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离明知是泠鸢自己要吃，却还是忍不住怒道：“是谁？是谁让她吃这么凉的东西的？还给她吃这么多？不要命了？！你们也不拦着点儿，养着你们当摆件用的？”

斥得下人们大气不敢出，眼睛全都盯着泠鸢的贴身婢女米豆。

米豆战战兢兢道：“郡王妃说她火气大，还说，吃凉的对身子固然不大好，但火气大对身子更不好，郡王妃她都这么说了，奴婢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小厮也去给郡王你传话了，郡王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了……”

她抬眼怯怯看向发怒的赵长离，低声道：“疼死她最好吗？”

“滚下去！”

赵长离说让滚，但没有一个人敢真的滚，赶紧继续低着头，端热水的端热水，拿锦帕的拿锦帕，换被褥的换被褥，只是都不敢出声，脚下也不敢踩实了。

一切都静悄悄的，只剩下泠鸢疼得直哼的声音。

赵长离一手握着泠鸢的冰凉凉的手，一手接过米豆递过来温热的毛巾，不停地给疼到神志不清的泠鸢擦前额的冷汗。

他现在能责怪谁？

责怪泠鸢？

比起责怪，他更心疼泠鸢，想想她也是因为自己才被气成这模样。

手抚着她的脸，冷冰冰的，哪里都是冷的，温热的毛巾都焐不热她的脸。

赵长离气息沉重，俯下身来，薄唇覆上她柔软的唇，她吃过冰酪的唇又冷又甜，他用自己温热的唇将她的唇焐热，手还捂着她凉丝丝的耳朵，轻轻摩挲生热，低声问她：“非要与我置气，好受吗？”

泠鸢没有力气应他，虚弱又苍白的脸仰着，冰凉的唇碰到他的温度，唇角微弱上扬。

她的身子尽量靠近他，汲取他身上的体温，迷迷糊糊地，眼睫含着疼出来的泪花，低垂着，就这么像幼兽一般，在他身侧昏睡过去。

“这样胡闹，好玩吗？”

仗着泠鸢听不到，赵长离肆意地发泄他心中的气恼，可说出口来，却又十分无奈，道：“要降火气，要是吃醋，要是难受，你可以拿着砍刀到那大宛四公主的院子去泄愤，用得着这么伤自己身子？”

手不停的摩挲她冰凉的侧脸，脸贴近她的脸，道：“一离了我，便无法无天放肆起来，非得要那冰酪，疼不死你。”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一个娘子，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赵长离就这么一面与她亲昵，给她体温，一面低声轻斥她好久。

斥责归斥责，言语里藏不住的心疼与怜惜，还是让周围那些静悄悄的下人们相视一笑：郡王还是很在意郡王妃的。

不论赵长离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泠鸢只是皱着一张脸，猫一样蜷缩在他身侧睡着，身上不断出冷汗，根本听不见他到底斥责了自己。

章太医来的时候，给泠鸢把了脉写了药方，还叮嘱道：“郡王，郡王妃这身子，可不能再遭罪了，这么刺激又寒凉的东西，怎么能让郡王妃这么吃下肚去呢？这于她身子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夏夜虽闷热，也不至于非得用冰酪消暑，就算是吃，也……”

章太医看了一眼桌上两个大碗，一个大碗已经吃空，一个大碗已经吃了快一半了，他摇摇头，道：“我适才听米豆姑娘说，郡王妃吃了快两大碗的冰酪，这着实不应该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赵长离低着头，满是自责道：“是我没劝住她，让她胡闹了，这么晚了，有劳章太医跑一趟。”

“这倒没什么，我也是时常到府上来的。”章太医一面收拾医药羊皮箱，一面语重心长道：“老夫近来也听外头人说，郡王与郡王妃渐渐不和了，但再怎么不和，也不该拿身子来赌气，身子好端端的又没做错什么，拿自己身子来撒气做什么？”

赵长离点头，道：“以后我会好生劝她，不让她再任性胡来了。”

毕竟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章太医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叹一声，道：“既如此，那老夫便回宫去了，郡王妃近日一定要好生保养身子，别再让她乱吃东西了，病从口入，特别是暑热天气，最容易受病了。”

“我知道了，多谢章太医提点。”赵长离吩咐下人道：“来人，送章太医回宫！”

太医与下人全都散去后，里屋内只剩下赵长离一个人，天渐渐亮了，九枝烛灯也烧到尽头，火光渐小。

他就这么坐在床侧，手抚着泠鸢的脸，思绪复杂，偶尔想到她这么胡来，就忍不住捏她脸颊。

一捏她脸颊，她脸上的温度冰凉凉的，又让他心疼起来，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轻声道一声：“听话，以后别拿身子置气了，好不好？”

泠鸢枕在他腿上，睡得很沉，没有应他。

此时，米豆在里屋外，隔着竹帘，轻声道：“玉大娘前来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玉大娘来问话，多半是韩老太君听到什么，心里担心，要玉大娘来问一问。

赵长离淡淡道：“你回玉大娘说，没什么事，就是泠鸢身子突然不适，请章太医前来看看，没什么大碍，只是脾胃弱了些，让祖母不要担心。”

“是。”

米豆出了屋外，便这么告诉了玉大娘，玉大娘听罢，放心地回去了。

天还没亮，赵长离又折腾了一宿，合衣躺在泠鸢身侧，连着被褥一起抱着她。

泠鸢在睡梦中摸到他的手，无意识之下，顺手将自己身上的被褥往他身上盖去，含含糊糊地说些什么。

“夫君要乖，大人也是要好好盖被子的，着凉了可不好。”

她低声喃喃着这句话，还顺势用手拍了拍赵长离的后背。

赵长离忍不住想要笑，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这一夜因她而攒着的怒火，全都被她这话给浇灭了。

“知道要给我盖被褥，自己却要吃这么多冰酪……”

他搓热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泠鸢的小腹上，替她焐热肚子，陪着她一同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