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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纵玫瑰》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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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的季节。

北城一中准备在正式开学典礼前举办一次表彰大会。

以往都是表彰上学期的金银铜获奖者,这次多了一个全新环节,邀请往届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并为其颁奖。

沈苏溪就在受邀名单中。

收到这消息时,最美教师的投票结果也恰好产生。

在沈苏溪意料之内,获得这项称号的就是叶兆。

-

周一上午,表彰大会正式开始,两千多名学生将大礼堂占得满满当当。

沈苏溪和叶雪挨着坐在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

颁奖进行到一半时,叶雪忽然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她忍不住侧目一瞥,沈苏溪正垂头看着手机,屏幕映亮那张看不出神色的脸,清冷孤傲的气质将周遭的纷扰隔绝开。

沈苏溪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手机在键盘上敲个不停:【你在哪啊?】

winter:【往回看。】

她下意识回头,漆黑的台阶尽头,男人颀长的身影挺立如松。

她笑弯眼睛:【你怎么混进来的啊?】

江瑾舟拿起手机,半开玩笑地回道:【跟保安说,我是优秀毕业生家属。】

沈苏溪还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逻辑问题,心里就像被灌了蜜一样的甜。

winter:【骗你的,他没拦我。】

suxi:【???】

winter:【应该是把我看成了迟到的优秀毕业生。】

suxi:【哦。】您可真凡。

隔着一段距离,江瑾舟都能想象出她被气得直咬牙的模样,笑意渐渐漫上来。

【苏溪,我现在有点心虚。】

“……”

我看你刚才自吹自擂的时候,挺开心的啊。

【所以,下次给我个真正的优秀毕业生家属身份吧。】

盯着屏幕,沈苏溪脸倏地一红。

近半分钟后,才回:【也不是不行……】

江瑾舟笑意加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我在外面等你。】

【别怕。】

suxi:【好。】

摁灭屏幕的同时,沈苏溪迟钝地意识到旁边这女的几分钟前好像和她说了什么,“哦你刚才有说话吗?”

叶雪:“……”

叶雪握了握拳头又松开。

沈苏溪这次给她的感觉很奇怪。

漫不经心,却莫名给人一种危机感。

就好像。

她已经不怕她了。

叶雪沉沉吐出一口气,“你应该知道待会给我们颁奖的人就是……”她刻意一顿,“叶兆吧。”

她以为提到这个名字,会直接戳中沈苏溪的软肋。

但奇怪的是,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嗤了声。

沈苏溪还没说什么,忽然被台上的人cue到。

同时上台的还有叶雪。

一堆有的没有的环节后,沈苏溪目光一转,随着叶兆的出现呼吸微微滞住。

他慢慢走过来。

稍顿后,她再度笑起来:“叶老师,好久不见。”

叶兆点头回应:“算上来,老师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你了。”

他面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即便是站在她对面,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依旧光风霁月。

离得近,沈苏溪能看见他额角一道近四公分的伤疤。

“是我这个做学生的不对,”她似笑非笑地说:“我以后会经常去看你的。”

叶兆当她随口一说,笑着将奖杯递到她手边,“恭喜。”

沈苏溪盯他半晌,避开他的手接过,“礼尚往来,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弯唇笑了笑,隔开每个字音,“就当作是迟到了七年的回礼。”

叶兆顿了下,脸色倏然一变,眼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向她袭来。

见她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怀疑刚才是自己多心。

叶雪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眼睛微微眯起来。

旁边校领导唾沫星子乱飞:“值得一提的是,叶兆老师还是当年台上这两位学生的班主任。当之无愧的最美教师!”

他转头说,“叶老师,要不趁这机会说几句?”

