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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花之怂》第15章 困兽犹斗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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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实在太短。校长都没来得及拉架,车师杰已经两步回到了窗前。

男人捂着胸口躺在地板上哀号,一时无力翻滚。脸憋得通红,咳嗽都发不出一声。

校长却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畏惧。两年多来车师杰因为打架斗殴进过很多次他的办公室,亲眼目睹他打架却还是头一次。完全不留命也不留情的打法,每一拳每一脚都是直冲要害而去。

校长半天没喘过气来:“车师杰,你……你怎么打人!”

车师杰看都没看校长,指着像只肥虫一般在地上扭动的男人:“你再敢放屁,我砸烂你的脑袋。”

眼尾都延着戾气。

男人仰视着车师杰,眼中怨毒横生。好容易能说出话来,他扯着险些失声的嗓子,磕磕绊绊又残缺不全地,发出报复得逞的笑声:“我让你侮辱我!你的报应就要来了!有种你继续打我,你把我打死了你就等着坐牢吧!”

“行啊,我等着。我——”

车师杰出其不意,飞起一脚踹在男人的下巴上。

“等着——”

下颌猛地受强力上抬,男人没来得及闪,上下排牙狠狠相撞,他咬了自己的舌头。顿时疼得像是活生生咬下了一块肉,他发出一声惨叫,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嘴里有血流出来。

……

校长握着手机,心急如焚。上前去拉车师杰,却又不敢离他太近。他看不出车师杰此刻还有没有理智,贸然上前恐怕自己也受波及。

校长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车师杰打架并不是拼了命地提起拳脚上阵,而是全面压制对方,看到对方有发力起身的趋势就对他发力的部位狠狠一脚,地上的保洁员被打得连爬起来都没办法。让人拉架都找不到时机,像是折磨一只蝼蚁。

保洁员都被打成那样了,浑身上下只有那张嘴还硬得很。输人不输嘴,各种污言秽语连番吐出,不断叫嚣让车师杰打死自己。

车师杰也毫不客气,抬脚就上。一场控告,到了末尾,实实在在地变成了单方面的殴打。

就在校长的眼皮底下。

……

一中的老师下午第三节课后就可以打卡下班,这已经第四节课快放学,整栋办公楼都不会留下几个老师。校长在这里,虽然拉不住车师杰,起码能让他不会更加过分;而万一他出了门,校长室里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能预料的了。

打电话叫人来又怕会进一步激怒车师杰,到时候局势就彻底没法控制。

更不能把今天这件事既往不咎,放他们出办公室。到时候这个保洁员,怕是真的要被车师杰活活打死。

这可是一中,每年省级评定规范学校,a省最大,皇冠遍地,校长室的墙壁见证了它从建校以来的荣誉和辉煌,锦旗奖状挂满了几面墙。在这种校风校纪正到不行的学校里,谁能想到校长室里正在上演着这样一起严重的殴打事件?

偏偏这起殴打事件就在满屋荣誉的注视之下!

校长不敢再想下去。

……

一段时间之内,整间办公室只能听到鞋底砸在皮肉上的声音。

终于有学校警卫在监控室里看到了这一幕,几个保安急忙赶过来。校长松了一口气,指挥几个人控制住车师杰,其他人赶忙上前,架起保洁员逃出校长室,匆匆赶往校医院给他处理伤口。

校长当时心有余悸得忘了教训车师杰,更忘了处理接下来发生的事。他当校长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挥了挥手竟就这么让他走了。

——车师杰出了办公室的门,当时还没有放学,他就在校内乱逛。到了饭点他去车棚取车回家,竟然就遇上了处理好伤口从校医院出来的保洁员。

“我出了校门就去告你,你等着吧,晚上就有人来逮你。”——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抓住了车师杰的把柄,男人已经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出言相激了。面子?工资?以后的生活?这些都不重要!工作都没了,前途更不知道在何处,谁敢侮辱他,他就不会让谁好过。

离校医院不远,这个时间有不少老师和学生经过。扭打在一起的二人又被送进了校长办公室。

……

“这个人确实在诬陷我,但是校长,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我只能说,我无意中撞见这个人偷手机,教训了他一顿,他这才怀恨在心到你面前来告我。”

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你有证据吗?哪个时间段在哪里?监控录像有没有?”

“周六在食堂,你偷没偷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你算老几?凭什么给我扣这样的帽子?!”

“你傻逼?我不能证明你偷手机,你也不能证明我就参与了寻衅滋事。这种偷鸡摸狗的人,留在食堂里不是个祸患?”

……

周泗新全听懂了。

为何车师杰把书包交给自己时,手机没有放在夹层而是跟课本放在一起。那时她却没有多问,或者说是,根本没有留心。

……

我不想再胡搅蛮缠下去了,这种无人信任的生活,我再也不想过下去。我真的累了。

所有坏事都会怀疑到我头上,偶尔出于善心做的事却被人当做了把柄。

我会回十八班,等这件事掀篇,我一定会回去,好好学习。

周泗新,你都听见了吧。

你都听见了吧!?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

周泗新知道,他在等她开口,像白天在级部主任办公室一般。

可是这不一样啊,这能一样吗?

