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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花》第三十六章 要不要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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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联系不上老漆农郑叔,陆简繁还挺淡定,一周联系不上,也能自我安慰,大半月联系不上,陆简繁开始着急了。尤其前天她的淘宝店接到新订单,制作三件半臂高的脱胎漆花瓶,她的漆料不够用。

“除了手机号码,没有其它联系方式了?没开网店?”乔虹纳闷地问。

陆简繁摇头,一直是电话预定,再网银转账。

乔虹忍不住嘀咕,“什么年代了,销售渠道那么单一。”说着耸耸肩,“那没辙了。”

陆简繁想了想,从抽屉找出本备忘录,上面零零碎碎地记着不少东西,翻到某页时掉出一张快递单,单上的寄件地址几十年没变过。

从f省到h省,有点儿远……陆简繁手指在头发上绕啊绕,一圈圈地缠起,突然抽出手,被缠起的秀发一下散开。

陆简繁决定下周一还联系不上郑叔,就亲自走一趟。

因为除了焦急,她还有担心,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彼此未曾谋面,却十分熟悉,郑叔换号码不可能不告诉她。

“你疯了吧!”乔虹不同意,“到h省高铁要五个多小时,还只到省会城市,你要找的那位郑叔是在j市下面的小镇上,下高铁后得再转两趟车,你没事找事吗!”

陆简繁不吭声。

“我看你就照蓝小彤说的,除了参赛的几件漆器,新接单子全换成别家算了。”

“要换也得确定郑叔不割漆了啊。”陆简繁认真说道。

这是她的执念,从五岁接触大漆学习漆器制作,到如今完全掌握大漆的脾性,仿佛大漆也有了思想。或许别人认为这是矫情,可陆简繁很依赖那种熟悉感和信任感。

彩绘时笔在漆上描出的颜色,戗金时针在漆上留下的深浅,雕填时刀在漆里刻下的弧度,还有镶嵌、描金、磨显等等,只要是掌握的工艺,每一步她都能确定自己不会失误,每一个细节都能做到完美。唯有信任才能如此安心和酣畅。

乔虹仍试图打消陆简繁去h省找人的念头,可不管她说什么陆简繁都一味地摇头,乔虹知道这家伙的倔性子上来了。

一旁的蓝小彤亦认为特意去h省一趟是小题大做,但她没干涉,只建议道:“小繁,既然那位漆农的生漆品质好,说不定有认识的同行也是从他家购买,我们可以找同行朋友问问,实在问不到再考虑去h省。”说着拿出手机,真的一个个问过去。

算是个主意,可陆简繁有些犯难,爷爷那辈的工艺大师,大部分没加微信,有加的也不好意思打扰,至于之前同在n大美术学院念书的同学,她又偷懒没改备注名,多年没联系,都不知道谁是谁。

陆简繁最后发了条朋友圈:请问哪位前辈或朋友认识h省j市xx镇xx街道xx漆作坊的xxx,求联系方式,不胜感激。

动态发出去没几分钟,微信响起提示音,陆简繁以为朋友圈真有认识的,很激动,结果点开是林耘的通知。

林耘问她周五有没有空,周五省里要开文艺工作者会议,比赛组委会办公室将通过视频同步转播。

林耘建议有空的话来听一听,这次参赛的手工艺人,在榕市当地的,她都有通知。

文艺工作者囊括很广,会议内容不一定与漆艺有关,但发展大方向值得了解,陆简繁没多犹豫,答应下来。

半小时过去动态下只有两条评论,一条是老同学问她为什么要找这人,另一条是晨晨说她有一位关系很好的网友在h省,是否要帮忙打听。总之没有关于郑叔的消息,蓝小彤那也没有问到。

**

金灿从会议室走出来,脸色很臭。

由于担心自己的‘命运’,他这段时间是安分无比,再枯燥的会议都忍着从头听到尾,再无聊的资料都硬着头皮看完整,他甚至主动见了几位合作商和客户。

虽然没成效、没建树,但他姿态摆得很端正!

可老爷子仍对他横眉竖眼,百般不满,还有公司的某几位高层,态度变得很奇怪,之前他啥事儿不理时,那几位高层对他特别宽容和客气,现在似乎故意针对他。

比如今天的会议,集团旗下一家子公司争取es品牌中华区的代理资格,大家围绕咨询公司提供的方案进行讨论,老爷子要求每个人发表意见。

换作之前,他要么根本不来开这罗里吧嗦的会,要么来了装死。老爷子心情好时无视他,心情不好则赶他出去。

这一次,他不但来了,而且没装死,甚至主动站起来说了几句话!

他知道自己说的没水平,可那又怎样?

