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刚一靠岸，柳浪便将伞递给艄公，然后对着白、青二人说道：“两位小姐姐，我这里有雨伞一把，这么大的雨，撑伞上船好一点。”

那穿白衣服的女子望望柳浪，微微笑着说道：“多谢，不用了。”

那穿青衣服的女子听她这样说，就用脚一跳，跳上了船。

青衣女子站在船头，用手一拉，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子，牵着她的手一跳，也上了船。

这时，那天上的雨正像瓢泼。

由于船仓较小，两人立在仓口，站也不是，出去避开一点，雨水要淋着，简直不知道怎么好。

柳浪坐在狭小的仓内说道：“两位姑娘不必为难，这里有木板两条，尽管坐下，敝人有伞，到船头上去撑着无妨。”

柳浪说完，便要起身，让出船仓。

那白衣服女子见状，忙说道：“那太不敢当了。”

穿青衣服的女子道：“这里两条板子，我和姐姐坐一条，相公坐一条，这就行了。”

说着，两个人就下了仓。

柳浪站起来道：“这仓位太小，挤在一处，恐怕姑娘有些未便。”

穿青衣服的道：“行车走马，遇着就是一家，哪里讲了许多便与未便呢。”

穿白衣服的道：“是的，哪里讲得许多便与未便，刚才在柳树下遇雨，不是这只船来了，我们还一直躲在树下，那不便才多着呢，相公若搬到船头上去，我们只好避开了。”

柳浪闻言，便施礼道：“如此，敝人就遵命了。”

那两位姑娘勉强还一礼，就跨过木板，对里坐着。

柳浪与先前一样，朝外坐着，自己心中暗想：“她两个为何不对外坐着，莫非这里面，也有礼字意味在内？”

柳浪只是这样想着，也不敢做声，只是低头不语。

这时，雨小了一点，船家开始摇桨，船慢慢前进。

那两个姑娘见柳浪老是不抬头，穿白衣服的女子小声道：“小青，这位相公过于老实，我们幸得这条船送我们回去，至于相公姓什么、叫什么还没有知道，我们似乎缺礼呀。”

小青道：“是的，姐姐问他一问。”

穿白衣服的道：“相公，我们还没有问起尊姓大名，将来提到今日遇到大风大雨，为何人所救，一时答复不出来，眼见得我们太无礼貌了。”

柳浪这才抬起头来笑道：“哈，这也算不得大风大雨救人的事啊，说起姓名，可以奉告，单名叫许浪。”

穿白衣服的道：“原来是许浪，相公是本地人吗？”

柳浪此时已经完全入戏了张恨水《白蛇传》里许仙的人设，一改往日轻浮的作风，腼腆地道：“啊，是的，是钱塘人。”

说完，许浪却又低了头，不去瞧那两位容貌身材俱佳的美女。

穿白衣服的又道：“堂上是健在的啦？”

许仙道：“哦，都谢世了，家中只有一个姐姐。”

穿白衣服的道：“相公现做何生理呢？”

许浪道：“在一家药店做生意。”

穿白衣服的道：“现在相公多大年纪啊？”

许浪道：“现在也二十岁了。”

被白衣女子这样细细盘问，许浪倒不觉得讨厌，她怎么问就怎样答复。

小青道：“这倒和我家姐姐同庚呢，论起年纪，应该是婚事之年了，相公的娘子今年多大呢？”

许浪道：“哦，敝人二十岁，现在的衣食还要靠姐夫和姐姐两人周济，那里还能够讨亲呢。”

小青半回转身，看了姐姐一眼。

那位白衣女子不好意思，只把眼睛看身上的衣服。

小青道：“现在姑娘没什么问相公的啦，相公有什么问姑娘的吗？”

许浪道：“是，敢问姑娘贵姓是？”

许浪问完，看看被问的姑娘，两只长长的衣袖压在大腿上，眼睛望着人，有点微笑。

小青不等她姐姐开口，便抢着答道：“姑娘叫白芷馨，是四川人士，老爷做过县官，不幸爹娘去世，姐姐无依无靠。老爷在日，常说有个亲戚在这边，所以带了小青来，打算投亲，不想没有遇着，还是无依无靠。小姐的身世完全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许浪道：“原来是名门之后，失敬了。小姐既是投亲未遇，在这里也是寂寞得很啊。”

白芷馨哎了一声，将大袖子在腿上拍了两拍。

小青道：“许相公，你是个无靠的人，我家姑娘也是个无靠的人，倒似一对可怜虫。”

许浪道：“哎呀，我那里能比白小姐啊，哎，我是天生薄命，这一辈子无有出头之日了。”

此时，湖面上的雨比先时小了一些，朦胧的细雨如烟波一般笼罩在整个西湖之上，更显出一片惆怅之色。

随后，三人相对无语。

船此刻也已到了清波门外。

船家将船慢慢泊在岸边的码头上。

白芷馨起身，随手在衣袋里掏出钱来交于小青，小青走出中仓，将钱交与船夫道：“这船包给许相公是七十文，我们姐妹两个搭船，多算一点儿是三十文，这里一共一百文，都放在船板上，请你点过。”

许浪听到回头一看，船老板正在艄上点那一百文钱，于是赶忙说道：“哎哟，船老板，那包船的钱，七十文由我这里给，不能收姑娘的。”

白芷馨道：“小事一桩，何必在意呢。”

那船老板两手拿了一百文铜钱数了一数，笑道：“哎哟，这两位小姐很痛快，付了就是了，都是一样嘛。”

许浪道：“那就多谢了。”

白芷馨微微点头，便同小青一起上岸去了。

小青道：“小姐，现在雨还在继续的下，怎么办呢？”

许浪道：“哦，是了，我这里有雨伞一把，小姐拿去，两人共撑一把，勉强可用。”

白芷馨道：“那如何使得呀。”

许浪道：“不妨，不妨，我倒店里路近，三步两步，一跑就到了。”

许浪一边说着，一边就将伞拾起，交给了小青。

白芷馨道：“这真多谢啦。”

小青接过雨伞，立刻撑起。

白芷馨抬脚想走，却又停住问道：“相公店在何处啊？明日天晴，亲自送还。”

许浪道：“不必了，明日假如是天晴，我到府上取回就是了，小姐家在何处啊？”

白芷馨道：“那也好，清波门外，有个小红门，门口贴有‘白寓’的纸条，那便是我家了，原来这所房子是同乡的，暂时借住，许相公若是能去的话，当扫径相迎。”

许浪道：“既然如此，下雨也要去拜访。”

白芷馨点点头，便携了小青的手，一起撑着雨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