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时便说过红杏枝头春意闹,空守深院如何不会旁逸斜出。”
“不过也是,夫君专房独宠姐姐,当妹妹的又怎么能按捺得住。”
漠然讥诮的人群将整间大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盛浅予垂首跪在寒凉生辉的青石板上,隐隐约约看不清脸上神色。
“你究竟说不说,那个男人是谁?”楚词狠厉双眼,红红的眼眶怎么瞧怎么心碎。
然而盛浅予置若恍闻,脑中疯狂思索。
今夜乃楚王府长孙,世子楚词的第一个孩子满月酒大,京城世家名门皆来祝贺,往来迎送热闹非凡,盛浅予身为世子妃,孩子虽不是自己亲身的,到底也是嫡母,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接人待物,怎么会喝了杯酒便昏昏欲睡,醒过来时衣衫除尽,胴体上满是青紫痕迹。
盛浅予正是惊惶犹疑连忙穿衣便要逃离时,楚词狰狞着脸,一脚踹开房门,瞧见盛浅予慌慌张张的样子和衣中风景,当场举起墙上挂着的剑便要扑过来。
幸得身后人死命拦住了。盛浅予却被众人强压着一路托至大厅跪着,待前院喧闹散尽,众人又阴沉着脸进来了。
跪在地上,盛浅予蹙眉仔细回想适才发生之事,那杯酒是妹妹盛浅歌笑吟吟递上来的,自己今夜除了那杯酒别外再无饮他物。猛地抬首望着盛浅歌,却见其脸色较众人更加阴沉,自己与姐姐共侍一夫,如今姐姐做出这等事来,自己面上有何光彩可言。
盛浅予与她从小斗智斗勇,只其一个眼神便知内心盘算着什么,如何瞧不出她眸中压抑不住的喜悦和痛快。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和别的男子做出什么苟且之事。”盛浅予坚定吐出,泪光点点地望着楚词。
后者闻言怒发冲冠:“还不说么,那人究竟是谁,你还要包庇他!”
“我在前院不过喝了一杯酒便头晕目眩,只得回房休息,刚醒来便见你闯了进来,那杯酒有问题!”盛浅予冷脸直言。心中一时堕入无边深渊,他为何不信自己,便是怒气冲天也应当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夫妻一年虽然相敬如宾,却连这点信任也无。
“狡辩!那杯酒是侧妃敬给你的,且不说侧妃是你妹妹,大庭广众之下为何他人饮了那瓶中酒无事,你一杯便醉,你的酒量可不止那一杯。”楚词断然否决。
一旦先入为主,便再也听不进他人之言。盛浅予冷眼望着楚词面红耳赤的样子,悲愤不已。
大厅中一时间陷入僵持,盛浅予之父乃前摄政王,于保卫当今圣上皇位一事上功不可没,圣上亲政时上书请求衣锦还乡,却被再三挽留,成为权倾朝野的吏部尚书,盛浅予身为其女,此事不可随意处置,只是盛浅予衣衫不整行迹暧昧的样子早已被众人瞧去,不知眼下京中如何波涛汹涌明里暗里挤兑楚王府,圣上最尊孔孟之道,如今楚王府世子妃做出此等败坏门风的事来,便是吏部尚书也无话可说。
楚王冷着脸沉吟,众人不敢仄声,唯恐差池。半晌,楚王道:“世子妃做出此等事来,我楚王府却是再也容纳不得,今日此事众人早已议论纷纷,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说着,面上带了血色。
“且慢!”
