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之丹术，可控物夺识，最高之境，则可操纵人心。

大商皇室忌惮他们，却又不得不依赖于它们，而这也是，东君一族为九巫之首的原因。

若是操纵这世间人心，这天下，便是操纵之人的。

而遗憾的是，大周开国之初巫族早已销声匿迹，更别说是身为九巫之首的东君一族了。虽是不能亲眼得见巫族，但彼时师父却还是同她说了诸多与巫族有关的秘辛。

例如，司命一族，与东君一族，皆是由姬氏而来，本属同宗。

只是师傅的话，开了个头，却没了尾。司命同东君的关系如何，司命一族为何在巫道兴盛的大商中期便已消失，这些都是师父没有告诉她的。

真是厉害。

江意心中暗叹，惊艳之情也很如实的停留在了脸上。

看着少女仿佛带着星光的双眸，姬九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如何？”他戏谑道，眉宇中无不是夸耀的神情。

江意不说谎，也如实回道：“不愧是东君一族的丹朱术。”

姬九的眉毛扬了扬，不悦道：“我是在问你我如何？”

江意倒是不明。

“你如何又同我有什么关系？”

三言两语间，几支箭矢又破空而来。趁姬九分神应对的间隙，江意将手抽了出来，轻念巫咒，身形一跃到了一旁。那几支箭矢便往姬九的方向去了。

“可真是狠心的小姑娘。”姬九冷哼一声，只是面上带着笑意却没有半点埋怨的样子，施术，那几支箭矢便又顿在半空中，又像是失了气力一般，齐唰唰的落在了地上。

另一头，众巫为争夺花雀早已大打出手，花雀机敏，众巫又毫不相让，往往是一人快要捉到花雀之时，旁的人又将他拦下。

那箭矢来得隐蔽，江意一时间无法找出是谁下的手，不过显然那是冲姬九而来的，与她无关。

眼下，她要的是，花雀，以及阴朱。

她口中轻念巫咒，金叶子随着巫咒缓缓散作光尘又凝成丝线，袖中寒江雪轻扬，数根金叶子所化作的丝线纷纷往花雀飞去。

花雀见丝线袭来，想要躲避开，只是躲闪的功夫，丝线却又化作网状，将它包拢住。她拼命得扑闪着翅膀发出鸣声，朝网冲撞去，只是网却越包越紧，将它完全包裹住。金丝坚韧却柔软，云雀在其中撞来撞去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得不断叽叽嘤嘤的叫着。

众巫的视线纷纷落到了施术的江意身上。

小姑娘？

可是，在斗朱之中，从来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姑娘，便有人会对你心慈手软的。

只是眨眼间，便有风刃朝江意袭来，丝线包裹着云雀，还浮在半空之中。

江意巫咒轻念，跃至半空，避开了那道风刃。

只是，江意面对的，自然不仅仅只有一道风刃。

接二连三的风刃从四面八方而来，金叶子已用作困住云雀的牢笼，自然没有旁的工具再供她幻出武器来，故而，江意在空中轻旋了身子，袖中寒江雪飞出，伴着口中的巫咒，一道水壁随着坠子中飞出的丹朱幻化而出，将风刃挡在外头。

山鬼一族的术？

虽是结界内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但外头的人群早就喝彩声一片连着一片。山鬼一族的秘术，寻常百姓平日里自然见不到，如今见到这等呼风驭水之术，自然新奇得很。

“阿爹，巫女姐姐好厉害呀。”先前江意遇到的那个小姑娘也在人群当中，惊讶的对父亲说道。

“是啊……”男子也感慨道。

丹色的衣裙随着江意的动作扬起，宛如盛开在空中的赤色莲花。少女的动作凌厉，身形自如的各方袭来的丹朱之术穿梭，径直往云雀的跃去。

就连姬九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山鬼一族，什么时候……有这么有趣的小姑娘了？”

山鬼一族向来野蛮，凡事以利为上，自然叫高贵的东君一族所不齿。

而见江意施坎术，姬九便以为她是山鬼一族的了。

众巫见袭江意不成，便将注意力转到装着云雀的笼子里。

只是，又是极忽然的，那些原本朝江意袭去的风刃统统调了个方向，往众巫袭去。

江意微讶，看向姬九，却见他正朝她走来，嘴角含笑道：“小姑娘，不如我们看看，你我二人，最后谁是赢家。”

“不必看。”江意随即便回道。

因为你必输无疑。

视线相对，却又很快移开，二人皆纵深朝云雀跃去。

姬九则先江意一步，朝装着云雀的笼子伸出手来。

江意却不急，只是低低念出巫咒，一团火光顿时围绕在金笼周围，令伸出手的姬九无法触及。

姬九先是一惊，随后微微皱起眉头，看向江意道。

“是……离术？”

