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古窑里的独舟抱婴图

1、

唐东没离开宜溪，跟紫砂壶有关，他就觉得自己跟这种东西有缘，尤其是帮小国卖壶让他第一次见到怎么多钱。如果能学会做壶，总比拉车要强，因为他的体格蹬起车实在费劲。

他给小国算一笔帐：两人一天做5把壶，一个月就是150把，就算一把壶卖10块钱，进款1500元；去掉50斤泥料钱和烧结费等200元，一个月能剩下1300元，每人能分600多元。

“咱俩谁会做壶？只会做梦。”小国说完哈哈大笑。

唐东没了词儿。自从住进古窑以来，他找过学做壶的地方，厂子里先没了门儿：千鹤公司引进更先进的大机器后，其他紫砂厂也效仿，节省了不少劳力，原来的紫砂工人都纷纷下岗或转行，哪会要唐东这样的人？一些小作坊也差不多这样，没经验没熟人，谁会搭理他个呆头呆脑的叫花子？

2、

唐东土拨鼠一样钻进洞子。

洞子是深秋开始挖的，天冷窑门里也受不了，两人用撬棍砸开半札厚的窑釉，往地下掏。天越冷，掏得越深，当他们向下挖到快两米的时候，又碰到窑釉，挖穿这层硬壳时，发现已经进到下层一个更古老的龙窑里。龙窑骑龙窑，真不知古人咋想的。

唐东从洞口钻到下层窑窟里，用纸盒堵上洞口，点上蜡烛。

小小洞窟，刹时缤纷生动起来――在飘忽的烛光中，四壁叠压的五彩紫砂残片，构成一幅幅图案，有的像一匹马在奔跑，有的像一群人在野餐，这是唐东的彩电，只不过看这个彩电需要想象力和一点角度。在满洞的图案上，紫砂闪闪烁烁，发出宝石一样的折光，让小洞里成为奇妙的世界。

每晚，唐东都看得很入迷，他甚至买来的彩色蜡笔，把画面临摹下来，画完了，他再抠洞壁，图案就变了，就像翻一页图画书。他几乎每天都这样翻书和描书。

只有靠南边的墙他不去抠，因为眯起眼睛看，像是一个妈妈抱着婴儿，站在一条独木扁舟上。这幅画很大，也很真楚，烛火一摇晃，妈妈的身姿也在明暗中飘摆，船就像在走。

唐东每次盯这幅画久了，记忆的深处就会出现一条船，一条把他五脏六腑搅得热乎乎的船，伴着空旷海天中一声声“妈妈”的哭喊。

他抱着双腿绻在洞里，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没有妈妈，就连一个养母也早早地死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