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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传说之侠骨柔情》第二十章 泰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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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先生回到地面上来后,越想越觉不妥。他从教主的口风中似乎感到了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虽然教主的言语中还是一贯的狂傲跋扈,不把整个武林放在眼中,可是冥冥中,他缜密的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来自于他超强的洞察力和二十年磨练出来的忍耐力,同时他也深深感到教主绝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看似碌碌无为,但实际上他比狐狸都狡猾。

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站在窗外,听到祝雄风响重的鼾声,不觉皱皱眉,轻拍双掌,黑暗中立即闪出一名黑衣老者,无声无息地抢至秋先生跟前,躬身垂首。秋先生在他耳边低声道:“事不宜迟,马上将他们由秘道送出去,记住,至尊楼十里之内不能见到他们。”

老者不住地点头,着手打理此事去了。

秋先生看到老者敏捷的身手,始自宽心,也就在祝玉二人刚被送走后不久,血怪即来拜访。秋先生暗叫好险!幸亏有先见之明,当下拾起笑脸,礼迎血怪而去。

再说,祝雄风一觉睡醒后,发现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难以想象,看到玉宛青睡在身旁时,始自缓了一口气。这时想想,却想不出个所以来,只记得在莫愁谷喝了三杯茶后睡意袭来,伏头便睡,因何一觉醒来处身一处陌生所在,他向窗外看去,窗外红光触着窗纸打进来,正自愕异时,忽听到玉宛青“咦”了一声,他转回头一看,玉宛青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到处看呢,秋先生果真医术了得,玉宛青不仅醒来,竟连浮肿变形的脸也恢复原貌,他不觉心中大畅,暗想:秋先生真是一当世奇人,医德兼备,少不了要好生答谢。

只听玉宛青道:“这是怎么回事?”

祝雄风就将她中了暗器之后的事向她说了,但谈到因何来到这里自己也全无个头绪,当下穿衣开门出去,招来小二。这小二也不知情,但这小二找来昨夜守门的小二。

守门小二道:“是这样的,昨夜四更天时,有一位老先生驾着马车送来二位,那老先生说两位多喝了酒,托付小的代为照顾,并预付了五日的店钱。嘿嘿!那老先生出手阔绰,当真是个好人儿,嘿嘿!”

祝雄风始自明白原因,想是出自秋先生一片好心,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片感动,当下给了这名小二一锭碎银,吩咐他整治一桌饭菜送来,并特意强调打三两温黄酒,不用找余。

小二拿一锭银子,心中这个乐,就甭提了,得了好处手脚也即利落,茶盏功夫,一桌热气腾腾的上等酒菜摆在了祝雄风的房内。

二人吃饱喝足,玉宛青也就着黄酒吃下三粒丹丸,早早就睡了。这一觉直睡得天光大亮,方自醒来。

祝雄风猛然抬头看见墙柱上钉着一把匕首,匕首下面有张纸条,他不由倒吸一口气,疾步下床,拔下匕首抓过纸条一看,上面只有两个潦草的字:“泰山!”

玉宛青也自醒来,伏在他的肩头,问道:“风哥哥,这‘泰山’二字,是何居意!”

祝雄风并未马上作答,心中先想到:这纸条会不会是秋先生送来的?但马上想到秋先生双腿残疾,自是没有这等功力,那显然是他差手下人送来的了,想不到他手下之人轻功如此,我竟然连被人光顾都不知道,若是存心加害,深恐绝难活到现今了。转念想到有秋先生这个大好人相助,防患于未然,岂怕恶人抢先作恶?心中激动,说道:“青儿,快收拾一下,我们去泰山!”

玉宛青惊道:“去泰山?那么远,做甚么?”

祝雄风道:“去捉坏人呀!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拾缀停当,下得楼来,虽谁用不着再会房钱,但也要给店家打个招呼才行。店家想不到二人只住了两天就急得要走,心中暗喜:白白净赚了三天房钱,口中却道:“小店怠慢客官了,客官的马在马棚里,客官看看照料得可满意。”

祝雄风一听还有马,想是秋先生差人特意准备的,心中一热,跟着店家来到马棚,牵出一匹彪肥体壮的枣红马,他见这马威武精神,心中欢喜不已,店家又在另外一处地上掀开一块油布,拉过一辆马车,道:“客官,车在这里,小人给你备好吧。”

祝雄风暗暗感激送马车之人想得周到,玉宛青奇毒刚除,背伤刚愈实在不堪鞍马劳累,此举不仅周到,而且善解人心,车厢内本来已经铺了三层厚厚的羊皮,祝雄风生恐玉宛青经不起颠簸,便又买来三条棉被铺在厢内,玉宛青自是理解情朗的用心,心中喜欢不尽。

一路上,晓行夜宿不说。祝雄风形象也大大改变了一番。一付猥琐的市井小卒之相,加上马车外面特意搞得肮脏不堪,实在是个不起眼的角色,一路上,不仅未遇到什么麻烦,竟连剪径的强人也没有碰上二茬。

这一日,马车终于徐徐行在了泰山的山道上,其时,风轻云淡,纤翳不生。

东岳泰山,果真陡峭挺拔,山势奇绝,又正是暮春幽情之际,只见泉清林翠,花红柳绿,景观有着说不出的秀美。抬头仰望群峰,但见云腾雾绕,缥缈若仙境,宛似一幅绝妙的水墨丹青,让人无限神往,暗叹自然造化之鬼爷神工,奇巧匪思。

玉宛青数日来久困车厢内,极少走动寻欢,在车行小道时,就已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一旦车停下来,欢呼一声,跳出车厢外面,对如此圣境直有种小鸟脱笼放归山林的感觉,一时间贪婪起人间至境来。

蓦地,空中传来了“唔”的一声沉闷的响声,跟着是一阵悦耳的笛声,这笛音娓娓道来,如诉衷肠,发人深思,在乍响之际,就已在玉祝二人的心中荡起一圈的涟漪。这笛音,音律初时缓缓悠畅,让人聆听之下,直为之心神俱醉,情难自己。