叶兆自然不会推脱,他站到发言台前,调了下话筒的位置,“最美教师不敢当,其实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密闭的大礼堂回荡着,像是空谷回音,绵绵不绝。

“为人师者,自当传道授业……”

这时,入口处紧闭的大门被忽然打开,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齐刷刷上台。

这场面出现得猝不及防。

一阵安静后,台下突然爆发出乱哄哄的议论声,校领导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不知道警察跟对这位新晋最美教师说了些什么,只见他面色白了又白,对着已经回到台下的沈苏溪,面露狰狞之状。

没有收麦,他歇斯底里的怒喝被放得无限大,在座所有人下意识捂上耳朵。

但还是明晰地听出了这么一句话:“你这臭/婊/子,我要杀了你!”

全场呆住。

最美教师?

就这狗逼玩意??

叶雪攥紧拳头,面色白里泛青,“你疯了吗?”

沈苏溪眼神发直地看着台上的人,不答反问:“疯的不一直都是你们吗?”

“你就不怕这件事传出去,你会……”

沈苏溪打断她:“是你在怕。”

“虽然我知道我一直比你聪明,比你漂亮,会遭你嫉妒是正常现象,但我不明白,这些真的能让你做到这份上吗?”

沈苏溪淡淡说,“但这几天,我忽然领悟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自卑?为什么料定叶兆会对我做出那种事。”

她面上一哂,盯住叶雪说:“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让你痛快了吗?”

叶雪突地僵住,整个人像是被蒙头一击,晕眩感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场面虽然一度失控,但没有收到校领导的指令前,学生们也只能待在座位不动。

沈苏溪在这时起身,就显得异常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她刚踏上台阶,身后突然窜出一个影子。

紧接着,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沈苏溪看着被自己条件反射撂倒的叶雪,无辜地眨了眨眼,“不关我的事啊,是你自己突然靠上来的,我也只是正当防卫。”

“……”

她踢踢她的脚,“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以后谁给你爹烧香啊。”

“……”

-

沈苏溪在礼堂旁的鹅软石小径上看见了江瑾舟。

他正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神色有几分漫不经心,看见她时,也只是稍顿。

沈苏溪从来没有看见他抽过烟,微微讶异,然后重新抬脚朝他走过去。

江瑾舟还保持着两指夹烟的手势,“都结束了?”

沈苏溪点点头,岔开话题,“你不是不让我抽烟?”

她还记得上次在葭芷巷被他夺烟的一幕,“所以江粥粥,你这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江瑾舟不置可否,将烟衔在嘴里点上,挑了下眉,像是在问:“想抽吗?”

沈苏溪:“……”

沈苏溪好气又好笑,把问题丢回给他,“那你给吗?”

下一秒,她忽然一怔。

二月末春色转为明媚,日光尽数缀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像老电影里的慢镜头,他抽出嘴里的烟,身子略微前倾,烟蒂倏然跑进她嘴里。

沈苏溪滞着呼吸问:“你干什么啊?”

含着烟,她的声音囫囵不清。

“就今天,让你放纵一回。”他眼角弯起来,模样有些痞。

沈苏溪慢半拍地应了声,

吞云吐雾间,听见他说了句,“我的苏溪,马上就能自由了。”

她忽然有些想哭,眼睛盯住徐徐燃烧的烟头。

微闪的火星噗嗤掉进心底,火势渐大,烧尽阴暗处的野草。

荒芜之后,有什么东西长了出来。

沈苏溪目光轻飘飘的,蓦地瞥见积雪消融后泅湿的枝干上,有新芽抽了出来。

是一种枯木逢春的力量。

蓬勃又坚韧。

-

叶兆庭审当天,沈苏溪也在。

他被判了十二年。

对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来说,便宜他了。

但沈苏溪很快释怀。

叶兆最重视声望。一旦名声没了,活着无疑比死更痛苦。

至于叶雪。

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叶兆带给她的耻辱,她本该锦绣的未来也被自己亲手毁掉了。

在法院门口,沈苏溪见到苏父苏母。

她愣了几秒,才明白他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天在虞城不欢而散后,苏父苏母并没有就此放弃让沈苏溪回到苏家这一念头。

