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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将从商录》第11章 钱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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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朝云眉头一竖,狠狠道:“她敢!只要我在,她就不行!”

说着一抬手向身后仆从喝道:“都愣着干什么?”

仆从这才赶紧上来跟着把代鸣琴扶了过去。

代朝云一进天井就巧笑嫣然地致歉:“近来婆子们做事越发地偷奸耍滑,一大早路上积了那么厚重的露水也不见人清洗一下,害得父亲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得受惊跌跤。”

一众人等忙接着这个话又是呵斥又是嘘寒问暖。

代子丰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云儿,你来。”

代朝云从从容容地走了过去,行礼问安。

代子丰问道:“你……知道未昭深夜被刺杀的事吗?”

代朝云早有准备,却故作不解反问道:“未昭是谁?”

代子丰哦了一声,扬声解释:“八姑娘大了,也该有字了,自此以后就字未昭。”

代朝云恍然大悟,不疾不徐道:“原来是为这事擂鼓吗?是代家的护卫没做好,倒是委屈八姑娘了。”

代子丰叹了口气,看向颜朔雪。

颜朔雪忙往代未昭的身边挪了挪,转过脸去不看代朝云,一副这是谁我不认识我跟她没关系的要撇清关系的模样。

代朝云跟着似乎是茫然地看向颜朔雪。

颜朔雪继续往小师叔身边蹭了蹭。

代未昭笑了一声,摸了摸颜朔雪的脑袋,道:“老爷子,这是再掰扯下去,官司就打不完了。何必多问,我也不在乎是谁。”

说着,走上长廊,当着众人的面,立在大门口,道:“只是代家既然以这样的面目待我,我觉得也无趣的很,不如……”

代子丰大惊,还要说话,就见代未昭抽出剑来,割了一络头发,轻飘飘道:“还了这份父母宗族恩,大家一拍两散。”

“自此以后,我,代清曜,宗谱除名!”

四下轰然。

代家人都觉得代未昭疯了。

富甲河中,天下数一数二的商人世家,多少人想进代家而不得,这小姑娘千里迢迢北归,好不容易进了代家的门,这竟然要走?

玩的什么把戏!

代子丰皱眉:“你以为这还是武宗的时候呢?一个女子出去自立门户,很容易吗?”

大楚武宗,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女皇帝,明宗皇帝的母亲。

就是当年霍明玦也要叫武宗皇帝一声祖宗,如果不是她在世的时候竭力营造的盛世和对女子宽容的环境,霍明玦做上大将军只怕更难。

只是随着武宗逝世,她的影响力和构建的体系消散,女子的地位一天天又低了下去。

纵然是在家门内女子还被容忍能撑起门户,脱离了家族和夫家,终归是再难独自立足。

代未昭却傲然笑道:“无妨的。”

代子丰叹了口气:“你要想明白了,我能容你,不过就是因为……”

压低声音:“你还姓代啊。”

代未昭看了他一眼。

代子丰垂着苍老的眼皮继续淡淡道:“我倒是不怕麻烦,你也不怕吗?”

宗谱除名,也就意味着代家无论出什么事都不再和代未昭有关系,某日代未昭心情不好了上报代家丢粮的事也不是不行,代家自然会从此忌惮。

代未昭突然笑了,也凑近了低声答道:“老爷子,你错了,你不怕麻烦,我也不怕麻烦,我怕麻烦的时候,你也怕麻烦。”

这把柄在她手上,谁威胁谁都不一定呢。

只是有人要杀她,这地方于她而言就等同敌营,她为什么要在敌营里赖着不走?

代子丰霍然摔了拐杖。

代朝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耳后青丝垂下,阴影掩盖了唇角轻挑的动静。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必担心了。

只要离开了代家,从此代家的风光荣耀也好,祖父的宠爱偏袒也好,代未昭再沾不上分毫。

父亲是代家的唯一,也只能是父亲这嫡长子是代家的唯一,她会永远、永远维护父亲的地位。

代未昭道:“请祖父上族谱销了我的……”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急匆匆奔了过来,眼看就要撞过来。

代未昭忙闪到一边。

代子丰正在气头上,举起手里刚被下人捡了递到手上的拐杖就是一戳:“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正是代子丰的侍从,见拐杖戳来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声音里透着惶急:“太爷!不好了!”

代子丰当年跟着代子霁走南闯北打下手,倒学会了一些地方话,气上心头就断喝道:“不好个板板!说!”

侍从觑着代子丰的神色吞吐半响,终于还是迟疑着开口:“朝廷派出来宣抚使到宣化和北凉匈奴和谈,说是不打,要割了肃州让匈奴退兵。”

这话说出来,代家的年轻人倒还好,却都盯着代子丰看,心里一阵阵地叫要出事。

老爷子虽为商贾,心里牵挂边疆,都是知道的,如今又接连受了刺激,只怕是要不行。

谁知倒是跟着代未昭来辞行的一行人闹得最厉害,妙姐直接就指天骂道:“狗日的皇帝老子!白吃老娘的粮!我跟你没完!”