忽地,听得有人呼喝一声,这声呼喝听起来飘飘渺渺,说是近在咫尺却又顾盼难辨,随着这一声呼啸,笛声顿时消失。然而仅仅是停顿了眨眼的一霎那间,那笛音忽又响起,但这次的音韵却非是先前的抑扬顿挫,只听音调越拔越高,俱是难近常理的宫商之调,乍听之下似乎是时断时续不成格调,但是那种如哭如笑的笛音,宛似一把的钢针同时扎入周身上各处的要穴一般,撼动人的心神,闻者浑不自在,好似灵魂出窍身不随已。

祝雄风神色激动,听得片刻,倏地一惊,顿有所悟,急忙收慑心神,心中那份激越澎湃感兀自趋缓,他抬头顾盼,青峰突立,林木萧然,竟不知这笛音传自何方,可见吹笛人必身怀极精湛的内力,他偷眼看向玉宛青,她面上神情焦躁不安,似乎有着难言的紊乱。

他想了想,脑中忽在一霎间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巴蜀四杰中的老四神笛书生到了泰山?他此念甫出,突听笛声急骤提高,高得不可思议时,一声刺耳的尖啸过后,笛声再不见传来。他错腭抬头,却在这时,看到一条白色的人影在青色的高大树梢间一闪而过。

他拉起玉宛青向山上疾奔,奔出半里之遥,只见地上凌乱之极,一旁新长的长草齐刷刷被人用利刀削断,一棵大树上,在一人高处也不知被什么钝器击出拳头大的一个洞来,四顾之下闲云悠悠,未见半个人影,但是突然间树梢哗哗而动,一条淡淡的人影如脱弦之矢而来,目未交睫的当儿,已至眼前。

祝雄风一见此人,惊声道:“姚大姐!”

来人正是姚牧歌,只是裙襟扯裂,发鬓凌乱,一脸的惶恐,她在疾奔中,脚下突然被一棵树枝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却也在这个当口,“嗖”的一声,一道寒光夹着锐风从林深处破空而过,“夺”的一声,钉入一棵苍虬的松树上,入木三分,竟是一把修罗刀!

祝玉二人均是吃惊,再听已有冷笑自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玉面桃花,此地风景怡人,如此梨花带愁,慌若惊鸟,岂非大刹风景,莫如你我快活一番来得划算!”话声甫落,就见林中晃出一红袍人来。

祝雄风神情倏变,玉宛青见他神情倏变,一双妙目满是关切,道:“风哥哥,你怎样了?”她话犹未了,祝雄风已经顿足掠入出幽林深处。

光阳斑驳的树林间,两个身着红袍黑袋罩面,看来犹似两团火一样的人,正围着姚牧歌恶斗。

姚牧歌依仗脚下的“风影十三变”苦苦相持,一把剑已是出剑无招回剑无式,章路全乱。蓦然间,一红袍人纵身而起,刀劈向姚牧歌的蛮腰,刀重如山,想是要辣手摧花。

祝雄风见此,怒从心起,喝叱一声:“你敢!”话自出口,人已经凌空飞跃,一剑挑向红袍人的修罗刀。

这一剑挑出,虽无万千变化,却犹胜万千变化,它快得令红袍人瞪目结舌,“当”的一声修罗刀飞向半空,红袍人骇惊之下,纵身后跃。

祝雄风借势一摆剑身,斜斜划出一道剑弧,铮的一声荡向红袍人。这道剑弧当空斜划,宛似长虹惊空,光可夺目。

红袍人刀已失,却也不慌,突然沉肩弯膝,向右侧横闪,右脚向前迈进,侧转半身,“荷”的一声怪叫,双掌按向祝雄风的双肩。

奈何祝雄风身法比他快得多了,他双掌始自按下,只觉眼前血光突现,惨叫一声,双手捂脸滚倒在地上,不曾想,此处是半山腰,地势倾斜,他着地不稳,滚了下来,一直滚出十几丈远,活该他命中注定,一头撞在了一块尖尖的山石上,登时天灵盖碎碎,脑浆喷出一命呜呼!

另外一人见同伴转眼之间便即惨死,霎那间吓得魂飞天外,哪敢再战?“哇哇”暴叫两声,虚劈一刀,就要脱身而走。

祝雄风冷哼一声,抖身斜冲,半空中向红袍人拍出一掌,红袍人“怦”的一声中掌,身子轻晃一下,嘶声惨叫,双足一顿,向前纵出。祝雄风哪能让他走脱?旋身如风,直追而下。

红袍人见祝雄风跟后赶来,正中下怀,嘿嘿一笑,骤然转身,双肩晃动,“呼呼”劈出两掌。

红袍人这两掌兼具刚猛与迅急,但在祝雄风眼里,却是不屑一顾,“啪”的一声双掌轻拍,左掌闪电般翻转旋出,这一掌看似平淡而无奇,实际上正是一招暗含着十六种变化的“再起风云”。红袍人虽然掌力如山倒,只听得“怦”的一声被打个正着,红袍人闷哼一声,直似一片落叶似的弹落一旁,但这红袍人倒也不同凡响,身受一掌重击之下,着地犹想挺身而起,孰料,这一动之下,带动内伤“哇”的一声,吐出一道血箭,昏死过去。

祝雄风赶至近前,挑下其脸上黑袋,现出一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本来脸就黑,此番脸色更如酱紫也似,虽看着面熟,却是记不起来了,祝雄风见他并未绝气,即喝问道:“你是何人?”这人喉口“咕咕”直响,不知说些什么,或是根本就未曾说。

姚牧歌忽用颤抖的声音道:“啊!他,他是泰山派的松涛,天哪!这可怎么办?”

