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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付笑谈中之逝水》第十四章 腊月廿三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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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一改轻浮随意,不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状貌,终于变得有些认真了,表现出面对君王般的郑重,快步走到闻人徽音面前,眼神灼热,一揖到地,诚心正意,诚恳说道:“闻人姑娘无惧艰险,奋不顾身进京救父,孝义感天动地,玉貌花容,才情绝艳,蕙质兰心,嘉慧自然,仁孝天赋!在下一见倾心,钦慕不已,斗胆愿以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聘汝为妇,托付中馈!”

音量颇为高亢,音质略显含糊,摇曳了一室,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谧。

不光是方献夫、酆于等人大感吃惊,连欧阳璧锦、王杲等人亦是甚为意外,交相对视,或多或少地展现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精彩。

闻人徽音作为当事人,更是如遭晴天霹雳,呼吸明显出现了几拍停顿,绷着身,攥着拳,红着脸,张着嘴,咋着舌,傻着眼,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如同一头骤遇凶险的小鹿,过度的惊吓,让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严世蕃紧紧盯视着闻人徽音,不愿放过脸上闪过的每一丝表情和肢体上体现的每一个举动。独眼发亮,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心痒难耐,面上灼热更盛,近乎狂热,恨不得立时扑将上去,将这具温香软玉的娇躯紧紧拥入怀中,好好怜惜一番,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各种旖旎的画面,正所谓暖玉温香抱满怀,离魂到天外。

欧阳璧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脑子跟着眼珠一块转动,反应极快,顺势抬出舅父的身份,抚掌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目光徘徊于严世蕃和闻人徽音之间,边说边看边笑边点头,用丰富多彩的表情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般配、满意、天造地设,如少年人般流露出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憧憬,仿佛寻得佳偶的是他本人,“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甥儿德球终有成家之意,早当如此,妙哉妙哉!哈哈哈……当浮一大白!”非常识趣且巧妙的没有招呼任何人,豪气十足的独自饮尽盏中酒,感染力十足。不得不承认,他在表演方面确实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很有迷惑性。

严世蕃阅女无数,是真正见过世面的人,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的女人,莺莺燕燕,目不暇接,自然也见识过不少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

闻人徽音的美属于那种很舒服很有亲和力的美,仅以容貌而论,达不到国色天香的地步,只能算是姿容上等,绝非严世蕃所见过的最美女子。便是他现在身边的一众妾室美姬中,也有五位的姿容要高过她。但若结合气质、心性、才情等各个方面,综合而论,那么一众妾室美姬较之她便相去甚远了。

严世蕃慧眼识珠,相人的眼光很是不俗,一眼便看出了闻人徽音身具旺夫相,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内助,认定若能得到此女的真心相待,必能成为他的一大助力。他所求庞大,苦心经营多年,身边不乏能人异士,膝下早已是儿女成群,最长者已有外傅之年,但一直未曾聘娶正头妻室,做梦都想找一位能真正替他坐镇后院的当家主母;他眼光长远,着眼于当下而不局限于当下,不屑于同那些有身后背景的世家官宦联姻。闻人徽音眼下虽尚显稚嫩,但他有绝对的信心,假以时日,这位初现峥嵘的姑娘一定能达到他的要求。他很清楚,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他与闻人徽音之间并非单纯的得到人或心这么简单,为了确保无后顾之忧,心中已高效的在原计划的基础上添加和调整了几个步骤。

古今紧握双拳,指节发白,咔咔作响,额头和袖子下的双臂青筋暴起。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是怎么样个情绪,说是愤怒,不完全是,除了愤怒,又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所以然来。他能确定的是这种情绪异常激烈,无法遏制,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想要遏制。不声不响地挥动拳头,向严世蕃劈头盖脸地砸去。

魉、魍、魑、魅四人和酆于几乎同时展动身形。

噼啪乱响,撕裂诡异的安谧。

双方再一次交上了手,罡猛、阴诡之气交错纵横,激荡一室。

身处战圈边缘的古今直接被掀飞,一阵踉跄,堪堪稳住身形。酽冽的不甘催使怒气更盛,这一次的爆发,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激烈,不顾体内气血翻腾,横心咬牙,杀机毕现,绕过战圈,带着义无反顾、孤注一掷的决绝,不顾一切的重新出拳,再取严世蕃。

“桀——!”

“桀——!”

“桀——!”

