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帝王心思难猜，所以我之后带离族人远离朝堂，也是为族人积福。”

莫名间她脑海里响起慕容安然说过的话来，突然觉得慕容家的先祖果然是谋事深远，退出各国的争斗，做一个隐世家族，屹立不倒，还倍受世人敬畏。

移步于内殿，这里又设了茶水，知慕容瑾身子才好，特意煮了红枣姜茶给她。

“你身子刚好，喝这好。”

到了内殿，莫忆殇语气平淡中又多了股熟悉感，以前的那个莫忆殇似乎回来了。

他亲自端着茶水，递送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依旧如记忆中那般好看，只是大拇指上的那颗玉扳指让她微微的晃了晃神，清醒过来，此刻她是慕容瑾，不是唐韵。

“谢谢。”

“你我之间无须言谢，这次过来，需要我怎么做，你们说吧。”

面对他的淡然与平静，慕容瑾还是有些拿捏不准，暗暗抬头瞧了一眼神色未变的景文睿，掂量片刻才道：“如若让你现在退兵，可行？”

这是她来此的目的，藏着掖着不说不代表眼前人会懂，但说出来了，也就把目的都摊开了，被前国王极力保护好的太子，定有颗与众不同的王者之心，不然东胡国国王也不会这般护着他。

果然，莫忆殇在听她表明来意后，没有一丝惊讶，脸上反而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来。

有戏？

一直没有做声的景文睿却是心思沉了几沉，现在他们这样偷偷过来，虽说前提是为了救东胡国国王，但先国王已薨，而且……

“此事不急，瑾儿，你刚来我们东胡，不如先住下来游玩几天吧。”

不急？

慕容瑾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急。

“殇国王是不是觉得天下百姓受战火牵连，无家可归，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还不是件大事？”

慕容瑾觉得有点意外，她记忆中的莫忆殇是个爱民如子的太子，虽然人在大越，但心中那份仁慈并没有减少。

然而莫忆殇却是平静的很，给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转眸低声一问：“瑾儿，你不懂。”

一句你不懂，让慕容瑾又是愣了愣，她不懂？

慕容瑾想问他哪里觉得她不懂，却让景文睿给按住了，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不明他意的慕容瑾学是听从了景文睿的意思，没有立马追问，而是细细的品着他说的那句你不懂。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她相信莫忆殇更懂。

“殇国王是觉得我们来是没有诚意的吗？”景文睿轻拍着慕容瑾的手安抚着她一边沉着的反问着轻啜着茶水的莫忆殇，之前在宴上就已说过了，他们来晚了，但却是带着诚意来的。

听着景文睿反问，莫忆殇反而轻笑出声，抬眸，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却是透出一丝复杂之意，他挥着手，回道：“不知华王此刻过来是以何身份来的。”

何身份？

慕容瑾听着眉头直皱，感情眼前人不同意是因为好处不够？

“其实，不管你们以何身份过来，你们能过来，就已足够表达你们的诚意了，但是，眼下还不行，我们东胡与大越迟早有一仗要打，之前打，顾忌着我，现在开，正好。”

不等慕容瑾反问，手握紫茶杯的莫忆殇已是再次开口，只是这次他说的话却是让景文睿与慕容瑾明白了，为何现在不能退兵的原因了。

也是，将近二十年，东胡国与西夜国攻打大越战败，不得已将各自的太子送去大越为质子，这是他国之耻。

莫忆殇是想将此辱全都用此战给讨回来。

“我并非是想用此战讨回当年战败之辱，我只是想让世人们知道，战火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而胜利，也是需要无数的鲜血与骨肉去成全的，隐忍这么多年，我们东胡人一直在提升自己，这一仗，哪怕是没有武不凡，他们也会战。所以，你们来谈和，得有说服我退兵的十足理由才可。”

莫忆殇说的很明确，退兵可以，但不是现在，如若是现在，就得有理由可以去说服他，说服整个东胡国人。

她想了想，心里却已是明白，有些事不说明白，眼前人怕是很难接受退兵。

“我知道用百姓的命来当筹码有点卑劣，因为你们东胡人已不在乎命了，只在乎荣辱。但如果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给你们的仇人做了嫁衣，不知日后你们这些还活着的人醒悟过来，会不会觉得后悔。”

“给仇人做嫁衣？”莫忆殇一愣，有些不太明白。

看他这神色，慕容瑾更加坚信眼前人是被武不凡洗脑过了，之前用前东胡国王控制着他，而武不凡能没有后顾之忧的从东胡离开，就是相信眼前人不会反悔，会一直出兵攻打大越。

“你别忘了你父王是怎么死的，武不凡要的不仅是西夜国国王之位，因为他是个阉人，他不会有后，他要的是长生，而他是前西夜国人，前西夜国人所修练的是暗巫之术，暗巫之术有个传说，那便是修练到最终可以让人长生，你可知他现在有多少岁了吗？”

