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强风吹拂，迷了在场许多人的眼。

鲁杰波尔嘴角翘起，摸出的并非推荐文书，而是一件冰冷的、夺人性命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布蓝的眉心。

忽地，一道寒光划过，鲁杰波尔的表情瞬间凝滞，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带血飘飞的断掌。

随即，便是鲁杰波尔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啊！”

不过很快，鲁杰波尔放弃了喊叫，改为求饶，呼吸异常急促，“求你……求你放过我……从现在起……我的位子由你来坐……求你饶了我吧……”

娇媚女郎的左手紧紧地揪着鲁杰波尔的头发，生怕他转眼会消失一样，瞅着涕泪四流、模样狼狈至极的他，娇媚女郎心里异常的舒畅。多少次午夜梦回，自噩梦中惊醒，围绕着她的，都是面孔狰狞恐怖的魔鬼。

现在，她屠杀恶魔、解放自己的时机已成熟，更令她激动的，是夙兴夜寐渴盼的、久违的那场相见！

当瞧见站在娇媚女郎身后的人数逐渐增加时，鲁杰波尔面容灰败、心如死灰，希望的曙光被层层阴云遮挡，他更加惊恐地求饶，扇自己巴掌。

“杀了你，”娇媚女郎声音仿若来自九幽般的森寒，“我不一样坐那个位子么？”

她高举长刀，灯光之下，刀光凛然。

挥下长刀之前，她低语了一句，“这仇，我帮你报了，安息吧！”

“噗嗤”！

鲜血狂喷，溅了她满身满脸，一手拿刀，一手拿着鲁杰波尔死不瞑目的头颅，微笑，高举，转圈。

臣服她的人全部恭敬地九十度弯腰，异口同声地喊道：“老大！”

片刻之后，娇媚女郎从迷醉的状态中清醒，因为感受到一股不友善的目光，她确定不是来自布蓝，因为他现在全凭坚强的意志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的眼睛是灰暗的。

也不是来自同行的那名少年，那么，布蓝之所以敢只身跟她前来的最大依仗，恐怕就是他背后还站着一位强者，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念及此处，娇媚女郎瞬间清醒，连忙嘱咐手下把布蓝抬进屋内，并通知私人医生前来为布蓝诊治。

被人抬起的那一刻，布蓝还心心念着他的推荐文书，直到娇媚女郎弯腰去搜查那具无头尸体时，他才闭上了双眼，黑暗如潮水般涌来，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娘，我不喝药，苦~”小男孩呼吸困难，浑身乏力且酸痛，额头上还盖着折叠成方块的湿毛巾，偏头看着自家娘亲的背影，用乞求的语气说道。

妇人停下正在调配药剂的活计，回头，神情认真地对小男孩说：“不行，昨天让你溜掉了，回来病情就加重，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喝药。”

小男孩小脸微苦，嘟着嘴，“娘~可是药好苦啊！”

妇人继续在台面上忙着调配药剂，用汤匙敲了敲碗，发出“叮叮”脆响，“这次我加了蜂蜜，甜丝丝的。”

小男孩对着妇人的背影翻了翻白眼。

“臭小子，敢对老娘翻白眼？”妇人气道。

“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已经四岁了！”小男孩不安分地动了动。

“在为娘眼中，你永远也长不大。”妇人往碗里添加温开水。

“为什么呀？”小男孩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

妇人端着药碗，笑盈盈地走到小床边，“因为你是为娘的小孩啊。”

小男孩很喜欢娘亲绽放笑容的时候，因为好看，还会露出两个小酒窝，他总是不忍心破坏，所以当妇人伸手想把他扶起时，小男孩笑着说：“我可以自己起来。”

说着，便略微吃力地坐起身，背靠着枕头，妇人伸手把被子往小男孩肚子上拉了拉，笑容更浓了，赞道：“真棒！”

