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有人形容它们是大自然的精灵，是冬天的使者，我也这样认为。

但当风雪交加的时候，再用温柔描述它，就不合适了。用无情，会更为贴切一些。

我躺在冰冷的雪地中，心如死灰般沉寂。

僵硬的扭过脖子，我的旁边，就是数具战友的尸体——他们现在已经被雪埋起来了。

这里是黑龙江省，中俄边界处。

三天前，一种名为“巨狼”的外星文明小队袭击了俄方的边境驻守部队，经过短暂的交火后，他们向我们发出了求救信号，上级立即下令，让我们野战一营开赴了前线。

敌人很强，我们和他们周璇了三天后，终于，拆散了他们的队伍，他们在这片信号极差的雪树林中变得晕头转向。

至于代价，看看我身边的尸体你就会知道了。

“嘿！孩子。”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接着，那声音的主人走了过来，将我从雪地中拉了出来。

“瞧瞧你，要不是我眼睛好认出了你，你现在已经被雪埋起来了。”

我无力地摇了摇脑袋，将头上的雪尽数摇掉。

我抬头，看着这人，一时间沉默无语。

他叹口气，说：“孩子，别这么愁眉苦脸的，要知道……”

“知道什么？”我开口了，“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啊？为什么？！看看我们周围的尸体，冰冷的尸体！有几个！是那帮外星狗留下的……”

绝望的心情让我失态了。我激动地抓住了面前这个两米多高的西伯利亚壮汉衣领，双臂用力想要摇动他，但无济于事。

“孩子，不，战士”他说着一口俄罗斯味的中文，右手拿住我抓他的双掌，轻轻一扥就让我的手脱离了他的衣服。

“这里是边境线，象征着你们中华，和我们的俄国母亲。如果我们离开了，那这片土地，就归那些外星杂碎了。”

我的眼神游离在四周，当时的心中所想，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我又坐到了雪地里。

哈两口气，我让红肿的手指略微暖和一点后，将它们塞入了军服的口袋，拿出了一块银色的怀表。

表很新，外壳上有一些磕碰的痕迹。

打开怀表，里面除了走动的时间，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很靓丽的维族姑娘，很元气的样子，那笑容，即使是在照片上也让人印象深刻。

我笑了，幸福地笑了，每每看到她的笑容，我都会轻松许多。

我旁边的他——安德列夫也坐了下来，跟我靠在一起。

“啊，让我猜猜。”

他看向了我怀表中的照片，笑了笑。

“女朋友还是妻子？”

我摇头道：“都不是。”

我伸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她的笑容。

“是我的未婚妻。”

安德列夫点头，靠在雪堆上，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他调侃道：“看得出，你对她很有感情。”

“嗯......”我又沉默了。

这次，怕是真的要牺牲在这里了，还好，她住的巨峡市已经被紧急疏散了，这样一来，我也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吧......

安德列夫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笑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瓶，递给了我。

我接过酒瓶，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说话，只是指了指酒瓶，示意我打开。

我拔开酒塞，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唔！额咳，额咳咳咳！”

一股极冲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口中，我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安德列夫大笑：“этоводка（这是伏特加）！”

我缓了口气，又硬着头皮喝了两大口。

强忍住呕吐的欲望，让酒水自然流入胃里，我的身体暖和了许多。

“别想太多。”他拍拍我的后背，让我感觉好受些。

安德列夫摘下他的绒线帽，取出一张相片递给我。

我喘了几口粗气，从他手上拿过了相片。

相片的背景是海参崴的远东苏维埃政权战士纪念碑，碑前有三个人，看样子是一家三口。站在中间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蜷缩起的强壮右臂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左臂则搂着一个女人。

我能看出，他们都笑得很开心。

“мояженаидочь（我的妻子和女儿）。”安德列夫笑笑，拿起我放在地上的伏特加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口。

我上学时学过俄语，能听懂一些俄文，因此能听懂他的话。

看着这相片，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在战争爆发的那几天，外星人的一支主力部队正是从海参崴开赴俄罗斯腹地的。

在军民的齐心抵抗下，这座城市奇迹般的坚持了三天。三天后，当俄罗斯派出的协助部队抵达时，已经不见活人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向了安德列夫。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中士军衔没理由不知道。

察觉到我的目光，他轻声开口道：“ониумерли.（她们死了）”

想说出这简单的几个字是多么恐怖，是何种毅力，让安德列夫能说出口呢？我不清楚。

“яизвиняюсь（对不起）”我沉默后，叹息道。

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才会拿出这相片的。

“你没错，”他将身体平铺，好像这样的姿势能让他好受一点似的，“错的是那些外星狗，сукаблядь（俄骂）。”

我认同的点了点头，向他递出了右手。

“представить（介绍一下），我叫王璇，华夏某军野战一营的，医务兵。”