飘渺诡谲的异响毫无征兆地响起,远时似处天边,近时犹如耳畔,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捉摸不定,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摄魂荡魄,恍若地狱厉鬼现世,室内气温骤降,直令闻者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肢体发麻。

古今顿时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出拳的速度。

异响陡然转急,尖利如钢刀利剑,刺人神识,耳为之鸣,目为之眩,头为之昏,脑为之胀,胆为之寒,心为之颤,魄为之震。

阴风大作,凭空闪出一片如鬼似魅的黑影,乍一看只当是一块丈许见方的厚重黑布兀自在空中飞舞。

“今儿小心!”方献夫大惊失色,奈何异变来得太过突然,且中间隔了一整套桌椅以及数人,救援而不得,只能疾呼提醒。

面对凭空乍现的阴诡危机,古今狭长的眼形一缩再缩,冰寒的目光一寒再寒,直如两道透着彻骨杀气的乱世绝刃,死死盯着携狂暴阴风朝自己席卷而来的“黑布”,感受着当中的丧神煞气,震惊不已,急急退避。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但远不足以躲避迅猛来势。

眼看着一场惨不忍睹的悲剧无可避免,杭苇之出手了。

只见她身法酣畅淋漓,气态英武不凡,一手搭上古今肩头,助其加速向后退避,一手按在腰间长鞭,双目炯炯,盯视“黑布”,正欲出招,同魉、魍、魑、魅四人缠斗而暂时不得脱身的酆于急忙高声喊道:“不可硬接!”

耳闻好意提醒,杭苇之心中满是抵触,而按在长鞭上的手则不自觉的收了力,顺势出脚,将近旁一张木凳挑向阴风中的“黑布”。

喀嚓乱响,上好的黄花梨木凳碎裂成数十块,散落一地。

“领教飞将军高招!”

木凳的碎裂声和落地声尚未散去,尖细、怪异又不失气势的话声乍然响起。

一道比之酆于尚且还要高壮几分的魁伟身影斜向里冲出,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脂粉香,横亘到杭苇之和“黑布”之间。

兼具以上特点者,除了徐丽燕还能有谁?

之前她负气离场,在外头徘徊多时,迟迟不见骆汉永来寻,恨的咬牙切齿,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重新回到偏堂。碍于面子,苦于缺乏由头,愤懑地滞留在偏堂外,恨恨关注着堂内情形。眼见杭苇之与人动手,终于等到了入场的由头,高调现身叫阵。

她虽有诸般缺点,但仍不失为磊落之辈,落定身形后等了数息,给足了杭苇之准备的时间,才正面出手。一双粗壮的臂膀狂放甩打,活像两根象鼻,势大力沉,虎虎生风,并且兼具着猎豹的迅捷和狡兔的刁钻。

杭苇之只觉眼前一黑,直接被汹汹攻势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她个头高挑,体型匀称颀长,便是放到男人堆中,也是中等偏上,但和徐丽燕这样的异类一比,就成了小鸟依人。

高手对决,早已超出体格、气力大小的范畴,杭苇之师承顶尖宗师,盛名不虚,自不会任由对方恣意倾轧,双掌齐出,直面象鼻般的粗臂,半扛半带,化解巨力,拆解高招。

一个扬己之长,妙招迭出,一个连消带打,攻守兼备,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杭、徐缠斗之际,“黑布”轻轻落地。

所谓黑布,其实是一套样式奇异而简单的服装,就好像将床单对折后在折叠处正中开了孔,只消将脑袋穿孔而过,衣服就算穿好了。

穿孔而过的脑袋上留着一头又黑又直又长的头发,好似倾泻而下的瀑布,遮住了耳朵,遮住了面孔,甚至遮住了肩头,几乎无法分辨出哪一面是正面,哪一面是背面。

发丛中隐隐透着两点绿光,那是两只眼睛,两只绿色的眼睛,静静地、森森地盯着古今。

周身散发着一股极阴极寒的逼人之气,这种寒气不同于极北之地的极冷,也不是西北的干冷和东南的湿冷,而是一种阴冷,不适合正常活人生活的阴冷,通常在终年不见天日的阴秽老宅或古墓中才会有这种阴冷,或者直接说是地狱。

这人便是隐藏在暗中,秘密保护严世蕃的那位神秘高手,勾漏五蜮之首——魆。

东楼是严世蕃的地盘,有的是保护他的高手,为了一个古今,何须由魆出面?

阴风再起,黑布鼓荡,魆出手了,目标是古今,目的是取其性命。

当一个人在面对某些捉摸不定、虚实难辨的危机时,除了觉得瘆人磨人外,往往会产生侥幸、轻视等情绪,那是因为对危机缺乏足够的认知,没有完全认识到其中的可怖;当对这份燃眉危机有了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认知后,便会滋生出极度的恐惧,整个人陷入到绝望和麻木中。

古今紧要牙根,腮帮硬如铁石,才不至于让牙关打颤;紧绷身体,好似受力至极点的强弓,却仍旧无法克制住颤抖——他害怕了。

想要动弹而不得,整个人好似木桩般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摄魂透骨的阴风不断向自己逼近,然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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