祝雄风一下想起来了,这个黑脸人果真就是松涛,当下怒道:“好啊,这下可太妙了,正可带着你上泰山,这番看那刚愎自用的松原还有何话说,嘻嘻。”然后轻声对姚牧歌道:“姚大姐,你正好同小弟一同前往,做个证人。”随即想及名花山庄之事,心中感慨万千,喟然长叹道:“大姐,你近来可好?那日,名花山庄,你,你……”

他本就问得极难为情,又瞥见玉宛青紧盯着自己,一时间再难说下去,但心中似乎总有几分不甘,好生踌躇。

姚牧歌只是幽幽长叹,只这一声叹息,似乎已经包含了一切的无奈与失意。她楚楚的眸子里满含着怨恨,轻扬的风下,只会更让人心碎。

一种莫可名状的情愫在林中久久回荡!

祝雄风拎着松涛,同姚牧歌玉宛青二人沿着崎岖的山道蜿蜒而上。

走在五、六里地,穿过一片相对平缓的谷地便拐向平整的沙石路,再转上石阶,远远就看到了那气势宏伟的岱宗坊了。

但无形中透出了一股死寂,偶起的风中还有血的味道,待得走近岱宗坊,触目惊心,祝雄风一时热血沸腾得快要冲暴血管,一颗心提至噪口就要跳了出来。

只见高大的牌坊上写着几个鲜血淋淋的字:“诛灭泰山,誓杀五剑,祝雄风”。

那鲜红欲滴的字,那毕露的杀机,还有地上堆垒着的数具尸体,祝雄风只觉得天旋地转,奔流的血直往喉中涌来,眼前突然一黑,摇摇欲坠,若非玉宛青拦腰抱住,定然会一头栽倒。

许久,他才缓回一丝力气,眸子里的英气已在霎那间沦丧殆尽,他心中默默念叨着:“天哪!这是什么人干的?为何非要强加于我的身上呢?红灯教,红灯教!难道又是红灯教?难道他们真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尚能高兴?”他傻傻地站着,手中拎着的松涛早已坠在了地上。

一道泛肤生寒的剑风似乎夹带着所有的噬骨仇恨突然刺了过来,这道恶毒,强悍的剑风似乎足可以荡涤世间的所有怨恨,所有罪恶,所有欺诈。

祝雄风澄明的心中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紊乱和虚慌,他的灵魂与智慧忽然之间都似乎被束缚起来,他脑中痛苦而迷离,他想振作起来,可是孱弱的心里根本无法忍受这场突然而至的陷害。

剑风已经劈来,可他却自言自语道:“好大的山风啊!”

玉宛青惊呼失色,身若惊鸿般扑了过来,“刷刷”连出两剑,一剑攻向偷袭之人,一剑挑向那道可怕的剑光,但听“当”的一声,她的剑已被对方强悍的剑风撞得脱手飞向半空。她吓得动弹不得。

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侧陡然响起:“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这与你无关,你闪在一边,让贫道杀了这恶贼。”

玉宛青侧脸看到身旁站着一个凶神恶煞也似的道人,灰白的道袍,浓眉红脸,道髻高挽,目放精光,颌下焦须显然因愤怒而不住抖着,她吃了一惊,呼道:“道长息怒!”

道人怒道:“这狗贼杀了本派数名门人,还口出狂言,简直无法无天,贫道若不杀他,就不叫松本。”

这道人原来叫松本,正是当今泰山掌门松原的师弟,他目中杀机浮动,左脚支地,右脚弹起虚踢,振腕抖剑,“刷”的一声,一道剑光急刺而出,正是天龙剑法中的一招,一心一意。这一剑趁祝雄风分心攻其不备,轻灵狠辣兼备,松本只道万无一失,必可搏杀他于剑下,是以口中狂笑不已。

祝雄风心头迷乱空虚,反复想着的就是敌人害己的奸计,既愤愤难名又自暴自弃,难道我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在敌人的奸计下自求一死?我是铮铮铁骨的汉子,岂可糊里糊涂就认命?不行,我即使死,也要壮烈!岂可带着一身的冤屈死去?这岂非正遂了奸人之愿!

他忽然看到一只白鸽自眼前飞过。

这鸽影翩翩而过,那么的安详,柔和,优美而巧妙,他迷乱的脑中忽然清醒开来,鸽影已经划空而过,但他脑中灵性突至,一种只可意会的空明灵智在他脑闪现。

他身子倏地一转,拔空而起,就如一缕轻烟似的极其巧妙地闪在了松本的身后。

松本吃了一惊,霍地怔住,但是立马怒吼一声,足上一滑一挑,侧转之际,“嘿”的一声猛扑向祝雄风。

祝雄风沉肩斜背,斗然后纵,让过松本来势,轻描淡写地斜刺一剑,这一剑看似平淡,实际上声势斐然,一道剑风应运而生,刷刷之声不绝。

松本剑式忽变,剑风倏然间凝成团,剑风之悍登时将祝雄风的剑逼退开来。祝雄风脸色微变,疾刺一剑,这一剑正刺在松本的剑尖上。两支剑顿时粘在了一起,突然一股大力透剑传来,祝雄风身子一晃,竟凌空一个倒翻。

祝雄风斜身翻转,甫自触地,狂吐一口真力悉数凝于剑上。不待松本撤招,先自攻出一招。

松本剑法果真非凡,委实了得,借着一股惯性,足下借力,“刷刷刷”连刺三剑,他出这三剑时,已经算计极准,俱是刺向对方可能的落脚点。

祝雄风马上感到了来自松本的无形杀机,当此时候,他本内的太极神功已经运转自如,兼之玄苦授得那套内功心法颇生奇效,是以他一见松本剑招连环攻向自己下三路,其用心再明显不过了,当下“哼”了一声,使出“凌空换气”的功夫,体力顿时充起来,身子又自拔起。

“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松本锐利的目光一扫之下,便知对方的路数,心头顿时骇异。在江湖中松本也算得上一流的角色上,但在此刻,面对着祝雄风,竟打心底产生了惧意。

须知,凡练剑者讲究一个“气”字,一剑刺出应伴随剑气而生,再借凭自身修为,催气成弧,达到“剑气似剑”的至高境界。祝雄风显然已窥到了上乘剑法的门槛,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松本骇然,他心念电转,长剑动处片片精光倏地惊现,更有“嗤”的一声剑气激动空气的声音。骇人的剑势中,松本断喝一声,猛释丹田之力,右肩轻晃,剑光一闪,刺向祝雄风,松本这近三四十年的修为,岂同非响?

