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春楼是钟沽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国师与薄司玦相对而坐，开了半扇窗户，微风轻拂，茶香袅袅。

“谒王的做法，可真是耐人寻味。”国师须发银白，面容却是俊美温和，像一面棱角圆滑的镜子，透过那淡色的瞳孔，清晰地可以照进自己内心深处。

薄司玦玄锦袖袍交叠于膝盖，半阖着眼眸，所有情绪永远沉积幽深平静的海面下，不可窥也不可探。

“为何不直接告诉风姑娘你的良苦用心？”国师循循善诱。

“她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善意。”清风卷起他的长发，薄司玦抬手，将窗户掩上。

“哈哈……”国师清越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内，片刻又道：“从未见过谒王殿下这般替别人考虑过，斗胆问一句，在谒王殿下眼中，风昭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薄司玦英挺浓眉微微蹙起。

什么样的存在……

国师嗓音徐徐：“一个潜力无穷的侍卫？还是可以替你治愈疾病的医师？抑或是因为长得漂亮，可以用来狎玩的婢妾？”

薄司玦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一屈。

“既然都不是，那谒王殿下就不要再纠缠着昭夏了，说到底，她是烟云的女儿，即便殿下您不护着，我终归是要护着的。”

“再者，昭夏已经及笄，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薄司玦眸光一寒，擦出一道刺骨冰棱，国师握着杯盏的手迅疾缩回，“砰”一声巨响，四分五裂，茶水翻溅，淌了满桌满地。

国师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不知谒王殿下因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风昭夏，是本尊的东西。”薄司玦的嗓音中依旧盛满挥之不去的怒意，低沉沙哑。

“昭夏是活生生的女孩，被你称为东西，多少有些不尊敬吧。”国师长袖一拂，翻倒的茶水消失：“谒王殿下，你对昭夏的心意，在本座看来已然十分明显。”

“呵。”薄司玦冷冷轻笑：“本座？你不是抛弃这个名头很久了吗？”

“为了烟云的女儿，重拾这个名头也不是不可以。”

薄司玦嘴角勾着一抹疏离的笑意：“本尊对风昭夏是什么心意，还请国师赐教。”

“我还以为殿下又要故作姿态糊弄过去了呢。”

“直说。”

“若本座说殿下对昭夏心生爱意，殿下可信？”

“呵。”薄司玦轻嗤：“本尊连碎片都不曾聚齐，何来情*爱之说？”

“情*爱诞自本心，从无到有。”

“本尊无心无情，不会有情*爱。”

“那么便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国师见他油盐不进，干脆换了种方式：“若是惊鸿仙姬要嫁给大湮天君，你作何感想？”

薄司玦转动着茶杯：“很是相配。”

“那若是陆则云上门求娶南禾呢？”

“她要嫁便嫁，与我何干。”

“倘若是风昭夏和步无归两情相悦呢？”

“本尊说过，风昭夏是本尊的东西，任何人不得觊觎！”

“那不就是了，惊鸿仙姬对殿下死心塌地，吵着嚷着要成为殿下你的所有物，可你不屑一顾，南禾至少从前是你忠心耿耿的侍卫，她要嫁，你也心无波澜。”

“可偏偏昭夏既对你无意，也不是你的属下，不久之前你们甚至是陌生人，为何，你要对她执着至此？”

薄司玦淡色薄唇紧抿，眉间极快地划过一丝犹疑，宛若流光，稍纵即逝。

国师替他满上茶，继续助攻道：“昭夏受伤，殿下可是会心疼？”

“呵，她自作自受罢了。”

“哦，是这样，也不知前几日频频带着一身伤回国师府的是谁。”

薄司玦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昭夏的性子很明显，刚烈，且最恨有人随意掌控她的人生。”国师说着朝外走去，顺手拂开了两扇窗户，笑道：“看看外头这烂漫的春光吧，本座言尽于此，殿下，哦不，尊上，你好自为之。”

窗外春色晴好，粉白花朵缀满枝头，薄司玦静静看着，睫毛低垂，拢住层层青影，再抬眸时，日光透过琉璃窗照在脸上，一腔冰雪竟隐隐有融化之势。

玲珑暖霁簪中的灵力已然消耗殆尽，也是时候，重新送她点什么了。

听闻****是毒，沾染易成疯魔。

一簇烈焰海棠被风吹落枝头，飘进薄司玦手心，手掌忽然收拢，将那柔软的花瓣灼成粉末。

黑沉背影一闪，从原地消失。

风昭夏神识早已退出微弥空间，指间转动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左轮枪，极致的黑上缠绕着银白色的小蛇，口中衔一朵盛放的蔷薇。

丹缨用神识和她交流，洋洋得意：“主人，是不是很好看呀……”

“唔……”风昭夏心情显然极好，手指摩挲着图案凸起的纹路，笑眼弯弯，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薄司玦远远看着她齿如编贝，一贯清冷或不恭的小脸上笑容明亮，心脏仿佛撞上一团棉花，柔软而无可奈何。

风昭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着软垫在榻上滚了两圈，最后伏在椅背上，睡着了。

第一次尝试炼器，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

薄司玦放轻步子，走到她面前。

素净脸蛋不施粉黛，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见她皱眉，又立刻松手。

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风昭夏猛得睁眼，却直直撞入薄司玦神色复杂的眸子中，愣了愣，旋即挂上一抹不羁而疏离的浅笑：“哟，你这算是在偷窥我睡觉？”

薄司玦扣住她的下巴，力道不算重，说道：“不准这么笑。”

“哟呵，怎么着，连笑都不行了？”

“像刚才一样笑。”

“哈？”

风昭夏刚要拍开他的手，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惊呼：“呀！你是那天摸我胸的风姑娘！”

“……”

前几日的绿衣女子今日换了身桃花粉的袄裙，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一面飞奔过来：“可算是找到你了！”

见到薄司玦时脚步一顿，缩了缩脖子：“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亲热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