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北见怪不怪地说：“你见现在的和尚有几个有戒疤的？”

“有些正规的寺庙还是有的。。”赵广东纠正。

李四川说得非常有深意而又现实：“没有戒疤就不用守戒了。”

陆一明一直在思索这幢建筑的性质，甚至还在悄悄观察，除了门洞之外，从别的地方能不能翻过去。刁德三见他有些过分专注，问了一句：“陆师傅，你觉得……”

陆一明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随口说：“我看，它就像个城门楼子。”

“我也是这么认为。”刁德三点点头，“它就是一个关卡，防止人闯进去，也阻挡鬼跑出来——如果真的有鬼的话。这些和尚嘛，就是护关的，叫护关僧更合适些。”

一位和尚接话道：“施主可以这么理解。”见这两位“施主”有心，便又多介绍了一样，指指右边那扇门，“那便是我们的寝房。”

管事的和尚见大家已歇过劲来，打开了左边那扇门，扬手道：“诸位施主请随贫僧进来，有事要交待一二。”

看来是要搞什么安全教育，大家都涌进去了。

这间屋子不算大，但也够二十多个人站的。管事和尚表情严肃地说：“鬼界有三关，奈何桥、阎罗谷、城隍庙，此为必由之路，往前便是阎罗谷，又叫瘴气谷，长宽皆六里余。大家请看──”

言毕，和尚举起灯笼，向墙上照去，大家也都将电光跟了过去。

墙壁上，竖写两排醒目的宋体：“瘴气谷，夏秋生瘴气，昼聚夜消，白日进谷，人兽少有生还，宜夜行。”

“故此，”管事和尚强调了一句，“这阎罗谷又称鬼谷。”

看来这瘴气便是白日不可进谷的渊缘，为防人擅闯，鬼山设了奈何桥与阎罗谷两道防护装置——不对呀，奈何桥十分鬼气，不像是人操纵的，孙东北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忍不住问道：“那奈何桥是怎么回事？”

管事和尚答非所问：“奈何桥西界亦属鬼界。”

“什么人界鬼界的？奈何桥如果是鬼操纵的，他们为什么要阻挡人到鬼界？他们巴不得多些人变成鬼呢。”孙东北追问。

众和尚均缄口不言。

孙东北揪住不放：“如果奈何桥西界由鬼控制，这前面的阎罗谷也是鬼界，那你们在阎罗关，也就是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你们不怕鬼吗？”

管事和尚双手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贫僧在此亦是领受天命。我等日日念经超度阴间亡灵，彼等并不为难佛门弟子。”

“这简直……简直就是鬼话。”肯定是鬼话嘛，孙东北穷追不舍，“你还没说这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它可是人建的。”

管事和尚笼而统之：“此桥为人建，为鬼所制。”

似是而非。如果世上有鬼，这种解释在“理论上”是说得通的，问题是世上没鬼，孙东北还要再问，管事和尚却无意再言，扭头吩咐一和尚：“时辰已到，送诸位施主入谷。”

那位和尚过去把门洞尽头那道门打开了，单手竖于胸前：“诸位施主请。”

孙东北嘀咕：“早知道就不起外号了，我们就叫赵施主、钱施主、孙施主、李施主多好？”

大家先出了“安全教育室”，又鱼贯过门。全部过去后，和尚叮嘱一句“沿途务必安静，不可走散”，返身把门锁上了。孙东北气得大叫：“怎么又是这一套？这次没带路的吗？”

和尚隔门答道：“我等并不识路，跟着灯火即可。切记，不可跟随太近，更不可惊扰。”

众人望着黑幽幽的丛林，心头惴惴，哪来的灯火？除非是鬼火。

6、

正惶然间，一声怪叫乍起。这叫声太奇怪了，尖啸不像尖啸，惨叫不像惨叫，难以形容，听来却叫人浑身起疙瘩，脊梁骨冒凉气。

又是一声同样的叫声后，不远处若隐若现出两点亮光。难道真的是鬼火？

不管是不是鬼火，林肯倒是听出声音的韵味来了：“对啦，这种声音就是那种鬼叫，嗯，就是那种鬼正在黑屋里爬呀爬，突然谁把窗户打开，鬼见了阳光后发出的那种要死不活的声音。”