没水平不采纳就是了嘛!那几位高层有必要你一句我一句的挑错和反驳他吗?那架势生怕老爷子不知道他想法幼稚,管理经验不足似的。

“什么玩意!”

金灿嘭一声关上办公室门,叉腿烦躁地瘫在椅子上。

那几位高层挑他毛病时,他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老爷子脸色。

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耗尽耐心。中间老爷子朝他的方向轻蔑地瞥了眼,瞥得他心惊肉跳、浑身冒汗、手脚发软。

自从知道老爷子可能将他关起来,逼迫他结婚生子,他便吃不好睡不好,身子都虚了。

金灿长叹口气,枕在椅子的头靠上,目光发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铜材吸顶灯,四周水晶吊饰,灯罩正面抽象的黑色装饰线条纠结缠绕,营造着镂空立体的效果。

在平常这是艺术,可此刻在金灿眼里那线条却是困缚人的荆棘铁网。一如婚姻,像囚牢似深渊,以彼此拖累、失去自我为代价换来失望、抱怨、欺骗、背叛。

结婚生子太可怕了,金灿闭眼压下纷乱的思绪。

略作休息,金灿一手揉眉心,一手拿过手机,打开微信刷到陆简繁发的动态。

漆作坊?

金灿一脸不屑,本来不想管,却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雷越的电话。

雷氏旗下有家公司在h省j市,是j市的重点企业,公司业务遍布j市下各个县区。

**

陆简繁与客户沟通完脱胎漆花瓶的纹样,刚关上旺旺,就接到金灿的电话。

看着手机上跳闪的俗咖两字,陆简繁某一瞬间有陌生的感觉,如果忽略掉大半月前金灿在她朋友圈那条‘误会’的留言,那么金灿已经从她的生活消失一个月了。

这个月除了联系不上郑叔,她没有其它烦恼。

与上半年住小澳角,一边担心石屋被拆一边担心金灿胡搅蛮缠比起来,她现在生活很安逸,心境也很平和。

总之,虽然她勉强答应交金灿这朋友,但实际上她差不多已经忘记这个人了。

“陆简繁,你找那h省的漆农干什么?”

电话对面那人问的一点也不客气,像审犯人似的,特别理直气壮。

“和你没关系。”陆简繁语气冷淡,告诉自己别和他一般见识,可心里不由得紧张。

联系不到郑叔,她会焦急担心,却不至于慌乱无措,因为她有郑叔的地址,千里寻人的辛苦和麻烦在她看来不足为道,总之主观能动可以解决的事,就不需要慌。

可金灿与她性格、认知差异巨大,巨大到仿佛来自不同的世界。

差异导致金灿的言行常令她的情绪和生活脱离控制,陷入未知的不平静中,比如碰面时的鸡飞狗跳,比如金灿送礼的侮辱人行为,都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内心深处她希望在石屋拆迁这一个交集点后,她与金灿能像两条直线越离越远。

“和我没关系?”金灿将手中钢笔高高抛起,再接住,“好吧,算我多管闲事,我立马删了那漆农的联系方式,哎,那老漆农现在啊,啧啧……可怜……”

金灿故意连叹两声气,话也只说一半,对面果然上钩。

“金总,你认识郑叔?为什么可怜?郑叔怎么了?”冷淡的语气变得急切。

“不认识。”

“啊?”

“有名字、有地址,我想打听个人的信息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仔细想想,确实和我没关系,我还是删了吧。”明知道陆简繁看不到,金灿仍作势拿起鼠标,在电脑屏幕上划了划。

“金总,别删,刚才是我不对,我寻找那位漆农的原因是要购买漆料。”陆简繁立马道歉,能屈能伸是优点,虽然她不怕辛苦和麻烦,可谁会手边有打火机,还钻木取火?更重要的是,金灿那两声叹息和可怜的形容,令她非常不安。

金灿咧开嘴,陆简繁此刻模样一定很狗腿吧?光是想想都浑身舒爽,郁闷也散去不少,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好吧,我大人有大量,不过……”金灿又故意停顿,话也只说半截,“你得到那漆农的消息也没用。”

“嗯?”

“老漆农生病住院,你说可怜不可怜。”

“很严重吗?”陆简繁心一沉,之前她也有猜测,但觉得就算生病应当也不严重,毕竟郑叔年纪不算很大,郑叔割采生漆近四十年,实际年纪却六十岁不到,上半年她与郑叔联系时,声音听起来还十分精神。

听金灿的用词,郑叔生的病似乎很严重。

怎么办?

她毫无办法。

比之陆简繁的焦急、担心、慌张,手机对面的声音仍旧慢条斯理、得意洋洋。

陆简繁握了握拳头,她早知道只要金灿牵扯进来,事态就会超出预料,情绪和生活会脱离掌控,她的主观能动会没有一丁点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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