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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然苏醒》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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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活动,虽然说是一种形式,那是站在弱者的角度看的,是说对他们的生活状态改变不了多少,但并不说明此行的人不务正事,相反,一连几天他们都很忙,小山村里来了大专家,一时间来咨询的来就医的络绎不绝,他们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更不用说游山玩水,三个人更是没有谋面,各自忙着。

最后一天,苏美伦才和叶之奂见了面。

他们两个人作为作为各自领域的专家,去秀岭村去慰问,随行的还有电视台的,做形象工程嘛,需要这个。

秀岭村是落崖镇最偏远的一个山村,说是山村,其实也算不上,在山坡上零散的几家人家,去这个村必经的是一条200多米宽的溪涧,到现在还没有桥,人们只是踩着天然的□□于水面之上石头经过。所以说去秀岭村只能步行。

一行五人天刚亮就出发了,二十多里的山路,赶早不赶晚,摄像的是两个小伙子,加上一个女记者,,都是年轻人。

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到了溪涧边,崎岖的山路已经令两名女士很是辛苦了,看到湍急的水流,她们酸软的腿开始打颤,□□在水上的石头由于长年的被人踩踏,已经变得很光滑,加上溅上的水,而且不连在一起,必须迈大步一块一块的过去,这样的难度,以目前的状况,不是两名女士能够胜任的。

三名男士相互笑了笑,“看来有时候女人还是和我们平分不了秋色的,哈哈,哥们儿,我们还是先把器材搬过去,姐们儿,先在这歇着,等着。”其中一位男士说。

“哈哈,好!”叶之奂的笑声仿佛从胸腔里喷涌而出,“就这么办。”这五个人,他是领队。

听到这爽朗的笑声,苏美仑皱了一下眉头。

器材搬运过去了,他们过来“搬人”。

那些石头一次只容一个人通过,女记者在她同事帮助下,一前一后,牵着手过了溪涧,叶之奂来到了这边,两只脚分别站在两块石头上,向岸上的苏美仑伸出了手。

“我自己可以的。”声音很轻,但足以听得清楚,带着不容回绝的坚定。

苏美仑先把一只脚迈向最近的一块石头,然后身体前倾把一只手扶在先迈出去的膝盖上,使酸软的腿站稳,然后把身体的重心挪到这条腿上,再把另一条腿迈向前边的石头……

看到苏美仑这样,叶之奂只好一步一步也向前迈,不时得回过身来等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苏美仑忽的又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好远,他只有默然的看着苏美仑艰难地独自走着。

到了溪涧中央,水流更显得湍急,苏美仑一紧张,脚下一滑,险些跌进水里,叶之奂急忙伸过手来扶住,苏美仑前倾的身体就这样扑向了叶之奂,她的嘴唇轻轻地从他的左面颊滑过。

叶之奂好无预警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苏美仑心里堪堪的,可是嘴里却毫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字,“谢谢。”

叶之奂还处在无思想状态,只喃喃地说,“不客气,不客气。”

过了溪涧,很快到了秀岭村,他们安营扎寨,开始工作。

秀岭村本就没有多少人,再加上这几年搬走了一些,更是少之又少,而且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所以他们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的工作,只有苏美仑比较琐屑,因为留守的妇女多。

下午两三点的光景叶之奂看天色已经不早,对电视台的三个人说,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还有几个病人,要不这样,你们先走,我留下来等着苏医生。

其中一个小伙子说,“不用,还是一起吧。”

“你们器材多、重,行动慢,要走回来还要一段时间,看,天还不好,还是别等了,剩我们两个人,行动快,你们还是先走吧!”

于是他们收拾东西,先行一步。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怎么会那么戏剧化,而且他们还遭遇了有生以来狼狈但温暖的一夜,人生就是这样无常,无法预料。

首先说戏剧化的一幕。

那个怯怯的小姑娘走过来的时候,苏美仑怎么也没看出她是来看妇科病的,看她那样子,瘦瘦的,身体还是一副完全没发育的样子,她站在桌子前面,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渴求或者是仰慕,苏美仑一时没有分清,她只当是一个偏远山里孩子对城里人的羡慕,或者说是对城市的一种渴望。她脸上带着笑,“小姑娘,我们就要走了,你看好姐姐什么东西了,姐姐留给你做礼物好不好?”

