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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第十三章 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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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依山,夜里暑气散去,便是晚风阵阵,凉气袭人。

手中抱着个绿皮花纹西瓜,何玉屏率先走上楼台,唐采青跟在后头,捧着白碟和刀子,碟里还有只瓷勺。

他们刚沐浴归来,习武的身形自是肩宽腰细,腿长背直,在单薄里衣的包裹下,即便还缭绕那井水的凉意,但仍旧是让人看了烧心的。

上楼还没走几步,二人便见着坐在露台木板上的雷澈。

从背后看,他实在小得可怜。

微湿的长发从背脊一溜似地流淌下来,由于坐着,发尾更是铺到了木板上,使那削肩细膀,似乎有点不堪重负起来。

他还光着脚丫,把衬裤卷到膝盖上,两条腿跟削了皮的茭白似的,白赤赤地伸出阁楼走道的栏杆,任那带着几许夜岚的风滑过,抚尽腿上的水露。

由于白,白得于夜里特别醒目,故而在这天近星垂之下,雷澈整个人似乎上了层透明的釉,乍看,倒真算得上是冰肌玉骨般的清凉无汗了。

“小师叔,吃瓜。”

瓜一破为二,何玉屏递给雷澈其中一半,而唐采青则将那只瓷勺往那红瓤里一插。

雷澈那吃相,看来还是这样吃比较好。

这一想,他似乎又像个孩子了。

唐采青目不转睛地盯着雷澈,只见他一手抱着半个瓜、一手挖瓤而食,突地觉得此刻,他确实是可爱的。

西瓜清热解暑,却也利尿。雷澈吃了一半,便起身穿鞋,下楼解手。

店里的木屐都是大人穿的尺寸,雷澈脚小,故而走起路来啪啦直响。好在这客栈本就没什么客人,店主伙计此刻都回房睡了,所以他一路鞋声,倒也算在这寂静的夜里热闹了一把。

推开那后院木门,便听“哗啦”一声水响。借着星辉一看,原来是井边站着个人。

那人身如玉树,依旧是那种利落风流。

走近,便得见他肌肉清晰的纹理,好似山脉般的起伏,湿漉漉的长发如蛇形蜿蜒于背,水顺着发丝、脊骨一溜往下淌,舔舐过后腰、股沟、大腿、小腿……最终在脚跟处恋恋不舍地渗进了泥土缝子里。

将发全数往脑后一撩,那人回过头,一双桃花眼在水气氤氲的睫毛下,被遮得星星碎碎,最是左眼尾的一点朱砂痣,使得这黑眸间俨然多了几分、冷红泣露的哀感顽艳来。

“小师叔。”

那人轻唤了声,清澈的声线混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缠绵悱恻。

雷澈本不想理他,听了这一唤,便停下步子,上下看了几眼。只见他抿嘴一笑,周身水气凉人,即便□,也依旧是那般从容,看那笑,仿佛是该穿衣服的人窘迫似的。

黑眸里没什么波动,雷澈的眼神,倒是像看着什么赏玩似的:“不怕惹事……尹宵雪?”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几分笑里藏刀的意味。

原来,尹宵雪当年下山问诊,谁知命犯桃花,无奈落花有意宵雪无情,终究还是纠葛一场。至此之后,他便用那易容之术,掩了风流相貌,以绝了那无妄之灾。

可是当下天气炎热,纵然是最轻薄的易容,也未免不大舒服,尹宵雪也不得不卸了伪装。

“这不是还有您老人家嘛。”听了雷澈的话,尹宵雪现下,连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了。

他几步走了过去,探身问道:“怎么,小师叔特地来叫我去吃瓜的么?”

闻言挑眉,雷澈似笑非笑:“何以见得?”

“因为……”

俯身,靠近,他的指尖缭绕着地底深处的冰凉,于是蹭过那红艳艳的嘴边时,凉得直让人心中一颤。

“因为小师叔你啊,只有吃完了才会擦嘴洗脸。”

总觉得对方那睫毛都要碰上自己了,雷澈不得不退了一步,而前方那两湾黑眸笑得光影星碎,但见尹宵雪缓缓伸出指尖,上面赫然沾着些西瓜的红瓤。

若是旁人,要是这般居高临下的姿势,这般言语轻佻,恐怕雷澈当真就一掌下去了。但话说也奇怪,这尹宵雪做起来,就连压迫感也好似若有似无,仿佛不过是一阵黄昏后的暖风,当你才感觉出点温热的意思时,那风却早已消散开了。