在级部主任办公室,她是在替一个被冤枉的学生鸣不平,是替这件事的真相发声。

如果她现在开口,那就是承认车师杰替自己取回了书包,承认二人之间有关系。她在级部主任眼前的强自镇定的辩护,自然而然就成了谎言。这不再是替真相发声,而是替车师杰这个人。

她知道车师杰强撑了这么久,就已经做好了替她承担下一切的准备。一个人的意志却总有衰竭的那一天,八方重压向他冲击而来,他快要撑不住了。他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航的鸟,被风暴折断了一只翅膀,还在用另一只翅膀负隅顽抗。

她知道车师杰是希望她能承认的。

……

“校长,我……”

“我脚不疼了。”

周泗新猛地站起来,脚腕还是很疼,使不上力。她忍着不适,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显不出任何狼狈的影子。

她没有哭,眼前却像是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足以浇灭一切新生的光亮。

车师杰眼底的希望,一寸一寸地熄灭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这三个字。

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她离开的时候,车师杰已经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周泗新回去的时候,月光很亮,银白色一轮。教学楼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每个窗口都亮起灯光。回头看办公楼的四楼,依旧是漆黑一片。

可是我不能。我不敢。

她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

周泗新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几乎是挪进了自己的班级。

车师杰从校长室里出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要堵在她班门口打她一顿。

真打一顿那也倒好,以后两个人就真的是陌路了。周六周日周一,三天里发生了多少事情,比周泗新上高中以来发生过的一切都还要多。她的心情从没有在三天之内如此大起大落,自打跟车师杰有了交集,生命里处处都在发生意外。

作业之前就做完了,周泗新去摸练习册,却到处都找不到物理练习册的影子。

搁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忘了拿。

校长办公室,她想过了今天,以后怕是永远也无法面对那个地方。

放学后周泗新磨蹭到教室里没几个人,才收拾好书包,施施然准备离开。

一出班级,她就被人扯着帽子,拖到了走廊上。

这股力道跟周六早上把她拖回去的力道惊人地相似,周泗新内心狂跳,黑暗的走廊上,转过身去却愣住了。

居然是冯若贤。

冯若贤没说别的,只是问她车师杰是不是还在校长办公室。随后甩下她下楼,临走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等一下。”那个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周泗新犹豫再三,还是喊住冯若贤,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了几叠的本子纸:“你能不能,把这个给他?”

冯若贤冷哼一声,不情愿地接了。

全校只有校长办公室还灯火通明。校长下午就跟老同学、车师杰的父亲车绍荣通过电话,他正在外地开会,说今晚一定赶回来。晚自习后又打了一通,车绍荣已经到了市里。

事情处理不完,不光校长不能走,连带着在场的老师都不能离开。

车师杰再没有动手,没精打采地站着,任谁问询也不再开口说出一个字。手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就那么决绝,面如寒霜,摆明了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离开这间办公室。

气氛再度陷入僵持,这时又有人风风火火地扑了进来,门都不敲。

冯若贤从教学楼四楼一路狂奔下来,气还喘不匀,进门便大声道:“校长!周六的事没被抓到的那个人是我!”

如果说校长对车师杰还有点耐心,对冯若贤就是无比厌恶:“少来这一套。这时候还讲兄弟意气呢?你担下来回家反省的就是你。”

“真的是我。不信你去问问武云封他们,周六是我妹的生日,我们几个坐一起吃的早饭,车师杰已经在家里呆了一周,我们不知道他那天回来学校,就没叫他。金鸣的炒胡萝卜里吃出了钢丝球的铁丝,把他舌头给扎破了,所以我们就去后厨找厨师理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起了冲突,围观的人多起来,我们就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拍上我。”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就自觉地跑到车师杰身边,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老子来陪你了哈哈哈。”

车师杰:“我爸等会就来了。”

“你爸来了好啊,反正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车师杰叹了口气:“我还希望他能拿我怎么样呢……”

没过多久,车绍荣就敲开了办公室的门。他看看站在一起的车师杰和冯若贤,又看看办公室另一边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型的一个男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冯若贤像是完全在状况之外,无比熟络地对车绍荣招招手:“嘿!叔叔好!”

保洁员一看家长来了,再也不跟车师杰多做纠缠。他迎上来,指着自己的脸,跟车绍荣嚷嚷着要赔偿。车师杰见状,提着拳头冲上来就要开打,冯若贤死死地扯着他,办公室顷刻又乱成一锅粥。

“先生,车师杰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您希望的赔偿,等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出来我们再商量,该赔的一个子都不会少赔给您。但是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把我儿子带回家,其余的事情等明天再说。您没有意见吧?”

几句把保洁员堵得说不出话。

车绍荣应付完男人,又开始跟校长寒暄。冯若贤怕出事,拖着车师杰出去,一边喊:“叔叔,你们聊,我和车师杰出去等吧?”

车绍荣看校长:“时间也不早了,各位处理车师杰的事都辛苦了,我看今天都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还要好好谢谢老同学啊。”

“不麻烦不麻烦……”校长难得还能抽出空来警告冯若贤:“冯若贤,你的账明天再跟你算。”

……

车师杰走出办公楼,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冯若贤喋喋不休地抱怨:“老子真是看走了眼。学习好的可真没良心!都这么自私!”

“你怎么知道?”

“老子在窗口趴着看呢!你这么替她瞒,她居然就这么走了?!”

“她……可能不知道。”

“别护了别护了。都说这么明显了她能不知道?书包不是她丢的?放学我去她们班门口,本来想替你教训教训她的,想了想,差点成了嫂子,难为她干嘛。”

“你不要说了。”

“准她做不准我说啊?我走的时候她还让我给你捎个纸条……”

车师杰忽然停下:“在哪里?”

“激动什么?我扔了。”

“你——你看没看里面写的什么?”

“没看。不稀罕。”

冯若贤发现,车师杰一路都背着手,身后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他几次想看看那是什么,都被车师杰一偏身子,灵巧地挡住。

冯若贤偏不信邪,突然发难,绕到他背后一把把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

“拿来吧!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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