只听得石破惊天的一声大响,跟着“波”的一声钝响,祝雄风的剑已在霎那间穿透了松本胸前的那层罩气,指在了他的胸前三寸处时,终于凝住未进。

松本额上冷汗横流,枣红的脸如今白如纸,长叹一声,“叮当”掷剑于地,正色道:“贫道既是输剑,技不如人,只求给个痛快。”说话时,目不斜视,一付大义凛然。

哪知,眼前突然精光倏闪,他斜目看时,心中登时怦然,只见他那掷地的长剑平地飞起,几个旋转后,剑柄在前,不偏不歪,正巧落入他自己手中。松本不由得更加惊诧祝雄风剑法之精妙,显然远在自己之上,暗叹一声,想到:仇人剑法如此了得,何日方可得报大仇?

只听祝雄风道;“适才道长剑下无情,显然把晚辈当作屠杀贵派门人的凶手了,道长误会了,况且……”

松本沉声道:“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去年普陀山时见你颇有悟生,天生是块练剑的料,只道孺子可教,贫道曾对你心存厚望。不料数月不见,你剑法是大有长进,可惜,走入歧途,为非作歹起来。”

祝雄风道:“道长给晚辈十个胆,晚辈也不敢如此造次啊!晚辈一直以为道长乃是非分明之人,却原来也是这般不辨是非……”

松本愤然道:“哼哼,贫道不辩是非?杀人留字,你竟好大的气魄,天下间谁不知你噬杀无度,乱杀无辜,远的公平府血案不说,近者你连杀本派多名门人,事实铁证如山,不容你诡辩!”

祝雄风道:“贵派松电那日在嵩山下的三十里铺伙同帮凶欲加害丐帮贺长老,峨嵋的妙因;松雷在通洛驿道上再次加害贺长老,这些事实自有当事人向你陈述,何况他们三人也并非晚辈所伤,晚辈一直以为他们是被杀灭口,因为他们已加入……”

松本瞪了他一眼,道:“你说清楚了没有?贫道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言词诡辩。”

祝雄风见他如此顽固不化,误认自己作凶手,也不觉心头火起,强压着怒火,没有发作,接道:“道长可以怀疑在下的话,但是松电松雷诸人,均加入噬杀成性的魔教杀手组织中,性格暴戾,反复无常。一月之前,他们曾公然挑斗少林,伤及数僧,这件事岂是我一人能信口开河的?道长没有仔细想一想,查一查,就如此武断地怀疑在下,岂非糊涂之至?”

松本一时语塞,理屈词穷,吱唔道:“这,这……”

祝雄风道:“以上这些事实都已经过去,即便察证也需以时日,却也不能立马证明在下所说,但是贵派松涛及另外一个同伙光天化日之下在泰山之麓欲对桃花宫姚牧歌无礼,在下幸极撞见,出于侠义本分出手援助,如今留得松涛活口,并有姚牧歌作证。”

说至这里,俯身提起松涛,但触目惊心,只见松涛后背上被利刃戳穿一个洞口,显然已经气绝,这下惊得非同小可,全身颤抖,松涛尸体坠地下,四下再找姚牧歌,哪还有影踪?

他心中凛然,心知不妙,又见到玉宛青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登时吓了一大跳,疾奔近前,一探之下,始自放心,她只是被点了一处无关紧要的穴道,一拍即开。

玉宛青穴道一开,“啊呀”一声,睁开眼来,忽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祝雄风心急如焚,道:“青儿,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玉宛青被他这么急切的一问,张口欲言,不料突然脸上涨红,“呼”地坐了起来,双手抓住喉咙,听得她喉头里“咕咕”有声,忽而双眼一翻,“怦”的一声,复又跌倒地上。

祝雄风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一时手足无措,愕然伫立片刻,才想起用手心贴在她后背灵台穴上,一股浑厚的内力过后,玉宛青又是“啊呀”一声,醒转过来,睁眼看到祝雄风就在身旁,说了句:“差点把我憋死!”说过这句话,忽从地上跃起,喊道:“姚牧歌呢?姚牧歌呢?”祝雄风见她举止怪异,一时如坠五里云雾中,柔声道:“青儿,你怎么了?”

玉宛青情绪稳定下来,刚欲说话。

忽听松本恼怒道:“哼!那玉面桃花当在何处,因何不出来佐证?哼!贫道看你是心虚而已,明明杀了松涛却硬要扯出一个莫须有的人来,这么粗劣的行径也亏你想得出来,哼!贫道终会联络天下同道铲除你这恶贼!天网恢恢,你休想逃脱正义的惩罚。”他边说边退,话说完了,人也消失在了山道林丛中。

祝雄风看着松本走得无影无踪才哀叹一声,知道泰山派这笔血债又算在了自己身上。他神情有些迷惘,看着玉宛青时立现似水的柔情,说道:“青儿,你方才怎样了,差点吓死我了。”

玉宛青道:“都是那姚牧歌,那,那个坏女人,她杀了人,我向她质问,哪知她却突然点了我的穴道,还拿了两粒药丸放在我嘴里……”

祝雄风沉呤道:“药丸?”

