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的雪花飘飘摇摇地下了整个晚上，看上去并没有歇一歇的意思，可到了中午也没能在路上积起来，只是随性地在房檐和树冠上盈盈地卧了些许，新世纪的第一场雪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来了。

艾茹走出学校大门，看门的老头跟她打招呼：“开年见！”

终于正式放假了，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不用再理会那些顽劣的学生和繁杂的教案，可她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谁让她当初上了师范呢，按她的理想是上复旦新闻系的，她想当记者，可却当了中学老师，还不是什么好中学的老师，学生都是混日子，家长也没有指望他们能上大学，老师们不知道口干舌燥地讲课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那份工资？

昨天接到李建设的电话，说过年回不来了，要利用春节送礼的机会多认识一些客户，听得出他对未来充满期待。艾茹问他这边的手续怎么办，他无所谓地说：“能办停薪留职更好，不行的话就辞了吧。”

本来艾茹还存着一丝希望，那就是他不习惯那里的环境，或者医院的手续办不利索，他就会回到她身边，重新过波澜不惊的小日子，她已经想好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注意少跟他争吵，她认为自己完全可以更温柔一些，原本也没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嘛。

踩着湿漉漉的花格砖，艾茹不紧不慢地巡睃着商店的橱窗，她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大可以这样漫无目的地逛逛，只是看着成双结对的路人，她有些怜悯自己。

正当她逛得百无聊赖的时候，电话恰到好处地响了，她的心怦地一跳，会不会是章墨？前几天吃饭以后就一直杳无音讯……但她马上就失望了，居然是胡一敏：“你在哪里呀？哎呀我正好也在附近，我们到湖滨茶馆坐坐好不好？好久没见你了。”

艾茹看着匆匆的路人擦身而过，无可无不可地说：“好吧，我慢慢踱过去。”

茶馆里很冷清，只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一对情侣，胡一敏窝在墙角的卡座里向她招手。艾茹吃惊地发现她竟然穿着一件低胸的羊毛连衣裙，四十几岁发福的身体裹在宝蓝的织物里竟也显出几分窈窕来，这跟印象中一本正经的工会大姐差别太大，还真是人靠衣装啊！

“艾茹你怎么瘦了呀？来来来快坐下，喝黄山毛峰好不好？我记得你喜欢毛峰的。”

艾茹心里一动：她怎么还记得这个呢？只是刚认识李建设的时候在一块儿喝过两次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可真是个有心人啊！

“敏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打扮得很漂亮啊！”

“是吗？你觉得我这么穿还可以吗？呵呵这就好，还怕你会不喜欢呢。”胡一敏显得很开心，她招呼服务员再送些干果来，一边关心地抓住艾茹的手：“我一听说李建设的事就开始担心你，怕你承受不了，唉，谁想到他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艾茹觉得她小题大做了：“也没什么啦，分居两地的夫妻多得是，刚开始是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胡一敏脸一沉：“他没告诉你为什么要走的吗？他是在医院呆不下去了才会走的，怎么你妈也没跟你讲？唉，不是我多嘴，我是不忍心看着你受委屈，再说你们认识还是我介绍的，我总觉得自己有点责任似的……唉，有你这么好的老婆，他居然还会对女病人做出那样的勾当，真是让人说不出口哪……那个护士前好几天就辞职了，没想到他也会说走就走……”

茶馆的空调好像坏了，艾茹感觉一阵一阵地发冷，胡一敏绘声绘色的讲述还在继续……她把头扭向窗外，却看到那对情侣正搂在一起窃窃私语，她下意识地交叉双臂抱住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可靠的呢？母亲？丈夫？难怪他对自己越来越不耐烦，难怪争吵会如此频仍，难怪他连**都变得敷衍了事……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算，还对自己的病人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丈夫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而她还全然蒙在鼓里！

更可怕的是妈妈也帮他瞒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现在让一个外人说出来，让她像傻瓜一样吃惊！在这个快要被人类挤爆的世界上，她却孑然一人……

望着艾茹极端落寞的表情，胡一敏心里一阵发紧，她走过来挨着她坐下，然后一声不响地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摩挲她的后背……艾茹的眼泪滑落下来，靠着敏姐姐丰满柔软的身子，觉得舒服极了，她轻轻地说：“谢谢你！”心里为以前对胡一敏的成见而羞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