他豪爽一笑，粗壮的大手抓住了我。

“андрефториски（安德列夫.托里斯基）！человекпервогобатальонавдв（第一空降军人员）。”

我们注视着对方，都笑了。

雪，依然在下，风，依然在刮。

凛冽的寒冬中，我冷得瑟瑟发抖，极低的气温把我的手指，耳朵冻得通红，脸上也冻伤了。

这都有零下多少度了？我不清楚。

我仿佛能感觉到我的肉体正在与灵魂分离，可能是因为我身上全是冰碴子的原因，冰雪落在我的身上后，融化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风雪太大了，大到掩盖了生物行走的脚步声。

当那个直立行走的怪物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已经冷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惊恐地注视着它一步步地向我走来，手中红色的短刀锋芒刺眼。

“嘶嘶~”

当我听到它的声音时，地上的我和那怪物的距离就只有几步之遥了。

它走地一步，都不像踩在雪地上，而是我的内心。

嘭，嘭，嘭......

当它举刀的那一刻，我想了很多，眼前闪过的最后一幕，是她的音容笑貌......

“идикчерту!（去死吧！）”

一个身形不输于那怪物的身影从我的左边窜了过来，狠狠地撞在了那怪物的身上。

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直接撞飞，落到了一边的雪堆里，刀也掉到了地上。

“呼~吸~呼~吸~”

尽管只能看到背影，但我清楚，那身影的主人便是安德列夫，也只有他，敢以两米多高的极强壮身体和那些非人的怪物肉搏。

他拔出胸前绑着的一把大马士革钢直刀，两步就跨过了三米的距离，刀刃划向怪物的脖子。

那怪物的反应速度很快，它提起左臂硬接了安德列夫的这一刀。

污绿色的血液喷溅，这怪物疼得直叫。它横推出右掌，想要将安德列夫击退或推开。

安德列夫却没有退一步，反而迎以左掌握住了它，右手里抓着的刀划过它的左臂，直往它脖子上扎。

这怪物自然不会让安德列夫如愿，它的左手迅速反应，也抓住了安德列夫的右手腕。

二者就这样开始了一场跨物种的角力！

我在一旁看得心急，想站起来去帮安德列夫一把，可因为身体实在太冷了，站到一半便又倒了下来。

这下子，安德列夫只能靠自己了。

“сукаблядь（俄骂）！”

安德列夫瞪圆了双眼，双臂徒然发力，直刀的刀尖逼近怪物的脖子。

在他这股恐怖的力量下，那怪物逐渐落入了下风——这真的是人类拥有的力量吗？

我惊呆了，我没见过雄兵连的超级战士们战斗，但我面前安德列夫他所展现出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

“呜哇哇！”

怪物发出了最后的悲鸣，身体全部的力量开始施加在安德列夫身上。

但无济于事！

安德列夫将他那两百多斤的身体压在怪物身上，鼓囔囔的肌肉颤动，推着那直刀扎进了怪物的脖子里！

噌！

绿色的污血外喷怪物的身体最后抖动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сукаблядь，идикчерту！（该死的东西！）”

安德列夫口卒了一口，又给怪物补了一刀，随后转身跑向我这边。

“嘿！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将我身上的雪扑掉，拿出他装着伏特加的酒瓶，掰开我的嘴往里面倒了不少。

酒水的暖流进入我的身体，温暖的感觉慢慢又回到了我的身体。

“安……安德……”

“好了，休息一会，别说话。”

他将我拖到一个树洞里，这里的雪相对少些。

安德列夫挡在我的身前，把风雪拦截在他的身上。

“谢谢……”我缓缓开口，十分虚弱。

他笑笑，摇了摇头。

“这是战场，我们是战友。这样，我为什么不救你呢？”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你的未婚妻在等你。”

“我见过很多很多华夏人，有军人，有普通人。我能看出来，你是新兵。”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

半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就在我想要继续考博的时候，国家的募兵令下来了。

当时，我和她漫步在巨峡市街头，看见了很多征兵的广告。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面大墙上站的笔直的华夏军人，我现在还记得，上面写着的字：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那时，我不清楚脑子里想着什么，我说了什么话，已经记不清了，唯一清楚的除了那墙，便是她说的话。

“怎么了？”

“想去的话，就去吧，我等你。”

“但拜托，一定要回来啊……”

我答应了，去了部队。

半年后，我来到了这里，和我的战们直面血与火。

真上战场的时候，说真心话，后悔，很后悔，我不止一次想着我来这里的原因，却一直没想通。

直到刚刚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总要有人负重前行，我来这里，是从被保护者，变为了保卫人民的人。

这就是意义。。

我强打起精神站起身，将开始浑身结冰，意识逐渐不清的安德列夫扶进树洞，坐到了他原本站立的地方。

风雪依旧在下，雪依旧无情的下着，但我的身体，似乎没那么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