陆一明讥讽道：“你的见识可真不少。”

“电影上听过嘛。”

现在，李四川终于知道这支队伍里有个刁队长了：“刁队长，我们咋个办？”

“跟上呗。”刁德三率先迈开步子，大家赶紧跟上。

队伍跟着那两点鬼火，或者说，跟着前面的一个鬼影前进。

那两点鬼火不是火，是从鬼影眼睛里射出的两束红色的散光。这是那个鬼影刚动步时偶尔回首被众人看到的，那一刻，人鬼相距二十米开外，恰好前方没多少遮挡物，大家的手电曾一齐射过去，有幸一窥全貌。

鬼的尊容极其丑陋、可怖，难以形容，谁看了都会做噩梦。他的身子应该是裸着的，一身的尸肉黄中泛黑，疙疙瘩瘩，腐朽不堪，似乎刚从油锅里捞出来，抑或从硫酸罐里捞出来，看着既恶心又怵人。

惊鸿一瞥后，那个鬼影没再回过头，像个机器人似地朝前走着，靠那两片红光给大家当路标。

知道大家意会了这种向导方式并已有了默契后，鬼影疾奔数步，与大家拉开五六十米距离后方放缓步伐。起初，刁德三率众亦步亦趋，跟着疾走，不料，那两片红光突然消失了，鬼也失去踪影。等大家放慢步子，那两片红光又再度出现。刁德三明白了，鬼不想让他们跟得太近，想保持这个距离。眼下目的地不明，要仰仗着这个鬼带路，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更不能动捉鬼的念头。

起步不久，队伍就被拉成了一条纵线。陆一明有心走在前面，观察一下鬼影，甚至欺上前去，一窥鬼之真面。可是，大家频繁插队加塞，都怕走在最后，一时有些乱象，刁德三察觉后，行使队长的权利：“保持一条纵线，陆师傅断后！”

陆一明只好断后。

五六十米差不多还在手电的射程内，但分辨度已大减，加上树木等障碍物十分密集，脚下要紧，刁德三不再用手电追踪那鬼影，只凭感觉跟着红光走。后面的唯刁德三的马首是瞻。

阎罗谷四周群峰参差，但谷中林深树密，视线仅囿于十数米之内，根本看不见外面，只能透过树隙翘首一下夜空。

谷中杂草不多，却密布荆棘、灌木，乱石也随处可见，几乎难觅坦途。而且，谷中到处是枯枝败叶，很多地方都厚盈逾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以为会陷下去。沿途不时可见森森白骨，间或泛起一星磷火。李四川惊恐地说：“看来鬼山没骗人，这谷里头真的死了不少人和动物。”

孙东北说：“人是找死，可动物的一些功能比人强多了，它们干吗要往谷里闯？”

两人想借说话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可刁德三怕大家乱说话会分散自己的精力，便往后喊了句：“都沉住气！”

“哪个沉不住气喽？”李四川嘟嚷，“当个队长了不得啦？”

有得有失，陆一明走在最后比前面的人有更多的闲心观察地貌。总体上感觉，阎罗谷是个平川地势，没什么路径却又好像哪都能踩，只是坑洼不平而已。从前面的队形看，似乎一直在绕弯，是一种蛇行姿势，不过，这林子太密，很多地方无法直行，加上迭遇荆棘、灌木、乱石，也就不以为怪。

越往前，越觉得没有明显路径却处处是路。不知走了多长时间，那鬼又发出一声怪叫，红光也随之消失了。

刁德三自信地说：“他这是告诉我们到目的地了。”

果然，透过树影，发现前方两百米处亮起一盏灯火，像半空中的一点寒星。

大家已经处在林子的边缘带，迎着灯火走了一百多米后，视野开阔起来，那盏灯火也看得分明了，是一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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