玉宛青接道:“我起先碍于穴道被制,口不能动,药丸就在口中,不想穴道一开,药丸就‘咕嘟’顺喉而下了,但偏偏卡在喉头。我吓得大哭,一口气缓不上来,就倒地了。”

祝雄风喜道:“青儿,你造化大,你可知你吃下的是什么吗?是‘再续还魂丹’啊!这可是万金难求的灵丹妙药,你竟一口吞了两粒,这是难求的机遇,可得谢谢姚大姐。”

玉宛青本来还道吞下的是断肠绝命的毒药,想不到却是两粒还神丹,难怪味道甜甜的香香的,心念至此,登时破涕为笑,但随即又想到:这药既是如此珍贵,她因何无缘无故送给我吃呢?会不会有何企图?但这个念头,仅在脑中一闪,即一带而过,不再费神苦想了。

也不知何时,山上起了风,树叶哗哗直响,苔青似的山峰上给人一种凄凉,萧杀,凝重,死寂的感觉。

山风撩起祝雄风玉宛青二人的衣襟,“毕剥”作响,他远望着重峰,凝重的面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神采黯淡,失神,无助,无奈,痛苦,彷徨,他沉重的脚步穿行在没胫的荆棘中,任嶙峋的尖石刺痛着双脚。

玉宛青默默跟在他的后面,她的心里何尝有过一丝的欢悦!

倏地一声惨叫,深深地刺入他们的心中,他们顺声望去,那惨声方顿,一个人重重摔在了面前,只见他小腹上血肉翻腾,连肠子都流出来,气息奄奄,哼哼几声,便即气绝。

对方嘿嘿一笑道:“不自量力!”说完陡地旋身,一剑三式攻向一旁的黑衣人。黑衣人正被那天虹妙因二人缠得紧,但他造诣委实了得,忽出奇招,手中的奇形短铲当空连点三下,分袭妙因胸前三处穴道,同时间左掌倏然斜举闪电般逼至那天虹面门,冷哼一声,翻掌成箕张,抓将出去。

黑衣人这两式奇招,瞬间逼退妙因那天虹,只见他斜身半转,左肩轻晃,一招“海底捞月”,短铲化作一片精光铲向第三人,这人大骇之余,急忙挥手甩剑,“当”的一声,剑铲相撞,产生了一股巨大反弹力,二人都不由得倒退开来。

祝雄风这时也已经看清了,黑衣人却是那日领自己见秋先生的老者,而那背后偷袭竟是水道人。

只听水道人道:“这老儿心急倒也不可惧,我们三人分在三路,向他招呼,就不信他有通天本领,能胜过我们三人联手。说时,他霍地长剑撑起,猱身进前,长剑摆出一个颇为怪怪的姿势,呼地向黑衣老者刺去。但见一片光影卷下,落处成圈,剑圈生风,刹那间剑到了黑衣老者的跟前。

黑衣老者被水道人一句“老儿”骂得火起,但他深知黄山派连云剑法博大精深,绝不敢心存轻视之意,他见水道人长剑既出,剑招连绵而至,乍看之下似无破绽,心中不禁有了三分骇异,但他乱中求静,眼光一扫之下,身形突起,斜斜撞向妙因右侧。

他已经看准妙因手中剑刚好刺过已处于滞停状态,如自己全力一冲,妙因剑势已老势难再生变化,但他千算万算奈何遗忘一点。

只见妙因凝重的脸上忽然娇笑浅现,笑声中右掌一扬,只见一道银线从她掌中射出来。其势之强悍,其速之迅急,当直匪夷所思。

黑衣老者发觉时,奈何已失先机,纵然拼尽全力左腾右挪,无奈水道人剑式连绵,容不得他静下心来,而唯一的退路,又被那天虹的掌力封死,在此霎那间,他身子一震,面上亦是骤变,眼中闪着一种困兽似的恐惧绝望之色,颤声道:“飞针!峨眉……飞针!”话音突顿,“卟嗵”一声,人已倒地。

祝雄风念他有领路之情,本欲出手相助,但悔之晚矣,不由哀声长叹!

只听妙因格格笑道:“那掌门,水道兄,让二位见笑了。”

水道人道:“此前经常听人言道:‘峨眉飞针出神入化,鬼神难测’,今日一见,只觉它比起传闻中尚远胜数筹,算是大开眼界了。想那‘妙手人厨’一把玄铁飞铲本属外邦之物,那浑然天成的三十七路铲法,一经施展,融合刀法剑学鞭影钩招,实乃难缠的悍匪。昔年,普陀掌门尚且命丧铲下,不料妙因师妹一记飞针取他老命如此之易,贫道钦佩万分啊!”

这一番陈词,诚恳中带有三分推崇,只听得妙因心情大畅,眼中媚波更是流转不息。

祝雄风听得皱眉,心中想道:水道人明明曾有过被峨眉飞针骇走的经历,今次却绝口不提,尽阿诌奉承之能事,直让人刮目相看,捧腹欲呕!

那天虹道:“峨眉飞针固是神奇,可是如此偷袭于人,未免有失名门正派身份……”

水道人不屑道:“哼!对敌而战,胜者为荣,何况‘妙手人厨’声名狼藉,黄山派素以宽厚待人,但是对此等歹人,也不讲手段,但求击毙……”

言犹未尽,就听有人断喝道:“好一个宽厚待人。”

水道人心头惊讶,早已摆剑立式,喝斥道:“什么人?”

祝雄风一脸的冷默之色从树后转出,冷声道:“水道人,别来无恙?”

