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根烟。”李嘉雯坐在地板上说。门缝里的阳光西移，照在她的脸上，陈莹看见她棕色的瞳孔，清澈无比。陈莹无法想像，就是这双眼睛从头到尾看见了宋欣出事的全过程，也看见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她不知道，如果当时换成是陈莹自己，她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在李嘉雯叙述的过程中，陈莹坚信李嘉雯有责任，如果不是李嘉雯拉着宋欣到那个鬼地方去，一切都不会发生。

屋子里弥漫着神秘的香气，也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道。傅然看了看自己的空烟盒，耸了耸肩膀。现在他基本上能够推测出事情的全过程，也大概弄清楚宋欣的死因了。只是如果没有那个“奶奶”出现，可能他面前的这个小丫头，也会暴病而亡。他现在反而对这个“奶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奶奶还住在老村？”傅然问道。

“当然。”

“她老人家多大年纪了？”

“呃，我没记错的话，1921……87岁了。”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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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欲坠的小木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李嘉雯看见奶奶递出了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然后她听见奶奶沙哑的声音：“用这个把她眼睛蒙上。”

“这是什么？”

“布。”

“你要干嘛啊奶奶，她是客人啊。”

“别多问，戴上！”

李嘉雯头一次听到奶奶这么威严的声音。奶奶永远是那么慈祥，即使是她小时候在山上放火，闹出那么大乱子的时候，奶奶也都只是笑呵呵地袒护着她。可今天，如果不是现在的月光明亮，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接过了那团黑布，转过身对着宋欣。

“你也听到了吧……”李嘉雯对宋欣说。月光照在宋欣的身上，给她全身镶了一道银色的白边，但是李嘉雯看不见她的脸，不知她现在是何表情。

“我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宋欣答道，“你奶奶不高兴了吧，这么晚来找她，你拿了东西就走吧。”

“没事，我们坐会就出来。你把这个蒙到眼睛上。”李嘉雯说。

“这是啥？”

“一块黑布而已。”李嘉雯接着小声说，“我奶奶说你身上有脏东西……”

“哈哈……”宋欣刚放声大笑两声，却又觉得不适合，赶紧捂住了嘴，尖锐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回荡，“我戴上就是了。”

李嘉雯觉得也挺对不起朋友。虽然小时候宋欣也到奶奶家来过，可却从没有进过门，不过她确认宋欣应该见过***样子，不至于被吓到。没办法，现在连奶奶都觉得有问题，还是小心为妙。

看着宋欣绑好黑布，李嘉雯转过身对小木门说，“戴好了。奶奶开门吧。”

吱吱扭扭一阵响之后，李嘉雯看见小木门被打开了。从外面看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变化，一个火炉，上面坐着一把满是伤痕的肮脏的水壶，一把竹椅，以及一个塞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竹柜子。煤油灯吊在梁上，发出微弱的光。奶奶应该是在门后，她没看见奶奶。

“进来吧。”果然***声音从门后传来。

李嘉雯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不是在奶奶家，而是来到一个盛传已久的畲族老女巫家里，这让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敬畏感。近九十岁的老人，经历了那么多动荡的时代，见过、听过和做过的事情要远远比她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多得多。也许正因为是亲人，她感受不到这样的老人散发出的那种沧桑感，也感受不到这位老人的心里所想。也许她所担忧和害怕的事情，在老人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奶奶是如此的伟大，即使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即使在一个小山村里默默无闻，但那些沉重的经历与记忆，就已经让她对这位老人肃然起敬——每一个老人都是一座图书馆。

“进来呀……”奶奶催促道。

李嘉雯这才回过神，她拉起宋欣的手，走进小屋。

异味。闷热。昏暗。蚊子。

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眼前最后的画面，看到奶奶举起的一个棍棒。砰的一声，李嘉雯被打倒在地，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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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陈莹惊呼起来。

傅然也眉头紧锁，出乎他的意料。

“我去买包烟。”李嘉雯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丢下目瞪口呆的两个人，独自离开。

“她奶奶……”陈莹有点语无伦次，“她奶奶没事吧？！”

傅然沉默了一会，看着陈莹满脸焦急的神色，对她说，“喝口水，她奶奶做的对，别大惊小怪的。”

“那干嘛给她打昏啊？她要是说把宋欣给打昏了，我还能理解。”

“也许她是不想让李嘉雯被附身，明白吗，失去意识的话，听不见，看不见，才会很安全，也可能是不想让李嘉雯看见她都要做什么。”傅然推测道。

“那可以跟李嘉雯说啊，让她别进屋不就得了。”

“她奶奶应该是有她自己的考虑。我们今晚进山，一定要找到她奶奶。看来我一开始估计的也不一定对。不过宋欣和李嘉雯一定是念咒招来了那个萧鹏宇，这个强大的异能能量，然后宋欣被附身。附身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而且是深度附身。”

“不是萧鹏程吗？什么叫深度附身？”

