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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迷攻计》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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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药放在顾慎之的面前,深棕的颜色,冒着热气,他伸手将药捧在手心里,现在还很烫,还不能一口气喝下去,他低着头,好像在注视着碗里的汤药,但是你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其实他的目光早已经不知道偏去了何方。

昨晚已经将另一种蛊毒种入了体内,如今只需按时喝这种祭魂族所特有的安胎药,不过了多久,杨岄就有救了。也不知神游了多久,顾慎之才悠悠舒了口气,抿一口碗中的汤药,已经不若刚才那般烫人了,汤药有点苦,他皱了皱眉头,忽然间却又笑了,叶千骄就站在门口,他的手挽着帘子,从外面进来,那一抹笑就这样被打断了,僵在顾慎之的脸颊。

“你真是一个怪人。”叶千骄放下了帘子,把风雪都拦在门外,拍了拍肩上的积雪。

“我哪里怪了?”顾慎之喝完了药,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药液,挑眉看他。昨晚他已经揭下了自己的假面具,脸上带着不健康的苍白色。他还没等叶千骄接话,便又自己说道:“你肯定是觉得,我快要死了,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对吗?”

叶千骄抿着嘴不说话,但他的眼神欺骗不了顾慎之。他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上,将手中的针灸盒放入了包裹中,转头看顾慎之道:“过几日我们便出去吧,枯云的父亲会跟着我们一起去,这种蛊毒,我从来没有解过,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若是有族长在一旁协助的话,胜算应该大一点。”他顿了顿,目光又停留在顾慎之的脸上,有些不解道:“慎之,你不后悔吗?你甚至都不去征求慕楚的意见,说不准,他更想要你和孩子。”

顾慎之摇了摇头,手指不自觉往下腹探去:“孩子,我已经有一个了,那便足够,至于慕楚,他也不能死,他若死了,便没人能照顾辰阳了。”顾慎之忽然间莞尔一笑,转头看着叶千骄道:“表哥,我在你心里,定然是一个狠厉的人,我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色相,去迷惑千姿,可是……但凡我有任何一点点其他的办法,我都不会那么做。”他的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经凝满了泪光,一滴滴的,眼看就要落下了。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掀开帘子,清波的脸便映入了顾慎之的眼中。

“公子,你果然在这里。”清波从门口扑进来,跪在顾慎之的面前,抱住他的腰抽泣起来。

顾慎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能低头拍着清波的头安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了?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此刻的他又温柔起来,就如几年前一样,一个人一旦有了孩子,性格总不自觉的改变,言谈举止都很温柔。他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另一个人,那个人呆呆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一下了。

顾慎之朝着他微微一笑,玩笑道:“严副将,你不认识我了吗?”

严子舜的脸依旧面瘫状,忍不住蹙眉挠了挠头道:“你……你是沈大夫?”

顾慎之只是点头笑了笑,转而又问清波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清波和严子舜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完颜烈已经伏诛,宿州城也收复了,塑国的小皇帝打算撤兵,如今已经派出了议和大臣。夙夜朝廷那边,云州的军队离夙京只有一百里,如今正与京畿三大营的官兵僵持不下,朝廷只好颁旨褒奖了西南王护国有功,择日也将派出使臣,两方于宿州和谈。

清波伸手拽住顾慎之的手道:“公子,我们早些回去吧,阿宝也到了宿州呢,他天天念着你和叶公子,时……宛平王就带着他一起去了宿州。”

顾慎之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恐怕还要等几天,昨日祭魂族的族长和少主都受了点伤,叶大哥说要等两天,等族长身子好一些了,在陪同我们一起出发。”他起身给清波和严子舜都倒了一杯油茶,送到他们面前道:“王爷还好吗?”算算时日,两人自那日青阳一别,竟然又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清波还没回答,严子舜就抢先回答道:“王爷好的很呢。上次去刺杀完颜烈,还是他带的队,第二日将完颜烈的头颅挂在了宿州的城门口,那些塑国人看见了魂都吓破了,几乎溃不成军啊。一仗才打了几个时辰,宿州就收复了。”

顾慎之只是安静的听着,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一旁的叶千骄表情有些凝重,却也没有当面开口。

夜幕降临,雪地里面的黑夜就如白昼般,顾慎之只身站在风雪中,风刮起大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表情越发凝重了起来,这一刻,有一股很深的悲哀从心底涌起。

“他们都睡了吗?”感知到身后有人靠近,顾慎之小声问道。

“都睡了,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吧,你怎么不睡觉呢,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我有些睡不着而已。”顾慎之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往雪地里又走了几步,不远处扎着几个草垛,太阳出来的时候,祭魂族的老人们就喜欢坐在上面,可是现在这个时辰,上面都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渣。顾慎之伸手掸了掸,那冰渣子便刺入了他的指尖,晶莹的血珠子缓缓滑落,他的视线盯着指尖,可是思绪却在神游。

“我居然有些害怕了。”他扭头看着叶千骄,“所以请务必转告族长,关于这件事情,绝对要让他保密。”

“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叶千骄点头道。

“我在他解毒之后,会不会马上死去?”他又忍不住问道。

“不会,体内的毒会慢慢发作,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其他的方法,可以一举两得。”

顾慎之脸上流露出一种悲悯的神色,他坐在地上的草垛上,身边是一圈围着他的积雪,夜空中的月亮很远,明日便是元宵节了。叶千骄走到顾慎之身边,靠着他坐了下来,忽然伸出手将他揽在了怀里,坦然道:“今日在帐子里,你既然肯叫我那声叶大哥,我自然也愿意叫你一声顾贤弟。”

顾慎之靠在他的肩头哭了。他这一生哭过无数次,有真有假,眼泪在不同人的面前有着不同的含义。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在叶千骄的面前哭,在征服杨岄的斗争中,这个人一直是自己的假想敌。