水道人暗自叫苦,他真怕祝雄风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尤其当着那天虹的面。他脸色惨变,暗中思索着对策。

那天虹见到祝雄风,先怔后喜,抢上几步,道:“大哥,近来可好?”话自至此,忽然想起了江湖上的传扬,虽然他未置可否,但内心中隐隐有几丝无奈与难过,一霎那间怔立住,不知所措起来。

妙因眼光在那天虹身上扫了扫,道:“那掌门原来有这么一位大哥,小妹今日方知,实在是那个,那个……”连说了几句“那个”,也未说出结果,但其意不言而喻,隐含着一种讥讽,不屑,甚至愤恨。

祝雄风瞪了她一眼,向水道人道:“水道人莫要心慌,你做下的伤天害理之事,自有了断分晓之时,今日暂为你守口如瓶,在下可不会趁人之危……”

水道人苦苦思索应急之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忽生计较,接口道:“你,你这个恶魔,偏激暴戾,无恶不作,贫道时时刻刻想着的就是为天下除害,只是苦于寻觅不到,今日既在这里撞上,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哼哼,看你今日哪里逃。”

那天虹见水道人剑拔弩张,一付大动干戈之势,有意斡旋,便道:“水道兄,这些传闻多有出入,其间有恶意陷害的企图,道兄可要三思而行,切莫因小失大,酿成大错……”

水道人冷嘲热讽道:“那掌门,你这掌门之位来之不易,当然要感恩了,你若是碍于情面,难予出手,大可闪在一边,贫道能为正义而战,既死也荣,不劳烦你相帮。”

那天虹被他一番挖苦,直气得七窍生烟,道:“道兄,你一意孤行……”话至此而停,却见水道人已跃身弹起,怒剑狂花,一柄剑直舞得有如长虹贯日,左掌五指关节格格直响,倏地骈指为掌,翻掌疾拍。

祝雄风喝道:“青儿,闪开!”话自出口,身形拔起,宛似一只冲天雄鹰,左掌信手后挥,一股绵绵之力恰到好处地将玉宛青推后三步。一旁那开虹看了,暗自叹服祝雄风这一记太极神功掌力的恰到好处。祝雄风以一招“一波三折”迎向水道人,只见三道剑影,前后相随如一阵疾风吹过,水道人显是大吃一惊,半空中跨步转身,“当”的一声,剑自点出,急向后纵开。祝雄风见他倒纵之功,如此惊骇俗,不由暗自佩服黄山“狂蝶追风”轻功的绝妙,当下喝了一声“好”,顿声又道:“在下今日就当领教一番黄山四绝的厉害。”

不知情者还以为祝雄风孤傲自大,轻视黄山五绝,只说四绝。事实上,黄山五绝中赤龙珠那是一种有奇效的药,不能临场应用,故而只谈得上四绝,即为:连云剑,排风掌,狂蝶追风轻功,混元如意球乃是暗器。但水道人却是一愣,他知道祝雄风曾同李雁影有过接触,并经他指点逃出了太湖湖底,因此听祝雄风只说“四绝”便中心中有数,知他必定对黄山武功有所了解,心中隐隐有一丝冷气升起,是以出招也就格外谨惧,外处留有后路,抱着打不赢就跑的想法,展开身形,向祝雄风突然发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祝雄风那日曾得李雁影点拨,也曾对所谓的黄山五绝有所了解,心中有数,便有恃无恐。水道人乍出手时,他心念甫转,即有化解之道,待要出手,蓦地听到玉宛青“啊呀”一声,他顿时收势,回头一看,见玉宛青左手搭在额上,摇摇欲坠,大吃一惊,还道妙因趁机发出峨眉飞针呢,情急之下飞身奔回,左臂搂住侧倒的玉宛青,急呼道:“青儿,青儿!”

玉宛青只说了一句:“我的头好晕。”便即向后倒下。祝雄风收臂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胸膛,说道:“青儿,你看着,我为你报仇!”然后怒视着妙因,道:“有胆量向我发峨眉飞针试试!”

妙因见他神情凶悍,心知不妙,虽然她并没有向玉宛青发射飞针,但没来由地对他满心惧畏,也不作争辩,仓慌而退。

蓦地,一声冷喝发出,水道人已经欺近祝雄风身前,举剑便刺,他适才见祝雄风迁怒于妙因,于己未防,正合心意,施展出厉害的招数突然向他攻击,满以为可以速战速决,可是他太低估了对方。

祝雄风怀抱一人,却毫不影响他身法的迅捷利落,向外斜蹿一步,只听“刷”的一声,剑锋贴着衣衫而过,虽说艺高人胆大,他也不由得心中怦然。

说时迟,那时快,水道人左掌“呼”的一声向祝雄风右肩切来,祝雄风心中惊骇,晃肩下沉后纵,借着对方掌力已消去大半的机会,不容他掌力再吐,先自侧身跟着纵向一边。

水道人怒喝道:“有你的!”左手连抖,“嗖嗖嗖”三道乌光迎面打来,他再喝一声狂扑而出,且剑且掌,黄山绝学一应狂泻而出,卷起满地沙尘盖面打向祝雄风。

祝雄风见对方这等声势,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在这一霎那的当儿,他忽而想出了一招剑法,便即施了出来。

剑道中的至高境界乃“意、形、气”三者,高手相搏,三者有机结合,相辅相成者乃道中之上乘,以意为先,形为次,以气相辅,此乃道中之大化至境哉,意念之至,形为而生,气之充盈,此之至理禅机,悟者廖也。

祝雄风能悟透其间真谛,自身资质固是至关,尚在于其骨肉中绵绵不断的那份对剑道的赤诚之心,恒心依旧,至诚铸成。他这忽然而然的一招剑法竟不遗余地尽破水道人所谓的四绝。

此时,日暮渐斜,山风渐涨,水道人脸色越发灰白,人仿若痴了一般,他的剑久久擎起,竟未放下。

杂乱相触的灌木丛里,忽然哗声大响涌出十数人来,僧道尼俗皆有,衣着华丽与粗俗破旧共行。其中一胖大和尚高声道:“几位可是前来声援泰山派?”

