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朝阳像一盏红色的烛火,照在流云城上,城市阁楼都蒙上了一层金色。
若离起身揉揉脸颊,叩了叩牙齿,稍微整理一下略显褴褛的衣衫,就走了出去。
他要去城门洞看看,先找一份工,找个落脚点才好练功。
看来,这修炼之人,法侣财地真的一件都不能少。
毕竟不可能每天都去广场炼,那样容易引人注意,而且身上的衣衫也应该换了,要是有一件法袍就好了。
城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告示,若离一幅一幅的看过去,害怕错过眼前的任何机会。
之前他不是没在流连城找过工作,一是年龄小,看上去就不是干活路的人,二就是他的脚了,谁会没事请一个跛子?就算人家暂时没人让他过去做两天?又能做多久?
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了,他必须要找一份工作糊口。对于他来说,首先得活着。
找了一会儿,面前的一张布告吸引了若离的注意,万花楼招人,要求剑术高超。
万花楼若离知道,那是尘世老爷们的销金窟,每到夜间,流连城的很多人就会去万花楼唱歌跳舞。
若离揭下那张布告,拖着右脚慢慢的朝万花楼走去。
在不打斗的时候,他走得很慢,左脚先跨出去,再把右脚拖上去。
万花楼,若离拖着右脚走了进去,院门口站立着一个紫衣女子。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微跛的右脚,青衣短打,衣裤上都有些破损,那衣裤因为洗得太多,已有些褪色。
明艳的妆容,富丽的姿态,曲裾深衣,一身紫光潋滟,雍容华贵。
若离觉得有些难堪,不免自惭形秽,无奈的低下了头,希望她不要像别人那样看轻他。
沉默像无声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沉默。若离有些难堪,想转身就走。
“你来应聘?”那女子打破了沉默。
“是。”若离低垂着头。
“你会什么剑法?”那女子问道。
“我不会剑法。”若离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不会剑法你来应聘?”
若离抬起头望过去,一个白衣胜雪剑眉朗星长发飘飘的男子,腰配长剑缓步行来,玉珏压裾,环佩铿铿。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我是白玉京。”那男子满脸自信的说道,他已筑基大圆满,在流连城,应该可以横着走了。
那女子依然看着若离,苍白的脸,漆黑的剑。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会什么?”
若离抬起头看着她那灿若星辰的眼睛,说道:“我会杀人。”
“哈哈,简直笑话,不会剑法,却会杀人?说出去不怕笑掉大牙,我也是来应聘的,今日我就发发善心,指点你几招剑法,出去以后就别说啥不会剑法了。”白玉京的声音中气十足,声振四衢,传了好远。
那大院门口一下聚集了好多人,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围观在流连城,在九州都是常态。
“好,你们两人就比试一番,谁赢谁就留下来。”那女子说完退开一边。
若离抬起头看着白玉京,说道:“你要和我比剑?”
白玉京说道:“不错。亮出你的剑。”
白玉京说完抽出了他的剑,剑柄珠光宝气,剑身百炼金钢,映着朝日的阳光,分外夺目。
若离说道:“我的剑不是拿来给人看的,我的剑是杀人的。”
“好!让我看你的剑如何杀人。”白玉京说完,那剑泛起一层流光,漫天的剑影晃动,向着若离飞来。
剑若寒星,气如游龙。他这一招至少包含有五个变化,对方无论是格挡还是逃避都在他算计之中。
那剑光还未及身,若离已经感到那剑光上传来的寒意。
他不能退,他也无路可退。他不过刚筑基而已,体内真气比筑基大圆满差了太多。
筑基大圆满已完全炼化体内三百八十四铢精气,而他昨天晚上到今天凌晨才炼化区区六铢精气。
所以他更不能退,境界和功力的巨大差异,他一退,对方的剑就会犹如附骨之疽追逐他,对方的法力就会如同天风海雨一样压迫他。他必败。
所以他拔剑刺出,一气呵成,他只有这一招。他不想杀人,但是他要活着。
一道惊天的黑色剑光冲天而起,他拔剑刺出,攻敌之必救,没有花哨,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动作他练了不知道多少次,从他还没有这把剑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不会剑术,只能练这个,拔剑刺出,就算对方有一定的护身罡气,他也不怕。