江意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抓住装着云雀的笼子，火光随之消散，笼子被她装进袖子，云雀却完好的在笼子里扑通的扇着翅膀。

二人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你不是山鬼的人？”姬九又道。

江意瞥了他一眼，才方道：“不是。”

“那你是云中一族？谢氏？”姬九追问道。

怎么会有人既通离术又知坎术？丹朱秘术，皆是各族之秘，习得一种，已是难得之事。

“不是。”江意淡淡回道。

云雀所属，已尘埃落定，结界缓缓撤下，祭典的喧闹声又纷纷回道江意耳中。

祭坛下百姓的喧闹声早已此起彼伏，她们不知该如何称呼江意，只是不断的唤着‘巫女’‘巫女’。

“巫女姐姐！巫女姐姐！”人群之中，那个小姑娘也挥着手朝江意喊着。

江意看到人群中招手的小姑娘，微微抿了唇角。

“你……”姬九想要再同江意说些什么，只是巫判却已走上祭坛来，捋着胡子，看着江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小姑娘对着东君姬氏的人也不让半分，倒是勇气可嘉。”她道。

江意却朝他一揖道：“师父告诉过我，斗朱是公平的。丹朱之术的比较，便是丹朱之术的比较，旁的，都不重要。”

“说得好。”姬九却是哈哈笑出声来，没有半点落败的狼狈。

原本在祭坛四周的巫此刻也纷纷聚拢过来，有些打量江意，有些则朝江意贺喜。江意礼节性的点头，视线却一一经过这些个人的袖间。

东君之术的本领早已世人皆知，明知这种手段无法无法杀死姬九，为何还要尝试。

还是说，还有后招？

“姬九公子。”有个巫绕过江意，往姬九走去。

姬九从江意身上撤回视线，转而看向走来的那巫。

“你是……？”姬九微微挑眉，看向那巫。

那巫笑了笑，朝姬九一揖道：“公子不记得小人自是理所当然，小人不过是一介凡巫。”

“知我是谁还来争夺这花雀，倒是勇气可嘉。”姬九倒是大言不惭道。

“公子应当知道，我所要做的，可不仅仅只是这事。”

“那是？”姬九微微眯眼，他知来者不善。

长袖之下，冷光一闪，匕首朝姬九袭来，姬九了然一笑，巫咒轻念，那匕首便不受那巫控制，朝那巫自己刺去，

冷刃入肉，穿透皮肉，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姬九含笑看向那巫道：“分明知道杀不死我，为何还这般愚蠢？”

那巫嘴角却浮起诡异的笑容，将匕首从胸膛拔出，用手按住伤口，鲜血沾满了他的掌心。

他缓缓抬眼看向姬九，随后朝他扑去。

——是巫咒。

江意将姬九推到一旁，手腕被那巫抓住，鲜血触到江意的肌肤，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穿透了江意的肌肤，在血肉里游走。

只是，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一瞬，那些红色的脉络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又逐渐消失不见。

眼前的男子面目诧异到狰狞。

“这……不可能……”

随后他便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头黑发顷刻间变成了白发。

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他苦笑起来。

“巫女……救了他……您会后悔的……”

话语未落，眨眼间的功夫，他的身躯便开始腐烂，融化成了一滩血水，血水融在祭坛的石板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以命做为巫咒的交换，已是最歹毒的巫咒了。

这变化来得忽然，倒叫众人猝不及防，祭坛之下的百姓倒是没有看明白，仍是喧闹一团。

姬九的脸色却是很难看了，他竟然要一个小姑娘来救。

几个巫侍上前，围到姬九跟前，匆忙道：“公子无碍否？”

姬九冷笑一声道：“我东君一族可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众人皆忙着同姬九嘘寒问暖，自然没空关心江意这个小角色。

倒是巫判上前对江意道：“将手伸出来。”

江意摇了摇头道，“前辈不必担忧，巫咒已经化解。”

“当真。”江意回道，其实江意并不知道巫咒化解了没有，但是若是让这老者探脉相，她带有丹厌一事便会暴露，虽是她如今施丹朱之术反噬已几乎无碍，但不知为何,禁制仍在。

见江意无状，巫判也不再多问，便道：“小姑娘，既是花雀已在你手里，你便是此次的赢家，随老朽到祭坛之上领奖，若是你愿意，老朽也可以帮你引荐祭坛之上坐着的那几位巫官。”

江意摇头道，“不必，劳烦前辈将那簪花给我，我这便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