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吃完以后从棚子里出来的时候圩场上已经稀稀拉拉没多少人了，除了两头维持秩序的警通连的战友，穿军装的就剩下他们四个人。宋远桥和齐三林正拉着童班长的手一边表示感谢、一边寒暄着告别的当儿，旁边的刘家坚突然喊一声：“那边怎么了？”

三个人顺着刘家坚指的方向一看，十几个戴头巾的男人和套着红袖章的警通连战友在互相推搡着，边上还有四五个背着竹篓的妇女，也叽叽喳喳地和战士们争吵，几个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说着什么。齐三林拉着就要冲过去的童班长说：“别急，小刘你快跑去侦察连喊人，我们过去帮忙。”

童班长见刘家坚有点犹豫，就催他：“你快点跑着去，要快，真打起来就坏事了。”

说完就带头冲了过去，三人来到近前，齐三林高喊一声：“怎么回事，都给我住手。”就挤进人群和那三个警通连的战友站在一起。

那伙戴头巾的本来因为齐三林的喊声都停了手，看到他们只有三个人以后，就有人叫喊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喊了一通那些人又一起冲过来和他们揪扯在一起，宋远桥他们这才看到三个警通连战友中间有一个看起来最多二十的年轻女孩抱着个竹篓蹲在地上，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看来警通连的战友就是为了保护她跟这伙人冲突起来的。这边虽然人数只有那边的三分之一，可都是精壮小伙子，并且每天都训练，推来扯去一点也不吃亏。那个带头的见这样不是事，一会儿当兵的就会来人帮忙，连忙又喊了一通。就有人从路边捡拾起石头木棍朝几个身上招呼，剩下的犹豫了一下也都壮着胆子操起家伙来。围观的人一看都往后退出去老远。

齐三林、宋远桥和警通连的战友本能地护着头脸，有人乘乱就挤进去试图拖拽那个女孩。童班长一看这样不行，就高喊一声：“还手！有事我担着！”说着飞起一脚把拽人的踹出去老远，又踢飞一根木棍。其他人见状也一起动手，转眼间就把戴头巾的打到了五、六个，剩下的也都退回去了。这时候墟场另一头执勤的那一组警通连战友也赶到了，双方就对峙起来。

这时候刚才喊话那个又喊起来，这回是大家都能听懂的官话了：“汉人当兵的欺负我们瑶家人，抢了我老婆还打人。是瑶家人的都帮我把老婆抢回来！”

说着还左右看那些看热闹的，结果看热闹的有人揭他老底：“张老拐，不要落人（骗人）了，你算哪门子瑶家人？瑶家十二姓啥时候出来个姓张的？”

“我妈是瑶家人，我当然也是瑶家人。”

“你个不要祖宗的，你咋不跟你妈姓盘呢……”

他们这一吵，让宋远桥他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少数民族就好处理了。这地方多民族聚居，特别讲究民族政策，军人只要和少数民族群众发生冲突，有理没理都不好解决。

童班长乘机询问了警通连的战友，原来他们执勤时这个女孩突然喊着“救命”冲到他们身边，张老拐那几个人过来说这女孩是神经病，要把人带走。女孩喊着她是被拐卖来的，让战士们救救她。张老拐说女孩是他老婆，还要硬抢着把人带走，三个战士连忙阻拦，就这样冲突起来了。

警通连带队的班长见墟场上的群众都围观那两个人吵架去了，就让大家互相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见六个人背上、手臂上都有些淤青，但都不太严重，然后安排他们的一个战士护送这女孩去师部。女孩见可以走了，抱着那个战士的手臂，几乎是拖着那名战士小跑着往师部去了。剩下的人留下来准备拦着那帮人，防止他们去追。女孩和那个战士走了老远那帮人也没反应，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吵架吸引过去了。

过了几分钟刘家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说侦察连陈副连长带着人半路上遇到那个女孩了，见没事了又都回去了。又过了几分钟，童班长见战士带着女孩已经快到师部大门了，就跟警通连带队的班长告别，那个班长询问了几个人的身份并且记了下来，才让他们走。

刘家坚见已经出了墟场范围，就兴奋地问齐三林：“齐班长，我们这算不算立功，会不会有表扬奖励？”

齐三林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看他，停下来说：“还表扬奖励？你们连没组织学习民族政策和群众政策？和群众打架不处分就阿弥陀佛了，你竟然还想着表扬奖励？”

说完他低头想了想，继续说：“下午师部那边多半就会来人调查这件事，小刘，你就实话实说，包括怎么遇上我们，怎么一起去的侦察连，又一起吃饭，吃完饭童班长让你去报信这些全要完完整整地跟调查人员说清楚。道长你有点麻烦，毕竟你参与了动手打架。这样，你就说是我命令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试图把双方分开的，然后他们用木棍和石头打你的时候你就用胳膊挡了几下，千万别承认自己动手打人了。如果问的太细你就说当时情况很乱，你也记不清了，知道吗？”

刘家坚点了点头，宋远桥说：“那不是把责任往你们几个人头上推吗？这不合适，我怎么能这么干呢？”

齐三林伸手推了他一把：“别犯傻啊，知道什么叫‘杀鸡给猴子看’吗？人警通连的是在执勤，又好几个人，如果处分他们会不会有人闹事谁也说不准，童班长老兵油子一个，参加过自卫反击战、还立过功，而且是军区都挂得上号的神枪手，谁敢动他？我你是知道的，想把黑锅扣我头上他得掂量掂量。小刘只是去报信喊人，打架时候连边都没沾，就你屁关系没有，还是个人行为，如果对方闹得狠了，部队这边要处理个人表示表示，你看处理谁合适？”

刘家坚也在旁边劝他：“道长，人齐班长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别犯倔啊！”

齐三林接着说：“你别顾虑别人怎么看你，我和童班长带你去的，如果你受处分我们没事，那我们会内疚的，所以你摘出来我们肯定高兴。对警通连来说这是他们自己头上的事，我们是去帮忙的，他们也不会攀咬我们。你没必要想太多。”

宋远桥见齐三林把话都说透了，自己再不同意就不合适了，也就点头答应了。齐三林还是有点不放心地交代道：“如果不来调查当然很好，来了的话尽量少说话，当时的细节不要交代得太清楚，像谁带头还手这样的问题你就说自己抱着头，没看见。小刘，你回去就找你们班长，把这事汇报给他，省的他事后怨怪你。”

对好口供，三人就回营房了。刘家坚回去后就直接找班长说了这事，他的班长听完了又问他：“你确实只是报信，没动手？”

刘家坚肯定地说：“没有，等我报信回来他们已经分开了？”

“真的打起来了？我是说你亲眼看见他们打起来的？”

“我看到的时候也不算打吧，就是几个群众要把那个女的带走，警通连的战友拦着不让。”

“嗯，好，这件事我要报告给连长，下午没事你就不要出去了。”

“是！班长！”

而齐三林让宋远桥回营房，自己直接去找连长指导员汇报去了。宋远桥回到营房的时候战友们都不在，他看了一会儿书，觉得很无聊，出去的话又怕来调查的人四处找他。就解开扣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许江玲的来信，他把信拿在手里盯着信封上的字，放佛看见许江玲娇嗔地对他说：“宋远桥，你竟然敢不来送我，你给我等着！”

他正准备撕开信封看看许江玲对他说什么，门口有人喊：“宋远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