他留有一重后劲,在对方觉得他要力竭的时候,他会放出这股带有旋转之力的后劲,可以轻易的刺穿一尺厚的木板。
攻敌之必救,漫天的光华收敛,白玉京想收回剑去防守,他的气势已经输了。
白玉京不收回剑,若离最多重伤,他必死。他收回剑,气势就输了,他必败。
若离的剑尖已钉在了那白玉京的颈上,他只要再加一把劲,这白玉京必然血溅当场。
那白玉京转动着眼珠,面色煞白,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说道:“你这是什么剑法。”
若离收回了自己的剑,那剑身上还有未能炼去的铁锈。
在以往,他不可能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得这么好,钉在对方的咽喉上却又保留着后劲不刺破对方的喉咙。
今天他做到了。筑基之后又开通了小周天,他对手臂的力量气机把握得更稳。他相信,当他再次面对山中的木魃,他可以刺穿它的身体。
“拔剑术。”若离说着把自己的剑放回剑鞘。他喜欢听剑出鞘入鞘的声音,他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他那剑上的锈迹斑斑,一如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那微跛的右脚一样。
“拔剑术?拔剑术是什么剑术?”白玉京一脸震惊,还没有从刚刚的失败中回过神来。
若离没有再说话,而是看了看眼前的那个女子,她才是决定自己未来的人。
“好,你被录取了。我叫沐青云,云霄之上的云。”沐青云说着丢给若离一个玉牌。
“这是你的身份铭牌,去后院,那里有你需要的一切。”沐青云说道。
若离接过那张玉牌,珍若性命般的放在胸口左脚跨出去,拖着右脚走了进去。
“哈哈,我竟然输给一个跛子,一个跛子。”那白玉京脸色涨得通红,眼珠骨碌乱转,看着背身的若离,长剑脱手而出,向若离背心飞去,无声无息,像一条毒蛇。
若离没有回头。跛子,这个称呼从小到大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每一次他心里都有一阵抽痛。他左脚向前迈出去,拖着右脚,一个跨步,那白玉京的剑刚好落在他的脚下。
这一个跨步,已跨个了白玉京这座大山,看上去他赢的很轻松,其实他只是在搏命而已。
对方花哨太多,伤人不杀人的剑法,不敢和他拼命,所以输了。
从小到大,恶劣的环境,他一直都在拼命。如果哪怕有一次他不拼命,也许现在的他早已凉了。
白玉京的剑掉在若离的脚边,剑尖犹如一泓清水,反射出初升太阳的朝晖。
若离没有回头,缓缓地走进了后院。把围观群众的喧嚣留在了身后。
他需要的是前进,而不是留恋沿途的风景,也不是在意周围人的看法。
若离一走进后院,一股苍茫的气息迎面而来。空阔,寂寥。
那站在外面看上去明明很小的院落,一进去仿佛进入一片茫茫的天地之中,灰蒙蒙的看不见任何人影。
就连那些房间也隐藏在茫茫的雾气之中,似乎一直不能到达。
这是一个阵法,只见空中白云飘飘,地上沙土如棉。
“五行八卦奇门阵。”若离心中忖度。
这八卦五行奇门阵以八卦定八门,用五行定生杀,以顺逆扰乱气机让人做出错误判断。
若离体内周天默运,用体内周天感应天地周天,找准方位,从西北角开门进去,脚踏九宫步转到休门。
剑如霹雳,若离每过一门都抽剑快速的劈一次。
因为要破阵法必须要用五行神雷震开旗门,若离还未结丹,没有五行攒住,当然发不出五行神雷。
还好他的剑够快,勉强也可以当五行神雷施用。若离以剑作雷,一剑震开一道旗门。
那旗门一开,露出阵眼,乃是阵中心一道神符。
“开休生伤杜景死惊!”若离脚踏七星步,一步一趋,仿佛踩踏着奇异的韵律。晃晃悠悠地朝阵中行去。
进九退六,左七右八,若离进火退符,把握着前进的尺度。一步一趋,终于来到了那阵的中心。脚下一个转折,身影从空中落下,恰好落在那奇门八卦阵死门的生机之上。
这奇门八卦,不止单纯的开休生伤杜景死惊那么简单,其实那里面每一门照样有生杀,有杀机就有生机。
所谓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生死之间,气机互相转化,就如同白昼与黑夜,阴与阳的相互转化一样。
在若离落下的时候,他刚好就踏在那死机刚尽,生机触发的那一个点,生机,就像黎明前的曙光一样,只要抓住了,接下来的气机那就是一路阳生。
若离一踏上那阵阵眼,一道古朴荒凉的石碑就显露出来。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德可报天,神鬼冥冥,自思自量。”那碑上镌刻着一排血红色的大字,仿佛用人的鲜血写成。
若离在看石碑上的字,那字里的红色游动起来,化成七个巨大的红色杀字,当空向若离袭来。
如风一般轻灵,又如大山一样沉重。
世间有谁的剑法可以做到像风一样无孔不入?世间又有谁人能躲过迎面而来的风?
