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真的不愿再回部队了？”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

将军有些失望：“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你对部队是有感情的，你也不是那种追名逐利的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离开部队？”

沉默了片刻，杜兵缓缓答道：“中国有最好的士兵，却没有最好的武器，这不公平！飞机导弹我造不了，但终有一天，我会给中国造出一把世界上最好的狙击步枪！”

将军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如果是在几天前听到这样的话，他肯定会这样想，但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希望：这个男人，说不定他真的能够办到！

将军笑了，他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只鹰，却没想到那竟是一只鹏，看来，部队这个舞台对他来说竟是小了。

“好！我就等着那一天！到时我会亲自为你试枪！”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望着缓缓升空的直升机，杜兵庄严的敬了一个军礼！

……

发生在中国B城的恐怖袭击事件给许多人留下了终生也无法抹去的记忆和伤痛，数百个家庭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亲人，财产的损失更是无法计算，虽然恐怖份子最终在强大的解放军面前举手投降，邪恶终究没有战胜正义，但他们给这座城市留下的伤痕，却永远无法抹去。

但是，B城人民没有被击倒。

从爆炸的硝烟和横飞的弹雨下站起来的B城人，没有顾得上洗去身上的烟尘和血迹，就开始在政府的领导下重建家园。人们自发聚集在一起，帮助军队清理废墟，寻找尸体，救护伤者……他们中，有刚刚失去妻子的丈夫，有牺牲烈士的家属，有还在读书的学生，有外来打工的民工，而更多的，则是并没有被灾难波及的普通市民。不需要任何人组织，不需要任何人动员，人们眼中的惊慌与恐惧还没有散去，却默默的走来，默默的工作着，被泪水模糊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坚强和不屈。

政府担忧的人心动荡和混乱并没有出现，紧急制定的一系列应急措施完全白废了功夫。市民们，包括那些死难者的家属，都没有将这场灾难的过错归疚于政府和军队的失职，尽管他们完全有理由这样做。人心都是肉长的，市民们都看到了英勇的解放军战士是怎样为了避免误伤无辜而放弃火力的优势，用自已的血肉之躯与武装到牙齿的恐怖份子血战，也看到了平时被他们骂得体无完肤的‘贪官污吏’们，在善后的工作中是怎样不眠不休累得昏倒的，于是，他们得到了人民最真诚的感激与尊敬，当亲手接过市民代表送来的锦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市长和永远都是那样威严的书记泣不成声。

无论如何，战争都已经结束了，愿这样的灾难，永远都不要再次发生。

城市慢慢恢复了平静，我们的英雄，几乎是以一已之力挽救了整个战局的英雄狙击手：杜兵，也回到了他的加工车间，跟志同道合的陈老和王少秋一起继续完成自己的设计——没有鲜花，没有掌声，除了几个当事人，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做过什么。以自己生命为赌注赢得的战斗，换来的只是一块甚至不能在公开场合配戴的一级战斗勋章。

对于军人来说，它是无数人哪怕付出了生命也很难得到的最高荣誉……可同样的，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在很多人眼里，它只不过价值五百块——这是二手交易市场的行价。这笔账究竟该怎么算，就只能问自己的心了。

“反正我是觉得不合算……别误会，我没有轻视军人荣誉的意思！真的！我只是替兵哥不值！

没错，这荣誉是给得够高了，可实打实的东西一点没有，我说他们这算盘也打得忒精了吧？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不是在乎钱，我就是看不惯这作派。你知道，咱生意人讲的就是一个公平，价钱合理买卖公道才是长远之计，可你看看他们干的这事：合着升官发财的全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反倒就落这么一牌子？凭什么呀？”

对于王少秋的报怨，杜兵并没有像普通军人那样暴跳如雷，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王少秋心里直发毛，才缓缓说道：“那依着你呢？这卖命的活，你觉得该给多少钱？你知道中国有多少军人吗？一旦战争暴发，他们就得拿命去填，你觉得他们又该拿多少钱才值得？”

“……”王少秋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黯然叹道：“所以……我才替你们不值啊！”

