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有瑞阳王，觊觎灵脉，以火攻林，致使吾等亲族，化为焦炭，他在尸骸之上，又起新城，坐拥灵秀，享尽荣华。吾初成人形……”

韩成旭一脸茫然:“……什么叫初成人形？”

没人搭理他，大家都想听下去，“吾初成人形，不知世俗之事，曾险象环生，数次生死来回，且天资愚钝，苦修灵阵五百余年，方探得半分天数，习得这一个浅陋阵法。

总算事成，吾心愿也了，如今世上再无天音，此间也不会再有一个活人进得来，你等且安心去，勿再挂念。落款是:林中老树苍梧，立。”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乐无忧吃惊不已，“他……他不是人啊！”

“他轻飘飘屠了一城，然后来说什么天资愚钝，半分天数，浅陋阵法……”韩成旭瞥他一眼，“这才叫无形装逼，乐公子你差远了，有什么资格管人家是不是人？”

楚未逍:“这地方有那么一条连地方王侯都眼红的灵脉，想必曾经很是生气勃勃，有些灵物也是很正常的，南部小湖镇灵脉被锁前据说还出现过能口吐人言的灵猴。”

吕风瑶总结道:“因为瑞阳王强占，将原来此地的生灵一把火全部烧死，又建新城，这才有的天音。恰好这时候屠城者修成人形，逃过一劫，苦修了五百年回来报仇……他也将整城人全部杀死……”她顿了顿:“我竟不知谁对谁错……”

“所以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既大快，又大痛，”韩成旭一脸感同身受，“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可是不报仇又如何能行？这可是灭族之恨，就算孤身一人，也要苦战五百年。”

“他可不需要你同情，”长青说，“能成如此灵阵，就算是为恶，也是古今第一，该史上有名。我等庸庸碌碌之辈，朝生暮死，能在奔命之余瞻仰一下神之光辉，也是不枉此生了。”

这倒是提醒了韩成旭，“对啊，为什么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号？这点线索不够啊，是不是写后面了？”

从没听说过写不完还有写后面的，他也是异想天开，谁知这一转，他还真有发现，“哎你们快过来！这边也有字啊！”

不仅有字，还是如今使用的文字，阅读无障碍。

“天音城灭时，我只得八岁，出城贪玩，日暮方回，却只剩一城寂静，满门荒凉。

亲友俱亡，我满心茫然，沿街乱走，眼见更无一个活人。忽至城门，见一人焚纸，口念诵文，我问你在祭拜谁。他默立良久，叹声天命，自述乃是原生林中一棵老梧桐，久居灵脉之上，所以成人，今日来此，是为复仇。

我方知他便是我灭门仇人，好一番厮打，却奈何不得他半分。他道我阴差阳错逃得性命，也是天意如此，便如同他当年一样。而他如今屠尽一城人，也和当年放火烧林的瑞阳王没有任何区别，我与他，都是被遗弃的苦命之人。

他见我根骨上佳，有意收我为徒，叫我有所成之日，找他报仇，他定然不躲不避。

我当时满心怨恨，一口答应，便拜他为师，修习灵阵。

转眼已有百年，百年来师父倾心教我，劳心劳力，我年岁愈长，愈知吾师不易，复仇之心渐淡，终于有一日，他却叫我出师。

叫我报当年屠城之仇。

于是斗胆一战，师父有意放水，我却已下不了手。

最终拜别，师父言你不必再回来找我。

出师正逢乱世，民不聊生，后遇明主东方瑞陛下，有吞天下之雄心，于是投其门下，用心辅佐，终成大业，成得小名。

天下清平之际，回拜吾师，却已经人去楼空，不见仙踪，此刻方知，当年分别，便是永不再见了。

又是半个百年，我重回旧地，见到此碑，感慨万千，特此记述，以念吾师，以泯仇恨。

如今万事皆休，往日种种都成空罢。沧海桑田之后，王国已然覆灭，何况一个天音？

只望吾师安好。不成器徒弟凡之霖拜上。”

所有人都沉默了，良久，韩成旭道:“成得小名？不成器？他们俩还真是师徒……”

“还真和凡之霖有关系……”楚未逍道，“我也猜到为什么这座城和苍梧这个人完全没有一点风声流露了。”

