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思量了人选之后，姬铭胜示意众人安静，便将姬府要与凌王联姻的事告诉了众人，连同凌王开出的条件告诉了他们，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的沉默，姬铭胜暗自端详着众人的神情，除去两个儿子已经知道事情始末，姬承倒是没有过多的表现，反而是姬昀一脸的愤懑不甘，似乎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再看余下的人，刘氏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一脸的讶异，但毕竟是姬府的当家主母，面对大事上还是有几分主见的，所以不过须臾她便冷静了下来，看了姬铭胜一眼，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讯息。

刘氏素来是个有城府的，她表面看着宽容大度，与人和善，但背地里使的手腕却是数不胜数，且又高明不易使人察觉，这也是为什么姬府如此大的一个家族多年来后宅安稳的原因。虽然她与老爷成婚多年，夫妻感情早已淡化，又因姬铭胜如今宠爱赵氏多过自己，自己早已经对这个丈夫失去了希望，如今的她生活的意义全部都在这一双儿女身上，承儿自不必她多操心，只水烟却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旁人是万万碰不到的，这消息或许常人一看都觉得是件天大的好事，于她却无异于裹了蜂蜜的毒药，或许是她眼光不够长远，可那凌王岂是好相与的，她平日里也曾听起老爷说过要与凌王合作的事情，也明白姬府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然而这些跟她女儿的终身相比如何可以比，且不说凌王谋反是否最终能不能成事，只说那入宫一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人常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水烟虽聪颖伶俐，却也难敌别人下毒手，宫中的女子为争宠什么手段使不出来，更何况兔死狗烹的道理谁人不知，若是将来凌王成了皇帝忌惮姬府的势力，想要在宫中对水烟下手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姬府便是手再长也伸不到皇宫里，这场联姻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说是将女儿当成质子，但她观察老爷的神情明显已经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至于女儿的生死早已是置之度外了，思及此刘氏手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女儿，眼神一眼不错地盯着姬铭胜，一旦他说出要让水烟嫁给凌王，自己必然要力争到底的，势必不能让女儿落入陷阱。

同样的道理，薛氏虽然没有刘氏想的那么清楚，但她从小日日与刘氏相处，对这些权利的纷争也是耳濡目染，此刻她虽没有刘氏这般紧张，但她也不时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她见刘氏脸上满是阴郁担忧便明白了此时远不如听到的这般简单，她只有慕烟一个女儿，前几天刚听老爷提起了慕烟与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将要定亲一事，这让她喜不自禁，那二公子虽不如凌王一般有权有势，但她只希望慕烟一生能够平安顺遂便好，更何况她虽是姬铭胜名义上的大姨娘，实际上论出身地位，自己在府中是最低微的，甚至是赵姨娘都可以随意凌辱她，若不是夫人时常护着她，只怕赵姨娘早就使手段将她赶出府去了。如今这局势自己自然是说不上什么的，只是慕烟已有婚事，虽未定却也是两家人心知肚明的，老爷虽势力应该也不至于与礼部侍郎家撕破了脸，因此在她看来慕烟成为人选的几率应是不大的，所以她此时只要装的不在意，应该也是不会波及到她们母女的。所以她特意看向自己的女儿，示意她莫要惊慌，只安静坐在就可以了。

慕烟接受到母亲的暗示，稍稍定了一些心，毕竟真要她嫁给凌王她也是不愿意的，她有自知之明，毕竟自己只是个庶出，将来若是入宫为妃，百官必会以其出身来诟病，所以以她的推测，父亲必定会以嫡出的水烟为首选，岫烟虽也是庶出的，但她的母亲赵姨娘的出身却也要比她母亲要高出许多，虽然自己并没有抱怨母亲的出身，但应该有的自知之明自己还是有的，更何况她的性子随她母亲，随遇而安，比起高不可攀的凌王，礼部侍郎的二公子反而更适合自己也不一定。打定了这个主意，姬慕烟便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人看得清楚，自然也有人情愿糊涂，这其中自然就有望女成凤的赵姨娘，虽然她早已知道了此事，但此时听到老爷亲口说出来，她只觉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爷没有明说指定是谁，便是三人皆有机会，慕烟出身低微且又定下了亲事，必然不在考虑范围内；水烟虽是嫡出，但毕竟年纪尚小；三人中只有岫烟，人品、性情、相貌皆是出众。虽然刚才自己在听到消息之后便急忙告诉了岫烟，让她早做准备，但岫烟却极力反对，甚至还将局势剖析给她听，但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姑娘家脸皮太薄，过于羞涩了而已，那些所谓的见解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看法罢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又哪懂得权势的好处，只要她将来当了皇贵妃，那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啊！更何况岫烟年轻貌美，只要自己再教教她一些笼络男人的办法，将凌王牢牢握在手里，将来何愁不能当上皇后。一想到将来岫烟成了皇后，而自己母凭女贵的样子，赵姨娘便更觉自己离荣耀的时光已经相距不远了。所以此时她万不能让旁人破坏了她的大好机会，即便那刘氏要以嫡出的身份给水烟争取，自己也能凭着平时老爷对自己的喜爱极力为岫烟争取，毕竟那刘氏已经年老色衰，而水烟又年纪尚小，如何能跟岫烟相提并论。思及此，赵氏便觉已是胜券在握了一般，挑衅地看了一眼刘氏与薛氏，也不管她们是否看见，转头便示意岫烟待会儿见机行事，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女儿冷漠的注视，赵氏瞬间有些怒其不争，也罢，只要今天自己能给她争取来这个机会，将来她自然会明白过来自己这么做的好处了。

