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圆圆和周阳北上读书，她也是有着多么大的向往bj这座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城市，她真的想去哪怕只是用手触摸一下那片土地，她都无比的满足。要知道她的根并不属于现在生活的土地。

所以要是杨衡也能象他们一样考上bj的大学，她一定会欢呼雀跃地把老祖宗的故事，告诉自己的孙子，也许这就是命运，越思念越空幻。

只是没人看得透她的心思，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想把握在街道最后的点滴时光干下这件实事，不然她会不安一生。

尽管李得胜不会怪他，也知道不是她说了算但她的性格犟的时候是头牛都拉不回她的决定，她拿着陶丽写的材料向区里走去。

这条白果园的马路她还是熟悉的，区里也就位于这条巷子里，不是很打眼，但一走进去和办事处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同是一个系统，走进去却更有着党政机关的味道。

门卫见进来的人是要登记的，但她不知道怎么写字，门卫真也无可奈何。

＂老婆婆，你来找谁的，那我跟你通报一声啰。＂他边说边摇头地望着她。

＂我找我们的刘区长。＂

＂我们的刘区长，那你看来与他蛮熟了，好象不是第一次来，越看还越面熟了。＂

＂你应该看见过我，我的确不是第一次来，以前经常来开会，与办事处同事一起，这些登记之类我从没管过，而今天一个人跑来，这个写字就成了问题。＂

“没关系，我帮你找人。”

于是，门卫摇了个电话，说着什么她也没听，就那么傻站在那等着。

当门卫告诉在办公楼的三楼刘区长在那等时，她乐坏了。

她上得楼经人指点轻轻敲开了区长办公室的门，门开了，当一眼看到这眼前的老熟人，刘区长的热情顿时让气氛变得柔和了。

＂九奶奶，好久不见了，这恐怕是上次去你家以后，再没见过了，有一年多了吧，快，快进来坐。＂

于是有人泡了茶进来，她没说太多客套话地入了主题，毕竟再熟悉他还是自己的绝对上级，说话的分寸还是要到位的。

＂区长，我今天是有个老大难的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不是看法，真想要解决。＂

＂什么老大难的事。＂刘区长紧琐着眉头。

她从一个袋子里拿出材料，递给了区长，说道：＂这个你认识的，你还到过他家无数次，这就是他的材料，李得胜。＂

＂他怎么了，又犯事了吗？＂

＂没有，老了，扫街都扫了二十年了，快扫不动了，心里极想摘帽。＂

刘区长飞快地审视着材料，一言不发，又看了一遍，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希望，他并不同于其他地主的单纯，他干过特务工作，这也是他材料中自己亲口承认的事实，尽管在你们眼皮底下很老实，甚至干了二十年劳力，但他是共产党特别防范的对象。＂

＂这些，我是了解，但新中国都成立这么久了，他还有什么余力从事特务工作，的确表面是很难判断，可是从他很想摘帽，为下一代考虑来看，他所有的罪恶也在这几十年磨得象石头一样的光溜，他的所有行踪，一举一动也都在广大人民眼里，况且以老得行走都费力，身体还有病了。＂

＂这种实际情况是值得同情，我下个星期召开一个党委会讨论一下这件事，看着其他领导的意见，再给予你答复，怎么样？＂

＂那好，谢谢刘区长费力了，我真看着他可怜。＂

一路上，她在想，一个人定性是坏人，就永远是坏人吗？反正在她眼里，李得胜以在改告中，可怜得没抬起过头，如今病重，再坏也离死亡不远了。

走到屋门口，她听到了一家巷传出噼里叭啦鞭炮声，又从巷内传来阵阵哭声，她估计可能是死人了。

巷子里出来的人，议论着谁怎么了，被杂乱的声音掩盖得根本听不清楚，她走进巷子，只见李得胜的儿子，也是那位帮他扫地的男人，在不停地抽泣。

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了，她走进巷子，到了屋子前面，问了边上的一个人：＂是谁走了，怎么了？＂

＂死了，李得胜，只是肺炎，怎么死得这么快？＂

＂是咳嗽的时间拖得太长，进了医院又不肯住院，怕用钱，不然住院了做个全面检查什么的，也不会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约一小时前。＂

＂也还是可怜的，从来都是一个人出出进进，这是什么地主，过得这么窝囊，吃的饭菜是省了又省，没见他吃过好东西。＂

＂最常听他说的一句话，就是要争取摘帽，也不晓得到底帽子有还是没有，他想要着平等的生活啊！＂

……

这些七七八八的议论，就在这条巷子里传来传去，她走上前对他的儿子说道：＂好点准备你爸的后事，人死了不能复生，我们要做的事就是让他安息。居委会也会过来为你们帮忙的。＂

他的儿子没抬头地哭着说：＂谢谢了，我们会把他送到乡下去埋葬，已有人回乡下去报丧去了。＂

这大冷天的李得胜就这么凄凉的走了，留下了一生最大的遗憾离开了人世间，他在条条框框的限制里生活了二十年，谁也不了解他心中的苦，就在所谓坏人的角色里，扮演了地主加上特务的身份，他的这演戏一样的人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生前不能取的帽子，在死后摘去，对于他已经是毫无意义，也没人看到过他带着笑容的面孔，他带走了本可以让他微笑的最后机会，可是终身没有实现，摘帽，到底有多难。

终于，他的死得到了组织上的震动，不久终于在陶丽所写的那份材料上签下了：＂同意该同志加入人民的队伍！摘去地主的帽子。＂

可是李得胜不会笑了，而留给他的子子孙孙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生，这种心愿还是了了！

李得胜就这么走了，叹息过后，九酒也知道自己老了，也要退出这个操劳了二十载的，带给她不一样人生的，自强不息的基层岗位了……

笑看人世那回事，好坏岂能无人晓

朝起朝落皆有期，是冷是暖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