“就是潜伏在被附身者的意识深处，但却可以影响被附身者的行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比如被附身者生病或者是意识模糊的时候，就有可能发作出来。萧鹏程和萧鹏宇是一个人，这个事情我没跟你说吗？”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你怎么知道是一个人？附身就附身了，还有什么深度浅度的。”陈莹越来越觉得不屑。

“你个小丫头，你懂什么啊，上学都不好好上，南丁格尔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是意识吗？”

陈莹摇了摇头，“就是……醒着吧？”

“唉，无知真可怕。”傅然也摇了摇头，“这个事情我现在没法跟你说清楚，如果不是你这么无知，我也不会带你来。”

“什么意思？！”陈莹脸上勃然变色。

“好了好了。”傅然摆了摆手，脸色变了变，“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据我推测，李嘉雯的奶奶救了李嘉雯，宋欣没救出来。”

“什么叫我不是这么无知，就不会带我来，我让你带我来了吗？！”陈莹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脚面子现在还疼着呢，你当我愿意带你来吗？不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真在北京遇到什么事，还不得把你吓死。你的那个厉大姐半个月内起不了床，自身难保，你真出事了，谁能罩得住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傅然怒气冲冲的说。

陈莹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也许他的解释是真心的，可谁知道呢。在宋欣这个事情上，眼前的这个傅然，他自己掏腰包起码五千块朝上了，可他图的是什么呢？抓这个离他八竿子打不到的萧鹏程的鬼魂？太搞笑了吧！

“萧鹏程是不是你的亲戚？你老实告诉我。”陈莹突然问道。

傅然瞪大了眼看着陈莹，最后皱了皱眉，猛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热心呢，还知道什么萧鹏程和萧鹏宇是一个人。”陈莹终于得意地笑了出来。

“好了，先别说了。你把你眼睛擦擦，李嘉雯马上就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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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匹狼？还有这牌子的烟？”陈莹看着李嘉雯手里拿的两盒烟，不由得诧异起来。

“啊，是啊，先有烟，才有那个牌子的衣服。”李嘉雯扔给傅然一包。

“我抽过，还成。”傅然接过烟，“多少钱？我给你钱。”

“滚一边去，你给我钱我不给你烟了。”李嘉雯白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傅然笑着又坐回了床垫。

陈莹看见李嘉雯把脸上的妆都卸掉了，露出了脸蛋上淡淡的雀斑。其实她的眼睛也不大，鼻子和嘴巴显露出当地人的脸部特征，都显得较为宽大。不过毕竟是年轻，那种女孩子特有的稚嫩气息在卸妆之后更是表露无疑。肯定是刚才在洗手间哭过了，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陈莹这回蹲在李嘉雯身边，真心地说：“不要难过了，宋欣和我也是好朋友，她一定不希望我们俩为她难过那么久。”

李嘉雯好像不大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流露真实情感，有点手足无措，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还不是你们来让我想起她了。我记得丫丫跟我说起过你。”

“是吗？她说我什么啊？”

“说你穿衣服要特显嫩，跟你出去逛街，恨不得得逛童装，我这里的衣服可能都不适合你。”

“嗯嗯，没错，她就爱穿得特成熟。你这身还行啊。”

“行什么啊，都过时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这里地方小，一会儿挑两件呗。”

“好啊好啊，我正想买条牛仔裤呢……你说我穿什么……”

远处的傅然使劲的咳嗽了两声。

两个女孩儿败兴地耷拉下来脸，看了看傅然。

“不好意思啊，等事情忙完了你们再好好聊，成不？”傅然一脸媚笑，“我给陈莹买。”

“不用了。”陈莹站了起来。

“又该逼供了是不是？”李嘉雯还是坐在墙角的地板上，仰着脸。

“你还没说完呢。”傅然又严肃起来，“卖那个大个关子。”

“其实后面也没什么了。”李嘉雯点上了烟，“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奶奶已经把宋欣送走了。她跟我说，丫丫应该会没事了，不过她也不敢确定，说希望她回到人气足的地方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一直呆在奶奶家到第二天，她给了我这个香，让我不要断的点着。”

傅然点了点头，半天才说：“你这个店，一天的营业额是多少？”

“干嘛？”李嘉雯一脸困惑。

“我希望你能带我们去见见你奶奶，耽误你做生意的话，我赔钱。”

陈莹和李嘉雯一起看着他。

“大叔你有病吧？”李嘉雯半天才说：“去就去吧，还赔什么钱。不过我奶奶估计不会见你，还跟我说，不让我再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丫丫得病了之后，我也问过她，她什么都不说的，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还笑？”陈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现在也无比的好奇。

“我相信她应该会见我。”傅然笑了起来，“你可以告诉她，我是萧鹏程的亲戚。”

“萧鹏程……是谁？”李嘉雯又迷惑了，“哦哦哦，想起来了，也是丫丫的同事是吗？那肯定没用。”

“萧鹏程不是我们的同事。”陈莹突然说道，“附身在宋欣身上的，就是那个萧鹏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