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亳州城外牧云亭。牧云者，心乘大气者，驾于天也！凌子信看着亭上所书三字，心中暗叹。牧云亭是亳州城外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那****与帘儿入城之时经过此处便留意到了，虽然人烟稀少，不过风景确是不错，这也许便是此处为何建了一座亭子的缘故吧，他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到了，此刻正望着远处发呆，那是穆军大营的方向。他不确定琉玦是否会来，因为那几个黑衣人也许并不是琉玦直接指派的，也许他们未完成使命回去便被杀头了也说不定。

等了许久，还是未见有人来，凌子信起身正要回去，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家马车，由远及近慢慢向亭子的方向驶来。

马车靠近，只一个车夫赶着车，马车停下来，上面走下来一人，凌子信一看，正是琉玦。他没有穿皇袍，而是穿着一身普通服饰，他慢慢走过来，道:“子信，许久未见了。”

凌子信回道:“师兄，许久未见了。”

琉玦闻听此言，大笑道:“好，你还称我为一声师兄，好，慕容重，把酒肉拿来，今日我要与我这位师弟痛饮几杯！”

那车夫正是慕容重，他听得琉玦此言，便从车上搬下来一个食盒，来到亭内的石桌之上，将里面的各色菜肴都拿了出来摆上，接着便告退在一旁。

琉玦端起酒壶，为凌子信倒上一杯，接着也将自己的杯子倒满，拿起来道:“子信，来，我们先干了这一杯！”说罢当头便将杯中之酒饮尽。

凌子信端着酒杯，却并没有喝，见他如此模样，琉玦道:“子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先喝酒，我是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所以今日才会来见你。”

凌子信闻言也不再多说，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接着又将琉玦眼前的杯子满上，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互相对饮不语，不一会这酒壶已经去了大半。在一旁的慕容重看到琉玦如此，心下有些着急，他知道，琉玦自从上次晕倒之后，其实身体一直并未痊愈，如今如此剧烈饮酒，恐会再次引起病症。于是出言道:“陛下，您的身体……”可是琉玦仿佛是没听到一般，继续与凌子信对饮着。

终于，琉玦停下了，他沉默着，看着远处静静发呆，此刻的他脸色已经有些微红，但又带了些惨白。他沉默着，凌子信也沉默着，忽然之间，一切安静的出奇。忽然，琉玦道:“子信，真怀念在鸣元山的日子。”凌子信没有说话，于是琉玦继续道:“那时的日子多无忧无虑，想当初你刚上山之时，我还那般刁难过你，但是那时多好，至少那时师傅在，秀儿也在。”

凌子信暗叹:琉秀姐姐她，她真的……，嘴上刚要说话，却听琉玦继续道:“那时，我是真的看不惯你，我贵为穆国太子，你却是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野小子，见了我竟然是一脸的傲气，我不服，铁定了心要好好教训训你一番。”说罢便自顾自大笑起来。“你知道吗，连你睡的那张床，也被我动了手脚，我特意捉了许多虱子放在上面，想必那时你睡得十分不舒服吧？”

凌子信叹道:“难怪，我说这山上怎么这么多虱子，害我当时身上还起了许多包，原来都是师兄你搞的鬼。”

“是啊，回想当时，我这些哪里是一个太子所应有的所为。原本我以为你我便会一直这样斗下去，却不料，你救了我。”也许是一口气说得太多了，又或许是之前的酒喝的太多了，琉玦猛烈的咳了几声，又顿了顿，继续道:“当时，我正在后山寻一味药，却不料身后突然出现一只猛虎突然向我攻来，我猝不及防，被伤了腿，顿时便无法行走了，还以为必死无疑了，没想到你却突然出现了。”琉玦脸色有些惨白的道，似乎当时的情景让他此刻还心有余悸。

凌子信道:“当时我也是无聊，便在后山走动一下，倒也未料到鸣元山之上竟然还有此物，这也算是咱们有缘吧。”

“其实，当时我也并非无还手之力，只是当时我紧张过度，导致自己身上的病症发作，全身无力。”琉玦道，说罢他又咳了咳。

“陛下，您……”慕容重关切道。

琉玦看了看他，道:“慕容重，我没事，今日难得能碰到子信，回忆些许陈年旧事，心中畅快，你就别多管了。”

凌子信看了看琉玦道:“你身体不好，莫要喝酒了，也怪我，竟然没有早些发现。”

琉玦道:“无妨，这些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他停了一会，又继续道:“子信，你可知我为何发兵大梁？”

凌子信不答话，他看着琉玦，他看到他方才脸上的神采已经消失，只剩下黯然，于是他道:“难道，是因为琉秀姐姐……”

“没错，就是因为秀儿，你知道吗，秀儿她，她……”琉玦说到此处已经语气哽咽，“都是奚恩昭，他说过会好好守护秀儿，我才会答应将秀儿交给他，可是他……你应该知道秀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当初，我们穆国大乱，宗室亲族皆被杀害，我与秀儿两人逃出来，一路上饥寒交迫，那时我病症发作，我们找不到吃的，是秀儿，她，她割开了自己的身上的血管，我才能活了下来，我们一路便到了鸣元山，蒙师傅收留，于是便在山上学艺，我曾说过会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丝伤害！”

“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丝伤害！”凌子信心中微动，这句话他也说过，那一年，少年策马俯身道:“你可愿跟我走？我带你吃好吃的，保护你，永远都不会让人欺负你。”少女衣衫褴褛，她眨巴眨巴了自己的大眼睛，看了看马上的少年，她看到少年清澈的眼眸，阳光下坚挺的身影，然后重重地“嗯”了一声。

凌子信注视着琉玦蓦然无语，不一会，只听得琉玦又道:“不只是奚恩昭，还有君尧，若不是她陷害，秀儿又怎会跳城？”

“君尧？”凌子信疑惑道。

“没错，便是这狗贼，设计陷害秀儿，说秀儿给他女儿下了流产的药，秀儿素来性子刚烈，又怎么能忍受他人对自己的栽赃陷害，偏偏是那奚恩昭，却不相信秀儿，可怜当初还信誓旦旦自己爱秀儿，当真是可笑至极！”琉玦愤恨道，说罢便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君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日，必找他报仇雪恨！”凌子信道。琉玦奇怪道:“怎么子信你与他竟然还有如此深仇大恨吗？”于是凌子信便将自己父亲之事说与琉玦听，听完之后，琉玦道:“想不到你竟是凌慕白的儿子，更想不到一代名将凌慕白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真是造化弄人，即如此，子信你何不来我穆国，你我二人联手，共同对付君尧。”

凌子信看着琉玦，却没有答话。他知道，自己的仇，怎么可能去依靠他人去报，他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见凌子信不答话，琉玦道:“我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秀儿，如今，她被奸人所害，我又怎能不为她报仇，梁国害她一人，我便要整个梁国之人为她陪葬！这才是朕发兵的真正目的！”说罢他站起身来，佯狂大笑起来。

凌子信见他如此模样，知是劝他不得了，可是他还是道:“这样，真的值得吗？琉秀姐姐若泉下有知，她又会怎么想呢？”

“秀儿，哈哈，她自然是希望我为她报仇的，你也莫要劝我，你我曾经相知一场，我劝你一句，早日离开亳州吧。”说罢头也不回，带着慕容重，登上马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