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洪烈伤心而去，留下的一帮高手和江南六怪又是一番缠斗，终于定下八月十五烟雨楼之约，本来事情到这里便算告一段落，但杨康的举动，却让我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边众人斗得热闹，他在这边拔出杨铁心夫妇胸口的枪头，抹上了药膏，又喂二人吃下什么，双手便抵在二人身后运功起来。

旁人当他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所以即使是明知道二人已经断气，却仍想救回爹娘，不仅对他多了几分怜悯，我却说什么也不认为这是杨康会做的事，又惊又疑，几乎想干脆上前一把扯住他的领子直接问他到底是不是穿过来的。我真的快要被这个杨康折腾疯掉了，不行，刚好今天事情到这里也算是一个段落，我说什么都要问个清楚明白，如果他不是穿的，那我会好好告诉他：姓杨的，请你给我乖乖照剧本来！如果是！那么，这个“他乡故知”，应该不介意和我合作一下，尽量扭转自己的命运吧？

大不了……可以隐居山林，他不害死江南五怪，杀死欧阳克，便也不会死，我不随郭靖守护襄阳城，也一定没事！

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认命！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结果是什么，也要先试过才知道可不可以改变，不是吗？

刹那间，我又自信满满了。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无知愚勇也好，我不妄图改变历史，只要改变我的命运，我就可以满足了！

须臾，众高手终于离开，丘处机向江南六怪行下礼去，说道：“今日若非六侠前来相救，我师兄弟三人姓名不保。再说，我这孽徒……我这孽徒心里向着金国，万万不及令贤徒，嘉兴醉仙楼比武之约，今日已然了结，贫道甘拜下风，自当传言于江湖……”

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听得我眼冒金星，我只看杨康还在那不停运功，穆念慈在一旁哀哀痛哭，却一直看着杨康，眼睛里不知闪着一种什么样的光彩。看来杨康现在的举动，很让穆念慈感动呢。

丘处机过来，看徒弟这个样子，自己心里竟然也有几分愧疚，若是自己早些告诉他的身世，也许事情便不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罢。

长叹一声，丘处机轻道：“康儿，你爹娘已经去啦，师父帮你料理了他们的后事，你便跟师父回终南山，修心养性……”其实他对这个徒弟还是很有感情的，杨康天性聪颖，性子又沉稳内敛，练功又勤奋，只是那一双眼睛，淡然中又总是带这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所以连他这个做师父的，也经常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是因此，他一直也没想过把他的真正身世告诉他，毕竟这孩子，品行虽好，但却从来不透露真正情绪，这样一来他还哪敢轻易告诉他？

杨康哪里理他，双眼紧闭，汗流涔涔，功力源源不绝输入杨铁心夫妇体内，怕是旁边就算打雷，他也听不进半点声响。

“杨康……”这是我第二次跟他说话，但心境却已大大不同。

我知道他现在不是想不想回应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听不到，于是我抓住包惜弱的手腕，准备输入一丝内力将他震醒，却没想到——“呀！”

“蓉、蓉儿，怎么了？”

“她、她她她她她——”我脸惊得惨白，“王妃——不，是杨夫人，她还有脉象！”包惜弱竟然活着？！她怎么可以活着！她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不是吗？为什么不一样？！

丘处机一听，赶忙过来为杨铁心夫妇搭脉，随即面色一喜，说道：“虽然脉象微弱，但还有救！”说罢也不顾自己身上有伤，也开始运起功来，帮杨康一起救人。

一阵兵荒马乱，虽然杨铁心夫妇仍是没有醒过来，却已经性命无虞，也就是说，已经平安度过危险期，可以送到普通病房，只等醒过来便可以皆大欢喜了！

丘处机面上错综复杂，既欣慰这孩子细心孝顺，竟然发现爹娘尚未死绝而援手施救，却又知道他表面和煦其实城府颇深，即使是在最好的情况之下告诉他他的身世，也无法料知他会有什么反应，何况在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如此一来，事情又要怎样了解？这孩子，可愿就此随他回终南山，不再过问金国之事？