因为被武不凡控制着，他的心思也全都在东胡，并没有刻意去打探武不凡的身世，不过依他的能力，大概也打探不到，这会听慕容瑾提起，心中莫名的打了个寒颤，沉默许久，才见他蠕动着嘴唇，低声问着：

“你说的可都当真？”

“我是慕容家的圣者，慕容家百年一出的圣者，能知所有人的前尘往事，也能预算到未来，你觉得我会说谎来骗你吗？你心中还是有你东胡的子民的，他们的命，并非只有抛头颅洒热血才可，他们也可以更好的活着，而你，才是赋予他们继续活下去的那个人。”

慕容瑾缓缓说着，人命怎能这般无视呢？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慕容安然要让一缕神思来转世了，世间，还是得靠她来守护才行，人心果然才是最难算的东西。

此刻，她也不再掩藏她的另一个身份，在生命面前，她已然豁出去了。

“你？你是……呵，我应该猜到了，是我太执着了。”

慕容瑾的坦白，让莫忆殇发出长长的一叹，似是霍然，又似有些不甘，但抬眸间，他那深沉的眸子里却是露出一丝担忧，可最终却还是没有将心中那句话说出来。

慕容家的传说，他也听说过。

相传慕容家的圣者出现，基本都活不过二十三岁，这么算来，她的生命也没多久了，可她却还在为天下人的性命奔波，这么说来，慕容家并不是觊觎这天下，也就是武不凡所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我，要怎么做。”

最终，他还是表示妥协，并不是因为她是唐惠，而是因为她刚说的那些话，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如若我没猜错，现在慕容家的族长已到了北夷王庭，正在与北夷可汗说此事，武不凡的目的并不单纯，你觉得单单一个西夜王国就能满足于他？趁现在还来得及，及时退兵，一起联手消灭他，当初慕容家主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暗巫一族给封印了，如今他们又出世，千年前的那场天下人的浩劫，想必你也听说过。”

“我知道了。”

并没有任何犹豫，莫忆殇已是应下，他承认他这个人并不大度，但在大事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灭了一个大越又能如何，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敌人在等着他们。

“谢谢。”

虽然不想言谢，但慕容瑾还是起身朝他行了一礼，以天下人谢他之礼谢他能在这个时候不计个人恩怨，以大局为重。

“瑾儿，”

“我不会有事，南月女王那边，我会传信过去，但是西夜国，我得亲自去一趟，殇国主，我们就此别过吧。”

在慕容瑾看来，莫忆殇是个还有头脑的人，因为东胡国前国王能以死来摆脱武不凡对其的控制，就已表明他已猜到了些许，但他没办法告诉莫忆殇，而莫忆殇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醒悟，只是时间上不允许，得有人来提醒才行。

而其他事，现在以他们的各自身份已不再适合多言。

于私，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于公，各自有身份，各为各国谋利，无利，两国不会有交集。

知道留不住她，莫忆殇也缓缓起身，示意宫人送他们离开，而他，一直在宫墙上望着，直到眼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抿紧薄唇，转身离开。

离开的慕容瑾虽然坐在马车里，但一直都能感觉到背后有股灼热感。

不用猜都知道那是来自何人的，只是他们之间，已是他国的君与臣，不再适合深交。

“我们去西夜国吧。也不知道萌心怎么样了。听闻前些时日太子夜沐晨过的并不好。”

醒来后的慕容瑾就一直在看各种信息，最近明月少见，消息也有明心送来的，并非秘阁的，因为消息多，她也没来得及问明月现在秘阁是个什么状况。

“她没事，夜沐晨那人很聪明，将她护得好好的，你手上的那些消息是早前的，”

景文睿安慰着她，不想她想太多，可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糟了，他说漏嘴了……

为了不让她知道秘阁被毁，所以有些消息还是秘阁的，但新消息却没办法伪造，便用了听雪楼的。

果然，慕容瑾听出了其中的不妥，不由的再次快速的翻起手中的那些秘阁的密信来，时间在她到慕容族后就截止了，秘阁再无新的消息传来，这让她心中涌出一股不安来。

“秘阁现在怎么样了？”没来由的，她猛的抬头，盯着景文睿，眼里迸发出一股肃杀之意。

秘阁是画扇打理着的，也可以说是她一生的心血，如今她人没了，要是秘阁再出事，她一定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