的后果，坐收渔人之利。

元济暄也这么想，他以为看出元济陵费解的心意，准备挑拨起一轮明争暗斗。制敌者，攻心为上，先抢得猎物，让另一人抱恨而败。猎物，也不能轻易放过，定要好好戏耍一遍，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成枫，却不知有局。依她的心思，这两人与她无太大干系，见面次数不会多，时间也不会久。

人人皆以为自己超脱。可惜，入局皆迷，无法辨清。最终的结局，又有谁能猜透——元济陵不能，元济暄不能，一无所知的成枫更是不能。

……

房间里，案几上的沙盘已经撤走。元济陵跪地伏案书写，笔走龙蛇，字迹古朴卓雅。成枫无事可做，坐在一旁看他总结沙盘上的战况，心中几分欣赏。

他并非智者，却能兼得两方兵谋之要领，胸怀大局形势，沉思而远虑。可以说，他足以成为一个将将之将。

元济陵察觉到身旁少女思索的目光，停驻笔尖，疑道：“何处不妥吗？”

成枫摇头，目光萧索道：“只是一点感触。你的笔法虎卧凤阙，让我自惭‘形’秽？”

“自惭形秽？”他挑眉，重复这个词。

“琴棋书画，书是我的弱项。我的书法虚有神韵未见风骨，字形浅秀不够遒劲，差。”成枫皱眉，自批道。

元济陵怔了片刻，才哑然笑道：“倒是一个好解释。日后有空，我便指教一二。”

能有这么犀利的批评，说明她确有如此毛病，所以他没有客套，直白而谈。

“不用了。”成枫继续摇头，与你们少见为妙。

她解释道：“我练书法只是放松心境，不用刻意追求。我有一事相问。”

元济陵见她拒绝，金眸幽暗光芒一闪而过，继续书写，道：“何事？”

“我哥哥，他还好吗？自从他入伍前往边境，我们已经两年没有联系。”成枫微微叹息，心中挂念起七年未见的成天。

“阿天？”元济陵的表情有了一丝动荡，露出清逸的笑容：“这两年他在军中如鱼得水，战功彪炳，有‘天将军’的美称。不过，他成天寒着脸，言笑不苟，于是手下相熟的都唤他‘成天寒着脸’，暗地里调笑。”

“成天寒着脸”。

成枫被逗乐了，想起自小喜欢板脸装大人的成天，心生暖意：“这样我便放心。到前线，你能遇见他吗，能否帮我捎些东西？”

她笑意未尽，脸上嫣然之色清浅，唇边露出可爱的笑涡。

元济陵胸口紧然一室，素日难以动容的眼眸流过一丝惊慌，指间的笔轻颤，划出一撇多余的笔画。

垂下眼皮，他淡笑道：“当然可以，我与他各司一营，平日往来频繁。”

“这就好。”成枫从项链中取出六瓶顶级灵果酒放到桌上，排出一瓶递给他：“这是我自酿的果酒，五瓶给他。这一瓶，你且当薄礼收下。”

这几瓶顶级灵果酒，不同于小胖鸟常喝的普通灵果酒，它需要使用神虚净土中的十九种天级灵果，经七十二天精心酿造所成，一小口足以抵得上一颗天品药丸。成枫时常担心远在边境御敌的兄长会受伤，因而特意为他酿出此酒。

至于送一瓶给元济陵，是当谢礼。有对比才有差距，两个表哥中，元济陵给她的印象无疑更好。不过两人仍不熟，此次托他捎带东西，她不想因此欠下人情。

“给我？”元济陵有些奇怪，接过酒，闻到瓶口溢出的清甜香气，轻声一笑，“味道似乎不错。”

他把六瓶酒存放到戒指中，想道谢一声。金眸刚移向她，忽见她抬起脸，露出一双晶亮璀璨的紫色眼睛。二人目光相撞，俱是一愣。

“此次有劳你，多谢！”成枫点头，微笑地感激他。

元济陵面色微白，淡淡道：“自家人，不需多礼。阿天看到，定然高兴。”

成枫想起成天的另一面，不禁莞尔。

“你要书写，我便不打扰你。”她善解人意地说道，走到低窗边坐下，背对着他，重新翻阅起那本《战策兵论》。

不打扰。

当真不打扰？

元济陵凝视她清弱的背影，白裙轻衫，在烛光中摇曳生姿。忙阖上金眸，冻结心中杂念，睁开时，他恢复冷静矜持，笔尖轻盈地钩扬起来，力透纸背，似要压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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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辰低估了元济暄的影响力，居然引起大片观众讨伐，魅力还真大（抹汗～）；

2、至于揽月，莫急，他将在某一章“意外”出现；

3、想看小枫和小四的对手戏不，谁虐谁大家心知肚明～

4、继续求PK票——说不定要如某书友所说，一日二更or三更才有奖？好吧，如果过两天还债加更，好心的同学记得多给票友情支持，^_^（我这一周确实是三更上新，详见每章上传时间；熬夜到此时，悲催的脸没法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