我见丘处机欲言又止，干脆走上前去，对杨康道：“杨康，你随我来。”杨康深深看了我一眼，默然点头，便随我走出客栈，多看丘处机一眼也没。

这个客栈本来位置偏僻，后面更是一片杂乱的小树林，刚好可以方便我和杨康说话。

“杨康。”我终于做了从我遇到他以来就很想做的一件事——双手揪住他的领子，一脸狠戾，仰高头狠狠瞪住他：“你到底是不是穿的？”

杨康满脸不解，问道：“什么是穿的？”我懊恼大叫：“你别给我装傻我跟你讲！穿就是穿越时空！未来的人穿到过去，过去的人穿到未来，外加穿越到架空时代、异次元空间、故事世界……”看到杨康本来淡然的眼眸中的困惑越来越深，似乎我说的他一个字也听不懂，我才稍稍缓下语气。“你真的不是？”

杨康道：“我不明白你说的都是什么，但我不是。”

我深深看进他的眼，那双眼，一片淡然无波，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相信他刚刚没有说假话。

我失望地放开了他，还以为……还以为他既然这么不对劲，一定和我一样，谁想到……“那你怎么……你为什么会去想到要救你爹娘？他们都把铁枪刺进胸里，已经没的救了啊，你怎么……换句话说，你怎么发现他们还没死？”虽然我很想问的是他为什么不按剧本来，但这句话问出来大概他更不明白。

“他们，是我爹娘。”

杨康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我似乎又感受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哀伤和痛苦，那本来沉静无波的眼眸变得很黑，那本来和煦淡然的气息变得沉重，沉重得似乎让人窒息。

“即使他们一个从来没有养育过我，疼爱过我，另一个欺骗了我，放弃了我，但，他们是我爹娘。”

连那本来看来很有力的手，竟然也在微微地颤抖着了。

天啊天啊！不要这样好不好？杨康不该是这副样子，他不该是一个太过忠孝仁义的人，他应该是那种任性的，自私的，为自己而活的人，他是不会让自己痛苦的人啊，可是为什么自打我认识杨康以来，似乎就从来没看过他的意气风发，他的奸险狡诈，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有他的痛，他的苦，他的伤呢？

但此时此景，我又如何去责备他呢？

我能对他说：“姓杨的，你应该是个反派，是个坏人耶，拜托你不要变成好人好不好”之类的话吗？

如果他是穿越过来的，对这样的痛苦，还会如此深刻吗？既然早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会被伤害吗？

只有深深信任的东西被推翻了，才会有这样的痛，这样的伤呵，这样的痛楚，不是可以随便装出来的，表情可以装，话语可以装，但那强烈的痛苦的气息，却无论是多么好的演员，恐怕也无法轻易演绎。

“杨康……”我突然感觉脸上湿湿的，用手抹了抹，才发现我竟然也被他的痛苦感染，明明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也会哭呢？

为什么呢……“杨康……他们不是不要你，不是不想要你哦……他们只是，对彼此的思念太深太深，深到已经无法顾虑一切了，他们……连生命都可以舍弃了啊，这样的他们，真的没有心力再去为了你做些什么了啊。”

他的手白皙又修长，看起来却又奇异的让人觉得很有力，那只手伸到我面前，似乎想帮我拭去泪水，却又觉得不妥，仍是放下，他只低低说道：“我懂。”

“你懂就好……就好……”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块什么，看电视的时候，看书的时候，杨铁心夫妇从重逢到双双殉情，不过寥寥两集，寥寥数页，看的时候很快便过，但真正经历了，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震撼！

不论经过多久，不论有多少磨难，认定了，就不后悔……

我看着杨康，泪越流越急。

杨康是承袭了那样痴，那样狂的两个人的血脉啊！这样的人，会是个无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