“走吧,早点回去睡觉。明日我们便启程吧。”叶千骄拍着顾慎之的背说道,此时他不在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兄长。

顾慎之抹干了泪道:“好,回去睡觉。”他抢先一步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但还是站得很直,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并没有半点的异样。

叶千骄随即起身,跟在他的后面,忽然间他愣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刚才顾慎之蹲着的地方,那里的一小片积雪写着坑坑洼洼的字,叶千骄接着月光才看清楚那些字。

字体很工整,一笔一划的写着。

慕楚,原谅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心里有你。

******

宿州城,行宫的一处院落已被烧毁,杨岄就住在当日梁明玉住的房间,桌上放着夙夜皇帝的亲笔御书,上面写了很多奉承拍马的话,他将那折叠工整的御书随手一扔,正好落在角落里的那个火炉中,橙红的火光瞬间吞灭了纸片,只留下一片白灰。

杨岄闭着双眸躺在榻上,心里正盘算着下一步棋应该怎么走。

完颜烈已杀,塑国退兵,夙京已经被包围,接下去,到底是应该先逼萧离退位,还是先与塑国和谈,将边关安定,再折回夙夜,去谈下一步行动。他越想心就越烦躁,冷不防有人在门口禀道:“王爷,夙京来的使臣问王爷,今夜是否有空到宿州城的芸香阁小聚。”

芸香阁是宿州最有名的风月之地,那几个夙京的使臣到也是消息灵通,才不过到宿州短短两天,那些烟花之地倒是已经摸熟了,只不过,也不知道如今这芸香阁的姑娘,是不是都让那群塑国的大兵玩过了。

杨岄冷冷一笑道:“你替我转告各位使臣,那种地方,本王还是不去了,本王要去,也是去夙京的碧凹馆,让各位大人记着,议和归京之后,切莫忘了在碧凹馆款待本王一次。”

“后来……我被他打晕了,醒来以后就失明了,请了很多的巫医,可是他们都没有办法治好我的眼睛,时间长了,便没有人关心了,我的父亲身体好了之后,变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他每年都会有半年的时间不在族里,直到第二年的祭魂族前夕才回来,他总是说,他是帮我出去寻找解药的,但是我知道其实他是想去找那个女人。”枯云说完这些,长长的舒了口气,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从自己的脑海中连根拔除了。

叶千骄忽然间就站在原地不动了。他的手拉住了枯云的手道:“你的手很温暖。”

“你说什么?”枯云愕然。

叶千骄又笑着道:“走吧……雪地太晃眼了,不要老是盯着一个地方看。”

枯云眼里的光又闪了一下,缓缓的低下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你真是聪明。”他咽了咽口水道。

“你也不差。”叶千骄淡淡的回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枯云又忍不住好奇问道。

“因为我是一个大夫。”叶千骄依然是淡淡的。

“我看过的大夫,都可以排成一列长队,从这里一直通往祭坛。”

“你看再多的大夫,你的眼睛也不会好,因为你的眼睛若是好了,你父亲便没有了出谷的理由。”叶千骄的话不徐不慢,说出口的时候却感叹连连。

枯云低下头,嘴角微微勾起:“确实如你所说,我的眼睛瞎了大半年,便好了,之后我便一直在装,我不想父亲像一个游魂一样活在族中,他是一个族长,应该被尊重和敬仰,可是他那个样子,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心痛的,所以我只能放他走,让他离开祭魂族,去寻找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即便找不到,希望总还是在的。”

不远处的祭坛后,有一个身影慢慢退到祭坛后方的石坡下,他的脸上很脏,看样子是许久未洗过了,可是他的脸上,分明就挂着两条眼泪。

枯云指着前方的祭坛道:“你看,到了,我们得快一点,到时候要是我晕了,就让白雪驼我回去。”

叶千骄的脚步只觉得有千斤重,因为他看见放在祭坛上的那只铜鼎,有筷子那么宽的口,有两寸余深,即便身体再好的人,若是一下子放掉这么多的血,只怕存活的几率都很渺茫,更何况是站在他面前的枯云。虽然他的脸色不苍白,可是他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健壮。

“除了这个方法,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叶千骄有些绝望的想,他看着枯云三步一叩首的走上祭坛,日光在这个时候变的晃眼,两旁盘龙柱上的积雪被风吹落,迷糊了他的眼睛。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叶千骄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一滴滴的从他的额际滑落,一道冷光从他的眼前闪过,那鲜血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河流,从枯云的手腕处缓缓滴落。忽然间他的眼前好似晃过一个身影,一身青黑色的毛皮大衣,将那个人的容貌都掩盖了起来,他几步走到祭坛的面前,伸手牢牢的握住了枯云的手腕,眸中射出怜惜与悔恨的光芒,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合:“儿子!让父亲与你一起。”

冷光又晃了一次,紧握的手合在一起,伤口与伤口紧贴了起来,汇成一股热流,一滴一滴的滑落,最终注入冰冷的铜鼎。

枯云埋进父亲的胸口,依然是儿时记忆中宽厚的肩膀,依然是满脸杂乱无章的络腮胡子,却永远都觉得威严的父亲,枯云的心里很明白,自己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从此之后,他的失明将不药而愈。

叶千骄的眼睛湿润了,端坐在一旁的雪狼也低低的吼了几声,叶千骄有些爱怜的抚了抚他的毛发,雪狼居然乖顺的张嘴舔了舔他的手背,手背被狼舌表面的倒刺刮到的感觉,还真让叶千骄有些毛骨悚然。他顿□子,无奈的拍了拍狼头,凑在它的耳边道:“世上能有什么事情,会比父子团聚更让人高兴,世上又能有什么事情,比毁灭一对父子更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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