水道人见到这些人出现,心中狂喜,大声道:“大智大师来得巧极,快将这恶魔生擒,他日黄山大会,以昭天下,鼓振人心。”

大智咧嘴大笑道:“道长拦住了这恶魔,当真奇功一件,泰山派遇害者的冤魂可安了。老僧等得传警讯,火速赶来,不料还是让恶魔得手。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话音刚落,从他身后转出了松本。松本怒道:“看你能逃向何方。”他显然因激愤痛恨之情太炽而失理智,振臂大呼:“祝雄风,你恶盈满盈,天理难容,哈哈,你真以为普天之下,朗朗乾坤,就任你横行吗?”

一时之间,人人愤慨个个哗然,骚动,叱骂,呼吼,每个人的脸上全印满了截然不同的表情,有的冷笑,有的沉思,有的咒骂,有的惊呆……

虽然祝雄风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了恶魔的化身,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于越雷池半步,人人自畏,人人等待,只盼能有一人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时间在等待中慢慢流过。

突然,松本大喝一声,举剑照祝雄怀中的玉宛青狂劈下来。

祝雄风怔立当场,动也未动,宛似一尊塑像竟令松本心中大骇,剑虽已劈出,兀自生生收回,但他这一剑实在是平生功力之聚,自是非同小可,硬收之下,大失平衡,整个人向后倾倒,连向前相扶的洛阳龙门龙千里都倒退三步,同时摔倒在地上。

松本摔倒之时,左手撑地复又跃起,虽老脸羞红,亦是恼怒不减,长剑反手插地,用力下压,剑锋弯似弧际突自弹出,连带泥土一同卷向祝雄风。

忽听得一声雷响鸣般的大喝发了出来,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只见那天虹身子一晃,挡在了祝雄风面前,吼道:“我大哥不是恶魔,你们全是胡说八道,道听途说。”同时双掌交替拍出,一股狂风顿起,竟将堂堂泰山派第一大高手震退五六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智怒道:“那天虹,你身为一派之首,怎的反而帮这恶魔?哼!你莫要因一时之愤,个人好恶,而给整个武当派带来大祸。”

那天虹道:“我那天虹只知图恩必报,只知他绝非你们口中喋喋不休的恶魔!”

这番话犹如一股暖流顿时让祝雄风倍受感动,当他被众人渲染成恶魔时,突然听到这般心声,登时热泪长流,泣声道:“好兄弟,你这是何苦呢?”

大智突然纵声大笑:“祝雄风,你不要再假仁假义了,你若以为眼泪能化解世间一切的仇怨,那就大错特错了。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谁对谁非,都心中有数。”

一语未毕,四周登时传来一片赞扬之声。

松本被那天虹一掌震得周身真力尽散,要恢复恐非朝夕之间,但眼见众人声讨不休时,也不甘示弱,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窘态,是以稳稳心绪说道:“你说松电曾欲图加害过峨眉妙因,而今她即在当场,是非究竟孰对孰错,对质之下,便有分晓。”说到这里眼光望向妙因,道:“你说说看。”

妙因怒斥道:“岂有此理,世上怎有这般不要脸之人?那日这恶贼见我有几分姿色,心生不轨,言语调戏,被我严词拒绝,他恼怒之下,欲图强迫,正是松电师兄偶经路遇,仗义出手,不想却被杀害。”说到这里,无限伤心地哭了起来。众人的心似乎都被她的这么一哭而揪住,均紧握拳头,恨得咬牙切齿格格作响。

那妙因又道:“此事关及我的声誉,若非为了揭穿这恶贼面目,是断然不会提及,好在有众位师兄主持公道。纵然我为江湖中人所不齿那也值得。呜……”哭泣起来

祝雄风气得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胸膛里鼓胀的好似就要炸裂开来,指着妙因,道:“你,你血口喷人,你,你胡说八道,我,我……”他左拳握的紧紧的,直恨不得扑上去,一拳将妙因打成肉泥,也难消心头之火。

妙因脸上似笑非笑,这一点倒像是牡丹花下的响尾蛇,它有掩饰的极其曼妙的外表,但它的毒仅一点点,就足能致人于死地。

她楚楚的眼神,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怜惜,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情难自禁地为之血脉喷张。她眉心的那颗黑痣,倒像一只忽而电射起来的响尾蛇的毒芯。

与之相映衬的是大智眼中的近乎赤裸裸的诡秘,贪婪,残暴的表情,他察神辨貌,暗视偷瞥,确知众人都已被妙因的一番言语所惊愤,他深知这正是一个点火的最佳时机,他不能再容祝雄风有片言寸语,他嘿嘿冷笑,振臂大呼:“洛阳龙门,淮南鹰爪门,扬州疯魔手的弟子们,公平府玉大侠曾有恩于你们,他被恶人陷害,如今凶手即在眼前,难道有仇不报吗?少林黄山峨眉武当的弟子们,忘掉门规戒律,杀了这个作奸犯科的恶魔,为江湖除害……”

这一番词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经呼喊,登时起了作用,此时此刻,众人摩拳擦掌,抽刀擎剑,跃跃欲动。

那天虹竟被这场面骇住了,心中略一思忖,知道势难挽回,摇头哀叹,一招手,与大智等一同赶来的武当弟子全数奔到他近前,共有七人,张天宝,赵天仁全在。那天虹道:“我们回去!”除了赵天仁外,其他六人均跟着那天虹黯然离去。

一直泣不成声的妙因突然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伴着一声冷酷的笑声,倏地旋身而起,双手抖向祝雄风,双道锐风疾射而出。

她的飞针向来例无虚发,何况祝雄风已经丧失了精神斗志,坚韧的信心,超强的意志……他的心里好似突然被人扎入一把钢针,痛得麻木起来,迟疑起来。

就在这时,半空中劲风激荡,一道无声但绝对迅猛的光线从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射向了妙因的后背。

妙因绝然想不到在群雄环峙的时候,会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偷袭自己。她怒喝声中,急旋拔高的身子骤然直坠而下,“卟嗵”一声横栽于地,眉心黑痣上赫然钉着一根灰色根部若麦秸粗细的东西。

洛阳龙门龙千里突然颤声道:“圣手先生的蚊子笑!”

