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多大，江湖便有多大，所以有人说江湖无尽。

江湖既然无尽，那么稀奇古怪的人事物，当然亦是无穷尽。

就如在柳家长大的柳随文和柳随云二人，一样的米饭，但性格却是南辕北辙。

所以江湖尽是奇人异士，便毫不奇怪了。

柳随云的声音喝出口，半蹲着的何尝左掌一拍，右脚一蹬，整个人瞬间向后倒撞萧七而去，反应快得像早知道般。

这当然不是要撞萧七，也不太可能撞中萧七。

因为何尝倒飞的中途，萧七左手已迅速往前一探，抓住老人衣领，成弓步的双腿一发力便扯着他再度往后，直直退到廊道下。

其速度之快，彷佛只是眨了眨眼，连柳随云都不由咋舌两人之间的配合。

“不用这么远，只是老爷子刚才的距离实在太近。”

萧七尴尬的笑了笑，收起右手上突然出现的薄刀，望向何尝道：“你不是不怕死，怎么突然便怕死，害得我出丑了。”

何尝“呸”了一声道：“呸，老头子只是想退到你的位置，怎么知道你会抓住我。”

前一刻大义凛然的老人此刻那里还有形象，一开口便是咬定萧七，他绝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退法是有考究。

“报！”

萧七正想揭穿之时，被何尝派去检查整座客栈的悍卒急匆匆跑回，看其脸上神色明显是发现了什么。

拉了拉身上脏兮兮的灰袍，何尝瞬间变出温和的笑容道：“发现什么了？”

脸上有一条刀疤的精壮汉子左手紧握着腰中佩刀，恭敬回道：“回老候爷，在楼梯暗角处发现一条秘道，属下特来请示。”

“好，你先派人守住，不得任何人进出。”

“属下明白！”

挥退那名悍卒，何尝望向柳随云道：“柳公子，看来李浪子是在秘道中消失了。”

柳随云点点头道：“我们先解决孙胜的尸身再说，李南音死不了。”

李南音会死吗？

当然不可能，若如此简单就死去，那肯定是假的李南音。

一个在江湖飘泊了十年，闯过禁宫，战过沙场，趟过阴谋诡计再成名的浪子即使是死，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

皆因他的武功不错，不错到江湖上没谁能轻易杀死他，战胜他。

所以李南音莫名其妙的消失后，柳随云虽担心，却不怎么害怕这一别，便是朋友间的永决。

“柳兄认识那事物？”

已躺平的尸身旁，石碗没有任何变化，但其内的少许血液却泛起了涟漪，证明着血中有异物。

柳随云回望了眼与自己年岁相当的萧七，微微点头道：“江湖中人叫我柳三，是因为我有三好，好识美人，好交朋友，好见识古怪之物。”

走到柳随云身旁，萧七看了眼一直在沉思的何尝，笑道：“可惜我没有七好。”

低声交谈中，让两名悍卒帮忙从后厨中取来柴木酒水，柳随云绕着孙胜的尸身点燃起火焰，才慢慢把一根根已在熊熊燃烧的木柴，烈酒一一投入火圈之内。

“柳公子那是什么？”

从柳随云绕圈点火，何尝便结束了沉思，瞪了眼已经柳三柳三叫起来的萧七，好奇着这点火方法是怎么回事。

烧尸？不像，若真要烧尸，一把火过去就好。

萧七没好气的瞟了眼何尝道：“老何，要是我们是敌人，你已经比黄花菜都要凉了。”

原来搬柴木酒水的期间，柳随云从没停下过说话，早便解释清楚碗中之物。只是何尝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只言片语。醒来后也因被火遮掩视线，看不到那点点涟漪。

“......。”

“南疆奇蛊。”

“嘶...。”

如同刚才萧七，如同自己初听到的时候一样，柳随云看到何尝倒吸一口冷气，平静道：“依我好友所说此物乃由蛇蛊炼制而成，肉眼几不可见，从毛孔而进聚于心脏，宿主生死全在下蛊者一念之间。”

“可否为老夫引见？何尝愿保秦国绝不插手你的事！”

柳随云点点头算是应下来，继续道：“刚才让老爷子速退，是因为这蛊会从尸斑处潜出再寄生到另一大身上，直到如此反覆三次才会死亡，甚为可怕。”

南疆多雾，时而浓不可见，时而薄似轻烟，因此南疆一带满布蛇虫，当地之人因应环境，从而极善蛊巫之术。

这种看似荒诞不经的毒虫，在他们手中用来，便如中原人吹些迷香，下点毒药毒酒般简单。

不同的是，苗人隐世，蛊毒之术更是传女不传男，代代以口相述，因此久而久之便被当作鬼神之术，其中厉害，即使柳随云见多识广亦不得不小心谨慎。

与鬼神二字拉扯上关系的事物，从来不好相与。

因为好相与的，不会让人惧怕的，绝不可能被冠上鬼神二字。

像江湖中的无泪花，名字最是优美不过，但很多人都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剧毒之药，那怕它无色无味，只要一点点便能致人于死地，也没多少人听到便会害怕。

因为见过了，知道了，便不会害怕。

鬼神会可怕则是未知，不可知。

南疆蛊巫之术亦是如此，被一层神秘面纱包裹住的东西，即使胆大如柳随云也得步步为营。

恐惧源于未知，这话从来不假，从来不假。

火光渐渐冲天而起的后园内，五个人，两个面无表情，一个带着轻浮浅笑，一个脸色凝重，一个阴沉如水。

目无表情的当然是那两名悍卒。

见惯了生死，把生死置于脑后的人又怎么会害怕。

两名在沙场百战而存的悍卒会怕死吗？

当然不会。

因为怕死的早死了，沙场容不下胆小，容不下怕死。

面色比夜更黑的则是何尝，他想起了华同，想起了一个善良的医者就是因这毒物离世。

至于凝重与轻笑则是柳随云与萧七，此刻他们两人彷佛换了身份一样。

如地痞流氓的柳随云不再嘻皮笑脸，本该与老人同出一气，脸色该黑的萧七一如既往带着浅笑。

笑得邪魅诡异，笑得勾魂摄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