在她回到北城后,仍然不断打听着她的消息。也因此得知这些过往,心下骇然。

沈苏溪对他们没有任何好感,但这会还是象征性地朝他们点了下头。

在即将路过他们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道男声。

一如既往的沧桑沙哑,此刻却多了些温度。

“你妈把你教得很好。”

她不受控地一顿,等到她反应过来时,留给她的只是两道佝偻的背影。

“苏溪。”

身旁传来江瑾舟的声音。

她先是应了声,然后才慢腾腾地转过身去,把手递给他牵。

车在铃兰街口停下,沈苏溪低着头看自己的衣服扣子,眼神发直。

江瑾舟没出声,良久才等来她的声音,“阿舟,我想去个地方。”

-

车开到南山墓园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江瑾舟将沈苏溪引到苏锡的墓碑前,庄肃地鞠了一躬后,转而说:“我在外面等你。”

他知道,她有太多话想对她的父亲说。

沈苏溪视线牢牢定在苏锡的照片上,意识有些飘散。

等到江瑾舟不厌其烦地说了第三遍后,她才反应过来,点了下头。

沈苏溪沉默着站了很久。

这二十五年里,她积攒了太多的话想对他说,现在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想要亲近他,可现实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远。

风吹乱了沈苏溪的发丝,她将头发别在耳后,终于开口:“今天天气很好,有太阳,风很轻,吹在脸上很柔很舒服。”

“我不是故意这么晚才来看您的,我只是没有做好准备。”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直到今天以前,她都在怨着他。

怨因他的离开,给沈清和她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

怨他给自己留下太大的期待,以至于她这么多年为了找寻父亲的踪迹,不断地迷失自我。

她曾一度认为,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对叶兆抱有别样的期待,更不会被欺骗被伤害。

但同时她也清楚,这些其实怪不得他。

沈苏溪沉沉吐出一口气,将话锋一转,“我最近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您能不能夸夸我,在梦里就行。不夸也没事,让我见您一面就行。”

她笑起来:“您别担心,我妈她很好。一顿能吃三碗饭,爬六楼不带喘的那种。”

只不过,她也很想你。

“我也过得很好。”她笑着改口,“其实也不算很好。”

“只是有一个人,他让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好……”

“我很幸福,以后也会一直幸福下去。”

有什么东西迷乱了眼,一瞬间她的周围只剩下了白寥寥的雾色。

“我下次再来看您。”

她眉眼弯弯,“爸爸。”

-

江瑾舟就在墓园入口等她。

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久久未动。

他低头亲亲她额角,“苏溪,想哭就哭出来。”

“我一点都不想哭,”沈苏溪一个劲摇头,“没什么好哭的。”

不过半分钟,江瑾舟的衣襟便湿了一大片。

起初只是微弱的啜泣,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彻底抑制不住了。

在墓地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她的哭接近嘶喊。

扫墓人多看了几眼,心想:这该是失去了多重要的人,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如果他问了,沈苏溪会告诉他。

她失去的是一个无法代替的人。

还有一整段被推着走的,哀伤无奈却满含憧憬的年少时光。

脚下的路还很长。

她应该往前看,朝前走。

沈苏溪用力闭了闭眼,挤去眼底积蓄的最后一滴泪后,混沌的视线慢慢转向清晰。

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容。

她的身子蕴在落日余晖里,漫开的金色轮廓,像被笼上一层质感华丽的薄纱。

沈苏溪张了张嘴,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她只是看着她,没有回应。

沈苏溪亦看着她。

然后,慢慢说——

我把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怼,所有的愤怒和恐惧都留在上个冬天。

那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

就像你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装作无事发生,将污秽埋在心里整整七年。

就像你孤身一人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就像你时隔七年重新拿起武器,与敌人对抗。

那样的。

义无反顾。

滴答滴答。

许久。

沈苏溪看见她笑了。

——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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