若离做不到,但他知道有人可以做到,据说那阳神成就凝练先天罡气之后,就可以在身体周围自然生成一股罡气,那是气势,也是一种很小的域。
但就算是这样,世间又有何人的罡气能抵挡山岳的重量?若离不知道,但他相信一定会有。
因为他就是修炼之人。
没有证道天下的信心,谈何修道。
他没有躲,躲也没有用,他不过刚刚筑基,没能炼出先天罡气,根本不可能躲得过无孔不入的风。
以往他的对手是人,不论对手的法力多高深,武功多玄妙,但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他就可以攻敌之必救,在敌人犹豫不定之中,后发先至,反杀对手。
但是,现在他找不到对手,他知道这是真正的境界差距。是一个幻化投影在和他战斗。
连敌人的真身都找不到,他怎么打。
拔剑挥出,剑光犹如一道黑色长虹,把那七个杀字挡了下来。
铛铛铛铛,七下。每一下都在叩击他的心脏,一次比一次重,手臂一次比一次酸麻,手中长剑几欲脱手飞去。
他知道,对方对力量的掌握早已超越了他的想象,不是一个凡夫可以理解的层次。
他还是个凡夫,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剑,不让那剑脱手飞去,尽管他的手臂早已麻木。
“好剑。”沐青云在空中现出身形,落在若离的面前。
脸如满月,眉如远山,眼里尽是深邃的波光潋滟。
这是若离第一次听见别人称赞自己的剑,而且对方的境界还那么高。高到他只能仰望的存在,他的修为还是太低,境界差距还是太大。
他不认为自己的剑法有多差,他差的只是实力和境界,对于剑,他有绝对的信心。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剑。
若离低下头,把自己的剑抱在怀里,珍若生命。
木质手柄,长期的把握已让那手柄油光锃亮,带有一丝丝幽黑深邃的沁色。
漆黑的剑面上,星星点点的布满了铁锈。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沐青云用手指拂过耳边的秀发,露出莹洁如玉的耳轮。
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眉宇之间,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站在那里,像暗夜里的一道星火,尤其是他的气质,浑身浸润书卷的幽香,被褐怀玉,卓尔不凡。虽然他可能自己还没有觉察到,就是胆子有些小。
“若离。我叫若离。”若离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剑。
“若即若离的若离?人名若离?剑名若离?”沐青云审视着眼前这有些懦弱的少年。
“是,锈剑若离,我是若离。”说道这里若离抬起头,卷耳的长发有些飘散,他看着沐青云。
风轻轻吹拂着沐青云倒腾的耳发,卷起来扰动她脸上的绒毛。
“不知道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剑?”沐青云道。
“剑就在我怀中,你看吧。”若离抱着自己的剑,像抱着一个婴儿。
炼剑的人,剑就是生命。看人可以,拿过去看剑不行。
沐青云一眼扫过去,早已看得分明。
七星陨铁,上面还有一星半点的陨星火气。虽然尘世不算常见,对于她来说,这并不算多么难得的东西。但这个少年,他是如何得到这七星陨铁的呢?
“这剑是你哪里来的?”沐青云轻启朱唇,上唇好似一瓣梅花,下唇犹如一弯仰月。
“我在山间追逐流星,跑了整整一夜,在那坠星之地捡的陨铁,自己用铁锤炉火打的,不是很规整。”若离说道,俊俏的脸还带着一丝青涩的红。
“山间奔跑一夜,自己的打的?这剑为何如此之好?跟通灵似的?”
沐青云蹙起眉头,玉娇粉嫩的脸颊飞起一朵红云。以他的修为要把这陨铁打成剑形都不容易。
沐青云的面前仿佛浮现出那个山间奔跑追逐流星跛脚的少年,那熊熊炉火边挥汗如雨挥舞着铁锤的少年,
“因为我自从有了这把剑,任何时候都没有让他离开我的身体。”若离说道。
“剑养人,人养剑。怪不得你人就像你剑那样不起眼,却犹如璞玉一般。”沐青云说道。
若离一说她就懂了,这剑是他心神所系。
尽管满足于沐青云的赞赏,但若离还是小心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苍白的脸上有一些微微泛红。
“我是沐青云,也是七杀。我们的组织叫七杀堂。七杀堂会接一些别人不方便做的事过来做。”沐青云道。
末了加了一句:“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我们也不会乱接活路。”
“是。”若离道。
“好吧。”沐青云拍了拍手说道:“朋友们,出来了,来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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