以凡之霖的地位，只要借助东方家族的力量，有什么扫不平的？而且不只是民间，楚未逍在宫里也没见到任何书籍提起此事，这是完完全全把这件事抹掉了。

这是世俗皇权和顶级修炼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吕风瑶感慨道:“他们最后都看开了，前事也当一报还一报，不论对错，都过去了。”

“嗯，”楚未逍点点头，“纵然惊涛骇浪，也只留给后人唏嘘一场。”

“凡之霖是开启传奇的人，”长青突然道，“而他的灵阵基础来源于一棵成精的梧桐树，也就是说，如今世间盛行的灵阵修习之法，大部分都是来自一棵被人灭了亲族的灵根？”

“事实总是讽刺的。”韩成旭定定看着石碑道，“强者书写并改变历史，恣意疏狂，一笔而就，谁知后面竟会有如此巨大的影响？”

众人怀着感叹，别了这碑，向北而去，正午时分，还在林子里转悠。

“我们已经第四次路过这个地方了。”郑河山在树上又砍了个记号。

“眼看就要出去了，居然还有这么个迷阵……”楚未逍扭头问:“小布袋，你有什么高见？”

长青:“……”

“我错了好不好？”她说，“你放过我吧。”

吕风瑶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两转，最后落到楚未逍身上，“没办法了吗？”

“总有解决之道的。”楚未逍也有点抓瞎，对灵阵他完全是门外汉，没有这方面的专门方法指导，再怎么机智都没用。

众人转悠半天无果，于是坐下来休整进食，再寻出路。

楚未逍偷偷去找长青，“你真的没办法吗？”

长青想了又想，“有，也没有。”

楚未逍拧起眉毛:“你不是高人没有放废话的权利，赶紧告诉我。”

“把你的剑借我一用，你肯吗？”

楚未逍眉头更紧，“这又是什么奇招？”

“你别管什么招术，就说借不借。”

“我这剑有些特殊，除了我之外，旁人都不能用。”

“你把它插在那儿就行了，一会儿就还你。”

“好，”楚未逍想起来又道:“要我掩护你么？”

“就说是你的主意，我协助你，给你在美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嗯？”

“是啊是啊，我这样没趣的人是要多表现才有戏……”楚未逍转身，“来吧，插哪儿？”

放好剑，长青上前在剑柄上系了根红绳。楚未逍观察了许久这个系法，愣是没看明白她怎么绑的。

“然后呢？”

“装个样子喝声起便行了。”长青掉头去叫韩成旭，“快来，你哥好像找到办法了。”

楚未逍:“……”高人隐藏在幕后让自己忽悠人，这种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果然众人都围了过来，他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摆了几个架势，一声清喝:“起！”

长青暗中一引，那灵器霎时便动，借艳魄剑势破入地下灵阵，寻了一条路出来。

艳魄一声轻鸣，垂直而起，升到人高左右，剑尖指向前，嗖地飞出去，看这意思，竟是在前带路。

“跟上！”楚未逍拔腿就追。

这个玩儿法的确大胆，万一把艳魄玩丢了呢？

好在一切顺利，前方雾气渐退，能见度提高，不到半个时辰，剑停了下来，哐当掉在地下。

“这是出了灵阵了。”长青道，“你先收剑便是。”

“出来了？”韩成旭如在梦中，这种有高手带虽然赢得不明不白但是心里爽翻的感觉再来几次也不闲多啊。

“出来了。”楚未逍点头，“看前面大路上还有人行走呢。”

“太好了。”吕风瑶很是欢心，先替楚未逍去捡那剑，后者阻止不及，听她痛呼一声，吓得不行，赶紧上去一把捏了玉手翻看，果然那纤纤五指上一片血肉模糊，很是触目惊心。

“别动……”楚未逍利落翻出止血药和绷带来为她包上，“实在对不住，我这剑旁人碰不得。痛就忍一忍，马上就好。”

吕风瑶看他低头握着自己的手专注包扎的模样，就是痛也全忘了，只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一颗芳心软成一团棉花，将那点羞人心思怯生生地包裹起来，捂得热乎乎的。“无事……我不该去碰的……”

“伤了姑娘就是我的不是，”楚未逍还是觉得很内疚，“这几****不要碰水，有事叫我即可。”

“嗯……”吕风瑶低头一笑，她本就生得娇美，加上这小儿女的情态，真个压倒千春，夺色天妍，看得楚未逍心头一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觉得，女儿颜色，是真有杀伤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