“不是,不是……,”小姑娘连连摆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也许是因为误解,也许因为别的,苏美仑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我是来看病的,她低下了头,用了很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苏美仑也是看过很多的医生了,一看到这光景,她一下子明白了,她有不可告人的隐私,怪不得她是最后一个来的。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用目光鼓励她说下去。

可是她没有说别的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是来看病的。”

看到这样,苏美仑只好把她叫到内间,想检查完了再询问病情。可是当苏美仑看到那一幕时,她完全惊呆了。

世上真有这么残酷的酷刑!

苏美仑毕竟是经过作业务这么多年了,也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她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说,“我可以为你的事情保密的,但是你必须讲实话,要不然我没法为你治疗和提供帮助。”

小姑娘似乎对这个事情已经麻木了,像是不是说自己的事情一样,自己是云南的,家里很穷,18岁被人贩子卖到了这里,一个30多岁的男人,可这里同样穷,男人出去打工,两三个月回来一次,因不放心她,所以就用细细的银链锁在了她那里已经两年了,这些都是难于启齿的事情,要不是她下边感染了,实在没办法,她是不会来看的。

事情跟苏美仑预想的几乎一摸一样,可也减低不了她震惊的程度,怎么还会有这么荒唐的行为!怎么还会有如此愚昧的人,如此的逆来顺受!她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一定要救这个小姑娘出去,教会她拿起法律的武器,救出自己。

这件事不是她自己能办的了得,她想了想,走出去。

“叶律师,过来和你说点事。”

“是叶之奂!”叶之奂强调道。

苏美仑笑笑,“是,是,叶之奂!”她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叶之奂听完苏美仑的叙述,非常吃惊于苏美仑淡定的程度,那泛着蛮昧腥味和血的颜色的事情就那么平缓的说出来。

他们很快制定好了方案,然后对女孩作了妥善的安置,开始返程。

经过这件事的耽搁,天色已然不早,天阴翳的更加甚了,隐隐的有雷声传来,他们不仅加快了脚步,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他们快到达溪涧边时,狂风夹带的雨奔涌而来,六月的雨,来得急,来得猛,苏美仑随身带的遮阳伞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他们只好躲进了附近的一家小庙里。

这是一家荒野山村常见的小庙,有些香火,但不多,估计也就只有附近的村民来,看来平时也没人打理,供着的也不知是哪尊菩萨,前面有一个简陋的供桌。

开始的时候,苏美仑非常的着急,这雨几时停啊,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色渐晚,夜里的山路是不容易走的,随着雨势的有增无减,她突然感到自己以前想的都是多余的,就是雨停了他们自己也是回不去的,前面溪涧里的水肯定没过了来时的石头,不用说他们没有石头可以踩踏过去,就是想蹚水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找不到过去的路,地形不熟悉,不知深浅。她一时心里有些发慌,对了,手机,联系一下,让外面的人想想办法,她掏出手机,一看,更绝望了,没信号。

她反而一下平静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外公一直教导的处世态度。

苏美仑看着外面,庙的右边就是溪涧,虽然有点远,但是还是能看出水涨了不少,山上的水顺着地势急急的继续流下来,形成了千万条的沟壑,山里枝叶浓密,看不见平时所见的翻飞的雨花,只是听见雨声更响,再就是大粒的水滴落的纷杂声,山里的雨又别是一番景致。

从进到这里,两人一直默然,叶之奂一直看外面,这会儿突然吟道。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看来他也很是受用这样的景致。

苏美仑没有接声,依然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密密的树,夜色提早降临,外面已是暮色蒙蒙的了,庙里更是已经黑了,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叶之奂站在原地,没有打算动的意思,他侧着脸,看苏美仑不慌不急的用手机的光找着什么,那莹蓝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变成了轻青的玉,几缕儿发丝垂在那里,又恰似用了黑色的丝线挂了,悬在那里,温润冰冷。

她发现了什么,俯下身,捡起一个火柴盒,晃了晃,里面还有,她抽出一根,嘶的一声,划亮了,开出了一朵橘黄的花,她用手笼着,小心的点亮了桌上的供烛,一下子,小庙被光亮填满。

一阵风从门里进来,烛焰急急的向一边斜过去,珠泪流了下来。

叶之奂把门掩上。

“最是无情风雨意,依旧烟笼秀岭溪。”看着流下的珠泪,苏美仑自言自语的说道。

苏美仑找了几块砖头垫起来,在靠近烛光的地方靠墙坐下。叶之奂也如法炮制,坐在了她的旁边。苏美仑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继续看着焰火。