小男孩固执地认为，娘亲的笑容值得守护，即便眼中有点犹豫，他也会故作轻松地笑笑，让娘亲放心。

这恰恰是妇人最心疼的地方，她的孩子实在太懂事了，迟疑、愧疚等等情绪在她眼底一闪而没。小男孩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过，他不懂那些情绪代表的意义，他还小，未曾更多地接触过、了解过。

所以，他以为自己让娘亲担忧、难过了，有点紧张、不安地问：“娘，我以后不敢再顽皮了，我会好好喝药的，你要开开心心。”

妇人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小男孩的脑门，微笑着说：“为娘好着呢，哪轮到你小子为我操心呐，喝完药，然后舒服地睡一觉，明天你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出去玩耍了。”

“我可以和小马一起出去玩吗？”

妇人微咬着牙，点头道：“能！”

“我可以带上南瓜和高个子吗？”

妇人眼角抖了抖，咬牙道：“可以！”

小男孩欢呼，双手拍打了下被子，“我最最最喜欢娘亲了！”

说罢，他自己接过妇人手中的药碗，“娘，我自己喝。”

虽然药的气味不好闻，但小男孩依然鼓起勇气，喝了一口。

预料中的苦涩滋味没有出现在嘴里，而是甜甜的——娘亲真的把蜂蜜加进了药水中。

小男孩心情愉快地喝完了药，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一副想再来一碗的模样。

妇人没好气地道：“好好休息，做个美梦。”

小男孩躺好，侧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娘亲，“娘，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呀，我想他哩。”

妇人闻言微怔，抬眼望向窗户，上面挂着一个南瓜头的毛绒玩具，窗外忽然响起“呜呜”的风声，“大概要等到大雪过后他才会回来吧。”

“不知道爹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什么好玩的玩具。”小男孩满脸期待之色。

“肯定是你没见过的，很好玩的玩具。”妇人肯定地说道。

小男孩眼中异彩涟涟，“真想大雪快停下，爹就能回家了。”

妇人伸手摸了摸小男孩柔软的头发，温柔地笑了笑，“我也很希望天放晴，然后我们坐在山坡上的那株大树下，等你爹回来。”

“嗯！”

“好了，快睡吧，明天就能出去玩儿了。”妇人在小男孩的额头轻轻一吻。

“娘~我困了……”药效发挥作用，小男孩声音越来越弱，呼吸越来越悠长，他睡着了。

“好孩子，为娘……”妇人忽地满面苦涩，红了眼眶，害怕吵到小男孩，便起身拿着药碗出了房门，却在关上门的时候，低声地啜泣……

窗外，大雪纷飞，山坡上的那棵大树，此时光秃秃的，屹立在寒风、大雪之中。挂在窗前的那个南瓜头毛绒玩具，转了圈，看向了躺在小床上的小男孩……

睡梦中的小男孩，做了个梦。

他梦见娘亲离开了这个家，在茫茫的雪夜里，出去寻找他爹了。

小男孩想去追赶，却怎么也赶不上娘亲的脚步，想大喊，却被寒风的呼啸声掩盖。

最后，娘亲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里，他孤零零一个人跪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深夜，小男孩惊醒，房间内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却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发觉自己全身是冷汗，他想爬起身去看看娘亲是否还在。

突然，在小男孩的正上方，亮起两道腥红的光芒，低沉、带着诱惑性的声音落进他的耳朵，“你终于醒啦？”

小男孩吓了一大跳！

布蓝猛然睁大了眼睛，胸口起伏不定，心脏狂跳，意识慢慢复苏，察觉自己浑身是虚汗，这个梦很真实，却又仿佛很遥远、很虚幻，恍惚间有点难以界定。

简单地回想一遍，这个突如其来的梦，它的背景很奇特，不像是在十二城区，而是来自另外一块疆域，他所不知道的、全新的地域。

梦中的小男孩也许另有其人，但几率太小，极大可能就是布蓝他自己，而那位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妇女，也许就是他的母亲！