“我一哥们，武警队的，他这次运气不好，光荣了，家里就拿到五万块抚恤金。他可是家里的独苗……五万块，他妈的这点钱是够他爹妈养老还是看病的？说什么国家穷，可不至于穷得连当兵的几个卖命钱都给不起吧？怎么就没见穷了那帮当官的王八蛋？”

正在画图的陈老停了下来，轻叹道：“这些事……想必国家也有国家的难处吧……可我们真的不该让这些为国家牺牲的烈士流血又流泪的，不该啊！”

杜兵淡淡说道：“是不应该，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如果事事都要斤斤计较，那就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公平？这世界什么时候公平过？有的人为国家鞠躬尽瘁隐姓埋名一辈子，造出了两弹一星，让我们终于能够在世界上挺起自己的脊梁，可国家给他们的报酬，可能还不够一个戏子拍一部戏的收入；有的人守卫着祖国的边疆，在最艰苦的地方一干就是几年十几年毫无怨言，每日与酷暑严寒为伴，却从来不得升迁，也没人会记得他们，而有的人却能一进部队就平步青云：入党，军校，提干，仅仅只因为他们有一个当官的亲戚……可那又怎么样？付出的人还是在默默无闻的付出，他们心中或许多少也会有点怨言，也会感叹世道的不公，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的付出是否值得。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好了，要发牢骚就去跟那些当官的发，我这里是干事的地方。我让你做的东西做得怎么样了？”

王少秋急忙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用绵纸包好的小纸袋递过去：“早做好了，陈师傅已经给检查过了，精度绝对没问题。”

杜兵不置可否，打开纸袋取出包好的零件。这显然是一支手枪的扳机组，看做工，虽然称不上精品，却也比一般的‘行货’不差了。杜兵也没有检查精度，只是对着灯光看了看表面几处不起眼的磨痕，突然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打过几发了？”

“没呢，子弹都没有，怎么打……”王少秋随口应道，可话一出口便发现不对，想要改口却已是迟了，顿时尴尬不已。

杜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伸出手来。王少秋犹豫了一下，十分无奈的从身后掏出一支没有扳机的手枪，依依不舍的递了过去。

沉甸甸的手感，经过烤蓝处理的枪身表面透出合金钢材特有的青色光泽，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绝不是什么仿真枪，而是实实在在的真铁。数控机床加工出的高精度枪身也让人能够轻易的感觉到这支枪与社会上盛传的所谓‘隆化造’那本质的区别，如果不是光秃秃的枪身连一个刻字都没有，绝对会被当成是正规兵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军品。

接过枪轻轻掂了掂，杜兵微微皱眉：“重量不对，1911A1原枪是一千一百三十克，可你这支已经超过一千三百克了，重心也有点偏……你这枪管没有打通？”

还没拆开，仅仅只凭着手感就能瞬间得出这样的判断，杜兵不经意间又显露了一手绝活，对于他的神奇，王少秋却早已习惯，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尴尬的点头。

杜兵的眼神明显缓和了许多。手指轻挑，整支枪便如同魔术般的在手中被完全分解，然后又还原，只是这短短的一拆一装之间，这支枪的所有性能便已完全在他掌握之中。

“复进簧力度偏轻，还可以再加两磅，扳机力量应该再轻一些，以你的握力来说，三磅左右就够了，枪柄握片不能光顾着好看，应该加上防滑纹，还有，握把保险的弹簧太硬，扣下扳机后松手居然会跟扳机卡死……不过总的来说，就一个菜鸟的水准而言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

见杜兵没有责怪的意思，王少秋长长的松了口气，笑道：“多亏了陈师傅帮忙，不然光凭我自己哪有这本事。”

陈老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这支枪从电脑建模到最后的表面处理全都是他自己动的手，我只是教了他几个加工的诀窍。”

杜兵将枪还给王少秋，随口问道：“为什么没造枪管？整支枪都造出来了，还差这一步？”