石伯驹忙捂住她的嘴,却也叹息道:“外戚当道,奸臣误国啊。”

在一片嘈杂中,代子丰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拐杖点了点地,仿佛是早就料到了,混不放在心上般淡淡道:“哦。”

又看向代未昭,慢慢背过身去:“八丫头,你这事我不同意,你跟我进来说。”

代未昭盯着代子丰的背影,顿了顿,抬步要跟上去。

突然前面的身影停了一下,接着就看见代子丰一个没撑住,猛地往后栽去。

代未昭上前接住,身后惊呼声响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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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融融泄泄地从窗户抖落了一整个房间。

代未昭带着一群人聚在旅舍的房间里,抱着小茶杯也不喝,面色无波无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代子丰倒下了,又不让她宗谱除名,她自然不好在这个时候再去气老爷子,但是也不乐意再在代家坐等着人家来杀她。

这样委实有违自己作为一个前过气将军的直觉。

于是便跟着石伯驹一行人滚出来了,现在百无聊赖地躺坐在让伙计搬来的太师椅上无所事事。

比起代未昭,石伯驹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大眼瞪小眼一脸懵逼。

他们的家乡丢了,丢了就丢了也没多大点事,塞北人骨子里的蛮劲让他们毫不畏惧将地盘再抢回来。

甚至,浴血奋战,马革裹尸,也是跃跃欲试在所不惜。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肃州眼看着是要被朝廷直接抛弃了。

不要说马革裹尸,就是个个把自己剥得精光拿毯子裹了送到沮渠蒙逊面前都没有用,因为朝廷用不上。

什么叫英雄无用武之地?什么叫热脸贴冷屁股?

呸!石伯驹回过神来,连连责备自己。

怎么能说朝廷是屁股呢?

刚责备完,就听到幽幽的一声:“哼!朝廷就是狗娘养的。”

石伯驹忙抬眼去瞪妙姐儿。

妙姐儿却不服得很:“怎么?你不同意?”

叶司南清清嗓子,刚要打圆场,就听见代未昭问道:“还有没有人想回去肃州的?”

这是想一块去了,叶司南见代未昭开了口便闭上嘴。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静谧。

片刻后,石伯驹颤颤地,甚至有点举起手的意思,道:“我。”

代未昭点点头,看向叶司南:“煮茶。”

叶司南还没来得及反应,代未昭就改变了主意,抬起下巴向颜朔雪:“煮茶,顺便下楼拿个萝卜。”

副将的孙子还是她的副将嘛,指挥颜朔雪从理论上来讲是没有问题的。

接着又问道:“还有没有?愿意回肃州的一边,不回肃州的就跟着我,分一下。”

话音落就听到妙姐儿扬声道:“跟着你?为什么要跟着你?”

代未昭喟叹一声,挑眉道:“不跟着我,你们能去哪?”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无家可归,无处可去,他们现在的确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妙姐儿又问:“那你管得好这许多人吗?”

杨探儿伸手拽了拽妙姐儿的袖子,代未昭好心相留,如此咄咄逼人仿佛并不合适。

代未昭却干脆利落地答道:“钱吗?今天的确没有。”

“那你……”

接着代未昭就悠悠道:“明天就会有人送上一百金的。”

这下不要说妙姐儿,就是杨探儿和石伯驹一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代姑娘让人刺杀一顿,怕是刺激疯了。

倒是叶司南饶有兴趣地看着代未昭,神色从容淡定,抱着小茶杯暖手,仿佛在围观什么有趣的事情。

代未昭坦然站起身来接受众人的打量。

冬日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照在她面上,光线下鬓角颈后的青丝碎发都清晰得分明,甚至可以逆光看见莹白如雪的耳廓上有浅淡的绒毛,泛着暖融融的金光。

而更清楚的是她不容置疑的含笑神色,那一刻竟然有了意气飞扬的意味。

阳光下她俯身提笔,墨香一阵阵萦荡开来。

叶司南出于好奇,站起身来凑过去看了两眼。

写的是最寻常的两句诗。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这是要干什么?

叶司南看了代未昭一眼,却见女子毫无察觉,专注地写下去,仿佛只有眼下这一方小小世界。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代未昭举起纸吹干墨迹,依稀回忆起少年时站在天山下窸窸窣窣展开信纸。

几个副将围坐在她身旁,身后是匈奴扔了一地的戈戟,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想象着齐皓白那些少年玩伴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样子:“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再抬起头看时,天山金乌升起,灿然漫山镀金边。

她没有念出来的信里的最后一句是。

我等,愿为将军腰下剑,共谋楼兰。

那时,她本以为这句话誓如上邪,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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