准南鹰爪门的游铁龙道:“这恶魔竟约了圣手先生伏在暗中,行卑劣手段杀人灭口,可恶之至,我游家同黑风双怪仇深似海,凡与圣手同道者绝对通杀,概莫能外。”他早已激愤,此际更是盛怒,双手交错抓出。

大智见情形终于按自己的预想发展,不由得诡秘一笑,高声道:“杀啊!杀了这个恶魔!”

众人终于被自身奔腾的热血冲晕了头,思想浑乱,意志武断,他们的所听到的代替了心中的所想,他们不再犹豫,不再思前想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杀!他们瞪着眼,咬紧牙,不停地喊着,练了枪,榴莲锤,双花刀,三刃刀,宣化斧,五轮斩,一并招呼下来。

祝雄风看似目光呆滞,可他的心中直如五湖四海在同时怒吼,三山五岳在同时震颤。

眼见最快的宣化爷即将盖头劈下,他深知自己只需长剑一推就可杀了这个莽夫。可他明白,一旦出手抵抗,伤及无辜,那无疑将是火上浇油,事态更难控制。这些人已同野兽无二,一旦见着鲜血,必定会更加激发野兽才有的凶残。何况,还有异常冷静,最是阴险的大智在虎视眈眈……

但是如若仅仅一味躲避,又能闪到何时?

在这纷乱慑人的刀光剑影中,他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迸了出来:“受此不白之冤,已成世人公敌,莫若一死以谢天下。”这个念头刚去,又有一个念头:“不行,如此死了,岂非更难辩白?更让那幕后恶人自得其乐,自己一死刚好戴上了所有的欲加之罪。”心至及至,他耳中忽然有个细若蚊哼的声音在响:

“祝雄风,男子汉大丈夫挺胸做人,岂能被挫折压倒?人生如棋,胜负乃是平常,岂可一次输赢论英雄,你有你的智慧,至高的武功,执着的坚韧的意志,世上又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相信,他日终有你清白之时,有善必有终,是因必有果。说英雄,论英雄,谁是英雄?”

这声音慢慢渺不可闻,在他思想意志极度迷惑之际,这一席谆谆教导来得再恰当不过了,这无疑让他清醒地重新认识自己审视自己,同时他也知道,在这人言猛于野兽的罪恶世上,还是有人在关爱自己理解自己,既然这样,我为何不能好好地活下来呢?

他心中一热,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但他强自忍住,他心中想到:一个人的最大敌人岂非就是他自己?

斧风已至,刀光卷来……

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一切都变得难以理喻。

有人在窃笑,有人在难过……

就在这乱刃击来的一霎那间,祝雄风身形展动,右脚划地成圈,脚尖方自点地的一霎,身子急溜溜暴起,声如洪钟的一声断喝中,长剑既出四下轻荡。

这一道剑光几无任何力道可言,但是妙在剑随心意,意念方生,气之随盈!

他的剑尖正点在交剪而下的乱刃上,“当”的一点,一触既分,人已借这极轻巧的点击,鹤立而飞,曼妙的身形若鸿般轻盈精巧。

他望向直插云霄的树之巅,淡淡浅笑,他忽而看到树巅颤动,似乎有两条人影乍接既分,随之消失。

既已脱困,他施展“风影十三变”绝妙轻功,在众人惊呆愤怒的目光中疾奔而走。

山道越来越崎岖,在荆棘杂草的侵袭之下,早已无路可寻,祝雄风一口气也不知奔出多远,等到乏累时,天色已黑。他慌不择路,既怕有人追来,又怕遭遇野兽,是以在树上将就着过了一宿,第二天继续奔行。在深山老林里,闯荡了三四日才走出泰山。

他奔到一处镇上,将就着换了衣服,饱餐一顿,一连在镇上寻了三位先生,竟然诊断不出玉宛青因何昏迷。不过也奇怪,玉宛青呼吸脉搏心跳一应正常,却就是昏睡不醒,为她诊断的医生,无不称奇,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后数日来,他专挑荒山野岭奔行。他知道,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姚牧歌,但她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想来想去,只好亲自去黄山桃花峰上的桃花宫,幸许能候她归来。

这一天,奔得累了,就坐在溪边岩石上休息。其时初厦天时,天气比较炎热,但溪边不仅有淙淙流水,更有一排高大的杨树遮住了阳光。

祝雄风连日来,郁郁寡欢,今日听着悦耳动听之极的流水声,脸上始自有三分舒展。

蝉声噪耳,偶尔一声拉长的嘶鸣,似乎正上演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幕,其外的一切都很静,静得只有烈日下的炎热同浓荫下的清凉在此长彼消。

淙淙的溪水流过一道窄窄的水沟,汇入一个宽敞的水潭里面,再流入一片芦苇丛生的河中。潭水清澈见底。斑驳的落影投到如镜的水面,又反射过来,在岸边的光滑岩石上印出了一个又一个跃动的影子。

一条黑鱼从水潭中逆流而上,哗哗地冲过窄窄的水沟,在小溪的泉眼里游动,厚实的翅翼轻扬细沙,一串串的水泡,就在浮扬的细沙中破灭。

这是一种有灵性的激情,有感悟的享受,这与充彻于人世间的杀戮,落魄,得意,无奈,寂寞……是何其的截然相反?

祝雄风目睹这一切,心中浑然有了许多从未有过的感慨。

突然间,“哗啦”一声,一只网竟从那泉眼里收拢起来,把黑鱼收在了网中。

祝雄风顿时愕异,随即想道:世上总是这个样子,弱肉强食。想到这里,忽听到一阵“吱吱呀呀”的胡琴声远远飘来,接着有个粗犷的声音唱道:

“愿者上钩者,其运惨兮;其运惨兮者,其祸至兮;其祸至兮者,其命忧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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