王少秋摸着脑袋郁闷的答道：“我也想啊，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不敢……我不是怕警察抓，这点胆子都没有还玩什么枪？我只是担心这样会给你惹麻烦。没有枪管，这家伙顶了天也只能算个非法模型……其实枪管通不通也就那么回事，就算打通了，我上哪去弄点四五英寸的子弹？”

“是啊，没有子弹，再好的枪也只是堆废铁。”杜兵被这句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竟走了神。

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陈老顿时变了脸色，急忙说道：“你可别乱来，枪就算了，子弹可是禁区中的禁区，是绝不能碰的！”

杜兵回过神来，轻叹道：“我知道，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我现在可算是真正感觉到咱们跟国外的差距是怎么来的了，这么多限制，到处都是禁区，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王少秋听得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禁区不禁区的？这跟子弹有关系吗？”

“就是在说子弹……你知道私造枪械里什么罪最重，最被警方重视吗？”

不等王少秋开口，杜兵自己便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子弹！私造枪械只要不是量太大，没有造成血案，一般也就是判个几年有期，可私造子弹如果被抓到，基本上案犯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来了，严重点枪毙也不是不可能。”

王少秋愣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就像你说的：没有子弹，枪就是支废铁。而造子弹的难度比造枪大得多，没有专业的设备和技术人才，想都别想。能造出真正的制式弹药的地下黑工厂，它的危害比一百个‘隆化造’那样的黑枪窝点还大……这么跟你说吧：你觉得一百支黑枪，一百发子弹和十支黑枪，一千发子弹的相比，哪个的危害更大？”

王少秋终于明白了：“我懂了……你刚才是在想自己造子弹是吧？”

杜兵轻轻点头：“我要做的枪完全是重新设计的，包括它使用的弹药和口径，跟所有现有的枪械都无法通用。有弹才能有枪，这样的话，我就必须先造出它的子弹来，否则有枪无弹，就跟你这家伙一样成了摆设了。”

“那就造呗，还有什么好想的？”王少秋理所当然的说道。

陈老心中一紧，看着杜兵欲言又止。

杜兵失笑道：“哪有这么简单，你以为子弹说造就能造？先不说政府的管制，光是那些机器设备就不是我现在能买得起的。”

王少秋也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那怎么办？这东西又不能找人加工……要不，就用现成的弹药不行吗？”

杜兵摇头：“那还不如干脆连枪都用现成的，我还折腾个什么劲？”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用最笨的方法：纯机械加工。如果量不大，倒也能做出一些来。”陈老迟疑着说道。

杜兵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先不说加工的工艺不同会对子弹性能造成的影响，单单是数量就没办法满足需求。一支设计成熟的枪，光是试射的子弹就得上百万发，这么大的量，靠纯手工机械加工根本不可能满足，而且精度也没办法保证。”

王少秋似乎对私造弹药还没有死心，插言问道：“兵哥，如果自己做，你还需要哪些设备？你的钱……还差多少？”

杜兵答道：“造子弹需要的机床有引伸机，缩口机，金属挤压机，切口机，打底机，以及弹头的装填设备。这其中，装填设备，切口机和打底机都属于专用军工设备，是不可能买到的，不过结构并不复杂，以我们这里的条件勉强也能造出来。至于引伸，缩口和金属挤压机，这三台机床倒是能买到，不过至少也得要四五百万。”

王少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贵？要是一二十万我还能想想办法，可几百万……这可难办了。”

杜兵叹道：“钱只是一个方面，最难解决的，还是国家的法律。如果不是国家完全禁止私枪，就算自己造不了，我也可以找军工厂代做，可现在……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陈老说道：“心急也没用，一步步来吧。子弹造不了就先造枪，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初步方案吗？做也一个样品出来验证一下效果，如果确实可行，再解决剩下的难题……只要能做出一些成绩来，或许，到时可以请求国家部门的帮助也不一定呢。”

三人正聊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似乎是有一个车队在附近停下。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听得有人在说：“就是这里了。”还夹杂着一些外国人的口音。

“看来，我们有贵客上门了。”愣了一下，杜兵淡淡笑道，他已经猜到了来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