众人冷眼望去,见是楚兮,心中各自千回百转。
只见那白衣男子跪地磕头:“回禀父王,儿子今日多喝了几杯,玷污嫂嫂清誉,不敢求父王饶恕,只盼父王能够息怒。”
“放肆!”楚王厉声呵斥,整个大厅鸦雀无声,众人皆缩手缩脚胆战心惊。
盛浅予犹自思索蛛丝马迹,受着一喝回过神来,双眼不住放大,连忙侧头望着楚兮。他怎么会?此时他不趁机落井下石便是大幸,如何这般倾力相助,他可知这后果如何?仔细扫视一眼楚兮,一时间觉得自己从未看清此人。
楚兮身形不动,冷脸道:“儿子素来便对嫂嫂心生爱慕,只是嫂嫂与世子举案齐眉,儿子只得压下,今日不知如何喝了杯酒那心中的念头便再也压不下去,嫂嫂当时正在梦中浑然不知外事,此事是儿子对不住嫂嫂与世子。”
“你可知道自己眼下在说什么。”楚王一字一字道,眼睛片刻不落的盯着楚兮,誓要找出端倪。
“儿子不求父王与世子原谅,还请父王将儿子逐出宗族!”楚兮一口应答。
闻言,盛浅歌眉梢微喜,妹妹啊,想不到这世间倒还真有个对你痴情的,妹妹你此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听见楚兮如此决然,盛浅予断然道:“父王,此事与三弟无关,此事必定有人陷害与我。”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楚兮也亲口承认了。莫非你还想抵赖。”楚侧妃冷哼一声。
见楚兮硬着脸直着身子一言不发,楚王大怒不已,心火喷涌上来,口中带出血迹。
众人连忙惊呼,楚王抬手制止,又对着外面道:“来人,将这孽子给我拖下去,打死为止!”又指着盛浅予:“将世子妃关入后院,不许众人相见!”说毕,一挥衣袖狠狠去了。
下人将楚兮拖至院中,楚兮与拿着廷杖的下人四目相接,转瞬别开。
楚王离去不过片刻,望着院中的景象,楚词伤心愤恨片刻便也离去。
一进房中,楚词用脚合上门,猛地抱紧尾随其后的盛浅歌,二人纠缠片刻双双倒在塌上,楚词伸着手仍要往下探,却被盛浅歌揽住,只见其娇笑摇头,金丝头面铃铛作响:“你也未免太急功近利了,小心叫人瞧出来。”
话虽如此,眼神却不住地勾着,楚词微微一笑,上手揉搓一番,头枕在玉颈上享受一番满不在乎道:“我只当盛浅予此次必死无疑,谁知楚兮竟闯了进来,如此甚好,也省得我日后筹谋。”
说着,右手猛地攥紧,盛浅歌吃痛一声:“只是没想到这贱人倒有如此本事竟将三弟勾得舍了身家性命,我先时便隐隐察觉,只是一直没有实物,今日这一招竟将二人往日奸情试探出来,不知这对奸夫淫妇往日背着我算计了多少事,幸亏上天有眼,如今这对狗男女落在我手中,必叫他们永不翻身。”
柔荑在胸口画着圈儿:“你跟我说,刚才和李奎使得什么眼色儿。”
“你瞧见了。”楚词得意笑着,抱起盛浅歌放在身上:“不过是让咱那好三弟尝尝什么叫做美色误人。”
盛浅歌眼珠微转:“你是说他以后。”
楚词接道:“我看他日后凭什么跟我争世子之位。三弟,我的好三弟啊。”
二人笑做一团,正是翻云覆雨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报,三公子晕过去了。
楚词搂着人笑得一派得意,“父王再无情,也不会真的要了三弟的命,我暗中命人将他的腿打断了,瞧他以后如何与我争。”
枯萎的秋叶在树上挣扎数日,到底被北风吹落下来,木轮撵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砸砸响声,“嘎吱”一声,门被打开,撞在墙上。
盛浅予睁开双眼,那日头儿刺得自己眼泪直流。再睁眼时已经怔愣地说不出话来。
楚兮望着心心念念的人儿,微微一笑恍若初见:“父王已经准了我们去江南,从此远离这些纷纷扰扰,只是要委屈你从此粗茶淡饭了。”
喉中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欲哭却又无泪,眼泪早已在这一月之中流尽,最终扯着干涸的嗓子道:“好。”
推着木轮穿过僻静的小道,后门早已立着一辆马车,马儿等得不耐正喘气摇尾。
踏过那道门槛,回首望了一眼门内,与旁边下人一道搀扶着楚兮进了车内,决然的落下门帘,京城就此落在身后。
清风携着不知名的花香飘来,楚兮笑道:“你瞧,咱们还没到江南,这淮河那边的花儿便过来迎接咱们了。”
盛浅予含笑点头,抬脚便要跨上木船,忽然眉心一簇,口中喷出一股血来,落在青青嫩嫩的草上格外触目惊心。
“浅予!”
闭眼之际,木轮上的男子扑了过来,到底脚下无力摔在地上,扬起一地尘埃,黄沙罩脸隔绝双眼。
震天锣鼓渐消渐隐传来,娟娟流水携着落花飘下,日头顺着摇曳的青丝斜进小轩窗儿,案上整齐放置着南海夜明珠制成的金丝头面,屋内众人皆敛声屏气肃脸站立,清清袅袅的幽香旋绕着大红嫁衣。
满脸喜气的媒婆抖动脸上横肉装着胆子道:“三小姐,眼下吉时将至,新郎官在大门外候着呢,您看是否梳妆打扮呢。”
女子微微点头,媒婆喜得浓眉簌簌抖动,连忙松开手中绞紧的帕儿迎了上去搀扶。
雕花木梳在青丝中穿梭,盛浅予听着身后媒婆念叨:“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每念一句,恨意汹涌一分,及至最后,不由自主攥紧手掌,指尖浸入血肉带出丝丝痕迹。
“且慢。”盛浅予温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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