尹宵雪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也许雷澈对他没辙,还真亏的他这样的特质。

于是雷澈也只得赏他一个白眼,拨开那伸到眼前的手,淡淡说了句:“多虑了,我不过是来解手而已。”

说完,蹭着那大木屐,仰首阔步,噼里啪啦地走了。

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当真让尹宵雪觉得几分失落的意味。

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身影消失在拐角,将手尖那点瓜瓤一舔,尹宵雪微皱着眉,轻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太甜。”

这山间客栈最值钱的,大抵就是这乘凉的露台了。

此刻眼前可谓是星垂天宇阔,树重远山叠,月见山的师叔侄四人,便在坐在这观星赏夜来。

抱回那半个西瓜,雷澈继续吃着,模样很专心。而尹宵雪也裹了衣服回来,不过,却没碰那瓜。

夜里的山林很是舒爽,一阵阵清风掠过,吹得人心旷神。不过美景当前,却无萧瑟,实为遗憾。

也许是受了鹤欲停的熏陶,月见山的弟子们大都很有雅致的。

只见何玉屏首先摘了片叶子,贴在唇边,吹息间,气流震响的叶片轻声鸣叫,如同泉流山涧般,澄澈而动听。因曲兴至,唐采青也随之取了片叶,合着那清亮,唤来了几抹浮云,引来了几许淡淡的相思。

倒是尹宵雪一手支头,坐着,只闭上眼,听。

一曲罢,倒是胜过了萧管之呜咽,羌笛之悲凉,一点清澈,一点幽思,余音袅袅,哀而不伤。

“小师叔……”尹宵雪突地开口一唤。

“恩?”抱瓜吃着,雷澈应了声。

“你说武当掌门的功夫,比起大师兄来,谁高谁低啊?”他聊天似地一问。

“一样。”想都没想,雷澈说完又塞了口西瓜。

“喔……”

“小师叔……”唐采青也唤了一声。

“恩?”鼻息一出,应了。

“接下来去金州,我们是走水路还是旱路?”他谨慎地问道。

“水路。”刮着西瓜内壁,雷澈以期把那红瓤都吃完。

“是……”

“小师叔……”沉吟几许,何玉屏也出了声。

“……恩?”咽下瓜肉,依旧应了。

“月见山的剑法,真的……是天下无敌么?”这困惑,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那黑衣人单只是得了“燎原剑法”,就能将唐采青伤至此,若是武当掌门的武功都只与唐采青一般,那么那“燎原剑法”的威力,究竟有多大呢?

这个问题,他很想知道,也必须知道。

闻言,雷澈动作一顿,望着满天星辰许久。

燎原,苏夜痕,恐怕真是月见山永远难以拔除的一根刺了。雷澈的心有所忌,也越发无奈。

因为,你无法去打败一个死去的人。

好半天,他才沉声道:“……你们给我好好记住,月见山的剑,永远会在这武林的巅峰!”,

把跟冬瓜无异的瓜皮一放,雷澈起身,回房前看了看那三个年轻的弟子,一双猫眼出奇的亮。

“因为,我会用我的剑证明。”

翌日,四人牵马启程,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倒是雷澈,就跟没事人似的又揣了个馒头,才骑上了马。

雷澈并不在乎这三个年轻人的疑问,他认为怀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所坚持。

他半生都研习剑术,崇俊衾创立的剑法在他看来几尽完美,因此他的坚持、执着,都是因为从不迷惑。至于月见山剑术是否天下第一,雷澈心中那是一定的,因为只有目标是那顶峰的极致,他才有追求的必要,才有他不懈的动力。

换句话说,也许不是月见山的剑术天下第一,而是雷澈心中的执着是天下第一。

所以,他不困,也无惑,无犹豫,也无动摇。

至于年轻的人有的疑问,雷澈觉得这很正常。因为通向山岭之巅的途中,总会有许多迷惑的。

一路无语,出了山道,行至了官道。

他们走的是大路,周围宽广无树,此时正是烈日高悬,正当众人举目而望,看看有什么茶摊小树避避阴时,却见前方一片金光闪烁。

马蹄声由远及近,风沙扬尘,只见五位女子,黄衣束甲,头上戴着蝴蝶金盔,遮下美目琼鼻,只露着红唇白颚。

她们一身武装,一路策马扬鞭,那金丝花纹锦带随风飞扬,当越过雷澈一行人时,还透过那鎏金的眼罩,朝他们看了几眼。

“五蝶之中的黄蝶仕女……看来蝴蝶谷主真恼了。”

不知谁说了这句话,衬着那远去的黄衣金甲,让人骤然感到一股子萧杀之气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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