叶之奂也盯着焰火看,室外沙沙的雨声时急时缓,室内很安静,偶尔有灯花的嘶嘶声。

“其实硬碰硬的火力对抗并不是最残酷的,因为硬碰硬的结果必然是失败、消亡、胜利、受伤,然后是结束,那过程都是暂时的。而且,无论结果是什么,总会留下痕迹,不会一无所有。最可怕的,是漠视甚至无视,漫长的年月,形同路人,身在眼前晃,半点不留痕,那种感觉无休无止。对抗还会有反作用的力,让你疼痛。可是这样,你连疼痛的资格都没有,你出拳,只打在了空气中,时间久了。只留下一副空洞洞的躯壳了。”

叶之奂的声音舒缓,犹如一把大提琴般,凄清的语音在满室缭绕,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烛火,可那些哀伤的音符却化解了室内空气的冰冷,它开始缓缓流动起来,时而像轻风软软的拂过心头,使人全身放松,卸下警戒;时而像飘带,绕近人心的距离;时而又像小小的细针,刺痛人最敏感的神经末梢。

苏美仑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璎珞,也许吧。她心里划过一丝细细的痛,微微的,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都能洞悉自己。不,不是的,他没有那种能力,自己不可能这么愚笨,短短的时间让别人看得通体透明。他也有秘不见人的隐伤吧,听他的声音那么悲凉。她在心里为自己辩驳。

人与人之间就是在共鸣中拉近,在隐秘处疗伤的。

“生、老、病、死、贪、嗔、痴,生老病死皆自然,贪嗔痴念由心生,贪字当头,进而嗔,再而痴,痴又生贪,因果循环,苦海无边。”苏美仑幽幽的说着。说给自己也说给他人,可是自己的事情又岂止不是绝望的事,那是自己无法掌控的耻辱,所以心里是一片苦海。

叶之奂眼神愣了愣,他看向苏美仑,这个女子,她的脸上很是平静,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即使现在外面有千军万马,她也会如此入定一样,脸上找不出一丝喜怒哀乐的痕迹。

可是刚才听叶之奂一番话,还是听出和自己的不一样,苏美仑接着说。

“明镜本无台,何谓惹尘埃。”

叶之奂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她的眼睛里有跳动的烛火,他直直的看着她,她也不躲闪的回望他,那焰火从她的眼睛里一直烧到他的心里——“贪嗔痴念由心生。”“明镜本无台,何谓惹尘埃。”

很多年以后,叶之奂一致认为那个风雨之夜他中了蛊,要不,单凭短短的几句话,就划亮了他心里二十多年的阴暗角落,岂不可笑?可是事情就这样真的发生了。

劳累了一天,松懈下来的苏美仑感到万分疲惫,靠着墙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外面的雨时稀时密,在这样的夜里在这雨声之中苏美仑竟然睡着了,她今天太累了,身子靠着墙,头也靠在墙上,不舒服的偏向一边,不时的变换头的位置,以寻求更舒服的位置,可那是徒劳,只好不断的变化姿势缓解酸痛和僵硬。

叶之奂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苏美仑,小小身子缩在那里,毫不设防的,没有了清醒时的锐利,脸上一片柔和。叶之奂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他们本是并排靠在墙上坐的,他向她那边挪了挪,和她离的近一些,然后把她的头轻轻地覆在了自己的肩上。

人的潜意识里都是向往安逸的,睡梦中的苏美仑感受到了舒适与温暖,不由得又向这边靠了靠,身子直接窝在了叶之奂的身上。叶之奂就那么近的看着那张脸,皮肤细腻,迎着微弱的烛光可以看到细微的绒毛,眼角微微上翘,那长长地睫毛如蝶翼一般伏在那里,随着呼吸微微的颤动,叶之奂禁不住抬起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苏美仑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仿佛很是满足的笑了笑,脑袋又往里拱了拱,慵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叶之奂把她拥在怀里,嘴角向上弯了弯,笑意一直浸到眼睛里。

他们是天亮以后由工作队联系当地的老乡帮助渡过秀岭溪的,见到左源时,苏美仑故意忽略了一晚上没睡熬红的双眼以及那焦灼和探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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