触动了心底的柔软处，因为缺少几分真实，陌生、慌张却占据了主场。

一不小心的失神，画面晃回那双散发殷红之光的眼睛，布蓝又是惊诧，坐起身来，用掌心揉了揉左眼，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往窗户看去，天刚蒙蒙亮。

布蓝呢喃了一句，“万圣节……”

身上沾满了汗液，十分不舒服，于是布蓝咬牙拔掉插在身上的几根输液的针头。

他下地，暂时压下这个完全没有头绪的梦，但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是跟娇媚女郎来取推荐文书的，最近的一段记忆就是他剖开了鲁杰波尔的轿车，后面的便是空白。

发现浴室亮着灯，布蓝却没有多想，他只知道自己需要冲个热水澡，或许能够让自己舒服一点。

浴室门未锁，拧开，布蓝发现自己穿的那身衣服满是泥土，正放在洗手台上，他伸手摸了摸脏衣服的裤兜，忽而松了口气，幸好东西还在，于是，他脱去这身宽松、不干爽的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刚走进去，布蓝便听见浴缸那传来突兀的水声，定睛一看，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霎时间有些尴尬。

“浴室门没锁，我以为没人呢，”布蓝摆摆手，示意梁捷别紧张，“啊，我们都是大老爷们，你泡你的澡，我洗我的，不妨碍，不妨碍。”

即便布蓝说到这份上，梁捷也不免有些拘谨，至少在他的姿势上，给布蓝的观感是这么回事——他站在浴缸中，一手遮挡在胸前，一手遮挡着下面，身躯紧绷，也有点害怕。

当布蓝开口说话时，梁捷的目光开始游移，不自觉地从布蓝的胸口，慢慢往下……

梁捷忽地瞪大双眼，张大了嘴巴，脸色通红，立即转身坐下，水声“哗啦”，由于动作过猛，一些水溅到了布蓝身上，但他没有在意，反正都是要洗澡的。

也许……是害羞吧？布蓝如是想到，随后也不理睬梁捷，径自打开浴洒，调节水温。

“哦，对了，我晕到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没……没有。”梁捷的声音略微沙哑，眼珠不由自主地想往眼角转。

“嗯，”布蓝点头，感觉头发黏黏的，他便打了点洗发露，接着说，“树林里，爆炸之后的那一枪是你开的吧？”

说完，他也不等梁捷回答，便开始洗头。

“对，”梁捷的声音减弱了些许，低垂了眼眸，神情悲戚，“最后一颗子弹，原本打算留着……自杀用的。”

布蓝取过干毛巾，擦干头发和脸，“年纪轻轻就想些奇奇怪怪的事，能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怎么也得对得起老天的眷顾吧。

我失忆了，很多人把我当成棋子，摆弄来，摆弄去，也有很多人与我为敌，压力很大，也很艰辛，但我从未放弃过。

我觉得吧，人就该不停地给自己定目标，忙碌起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烦恼。说到底，都是一些庸人自扰的问题，

把目光放长远，眼界自然就会开阔，未来是靠自己挣的，希望你能走出阴暗，重见曙光。”

关掉浴洒，布蓝擦干身上水渍，“我洗完了，别泡太久。”

布蓝经过洗手台的时候，把脏衣服裤兜里的“不知道”取出，之后才走出浴室，拿出了一件夜行衣换上。

舒服地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忽觉梁捷在浴室里的举动有点奇怪，可具体怪在哪儿，布蓝却说不上来，权当自己多疑了。

片刻之后，梁捷也从浴室里出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布蓝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去床上休息吧，比较舒服，早上出发的时候我会喊你。”

梁捷没有拒绝，轻轻地“嗯”了一声，边走向大床，移开了挂着输液瓶的架子。

他侧身躺在床上，蜷缩着，只占了很小的一块位置，那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睡眠也一直很浅。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迷迷糊糊之中，梁捷听到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当感知觉复苏，眼皮感受到光亮时，他激灵地惊醒，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脚步有些虚浮不稳。

当看到布蓝和娇媚女郎一同望过来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上好，梁捷妹子！”娇媚女郎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