只说众人在听了这消息之后，内心皆是波涛汹涌，有甚者如赵姨娘都在姬铭胜眼皮底下使眼色斗机锋了，反倒是姬岫烟跟姬水烟在众人之中最为平静的，姬岫烟是一早便打定主意不管父亲如何决定自己都抵死不愿嫁给凌王，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的追求跟幸福，自己也不会如此轻松地任人摆布自己的命运，皇宫虽是人人向往，但在她眼中只是一座镶着金丝银线的雀笼罢了，她的向往在山水之间而非那里，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母亲告诉自己这件事时极力反对的原因，只是母亲如今已经被权势名利冲昏了头，已是不管不顾了，一想到刚才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觉得心坠冰窖，常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若真让母亲争取到了这个机会，自己虽拼死抵抗也未必真的可以反抗，难道自己这一生都要这般如笼中鸟一般度过吗？

而相较于姬岫烟的忧郁伤感，姬水烟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忧，更何况在感受到母亲的维护之意时便知道母亲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但若是父亲真的觉得要自己嫁给凌王，为了姬府上下安危，自己也不会有过多怨言，自己向来对婚姻之事没有过过多的想法，也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唯独让她起了念头的人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也罢，不过是为了权势，如今不嫁，将来也未必就不会因其它理由嫁给另一个陌生的男人。姬水烟年纪虽小，但从小在其母亲的教诲下，对这些女子婚姻的事情思考的甚是透彻，又兼之个性早熟，小小年纪竟有些超然出世的意味，所以此时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父亲的个性自己也算是了解的，虽然此时并没有明说人选，但多半是在二姐跟自己之间做决定，而自己又是嫡出，为了巩固凌王与姬府的关系，父亲定会选择自己成为人选，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害怕的，毕竟对象是凌王，地位超然的人物自然心思难测，但自己从小在这后院成长父亲跟母亲虽表面上和睦，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父亲的心已经不在母亲的身上了，所以姬水烟自小便明白男人的心尤其是地位高的男人的心从来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犹豫放弃对权势的追逐，如今父亲为了权势而将亲生女儿嫁给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这便是最好的证据。然而明白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乱世中的女子命运时常掌握在他人手中，婚姻之事更是身不由己，姬水烟早已便明白了这点，因此现在她反倒冷静的很，选不上自然是好，若是真选中了自己也不会怨恨，说不定这就是自己的命吧！内心一番自白，姬水烟心想自己虽想的通透明白，然而自己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豁达，毕竟她的心里还有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虽然明知自己跟那个人已经没了机会，却也不妨碍自己将那抹身影放在心里，即便当成一个念想也好啊！

姬水烟在刘氏怀里默默无语，那边赵姨娘已是等不及了，只听她迫不及待地向姬铭胜问道：“老爷如今又有何打算？”

姬铭胜此时也收回了端详的目光，一听赵姨娘如此说便点了点头道：“凌王要与姬府结亲，开出的条件又是这般诚心，而以姬府如今的处境已经算是高攀。慕烟年纪已大，前些日子我已经与礼部侍郎李大人商议了，决定明年四月正式下定，将慕烟嫁于侍郎家的二公子李迹，虽没有明面上过定，但两家都已是默认了，如今若是反悔只怕伤了侍郎大人的脸面，所以我认为慕烟不适宜嫁给凌王，我这个决定你们可有什么看法？”说完姬铭胜看着众人尤其是姬慕烟与她的母亲薛氏，只见薛氏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似是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反而是姬慕烟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而一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嫁人了脸上升起便一丝绯红，半响才轻声道：“但听父亲安排。”

姬铭胜见慕烟如此这般识大体，虽有些不满她的怯懦，但也算是省了自己劝说的麻烦，便点了点头继续道：“既如此那慕烟就不在人选内，只岫烟与水烟，两人年纪只差了一岁，长相品行也相当，但并非我私心，论出身岫烟是庶出女儿，若是要嫁于凌王将来势必会被有心之人拿出身来说项，也未免有伤了王爷的威名。反倒是水烟虽然年轻，但等过一两年成亲倒也是可行的，更何况又是嫡出，相必凌王也是属意的，所以照我说，水烟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氏一听这话便顿时坐不住了，想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尽力争取一下呢？于是便也不顾有小辈们在，立时坐到了姬铭胜的身边，虽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但另一只手掩在广袖中轻轻揉着姬铭胜腰间的肉，她知道姬铭胜最吃自己这一套，一边揉着，一边娇声道：“老爷，还说不是私心，水烟自然是嫡出的小姐，但毕竟年纪太小，这自古都是长姐先于妹妹嫁人的，若是水烟先定了亲，那岫烟到时候该如何做人？可不得被外面的人闲言碎语，再说了。”说着这赵氏抬起袖角轻拭眼角，竟是哭了起来，只听她边哭边道：“妾身也知道自己出身不高，可岫烟乃是妾身心头上的肉，试问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好郎君的，如今凌王要与姬府结亲，虽说是好事，但一入侯门深似海，水烟年纪尚小，处世未深，贸然嫁去只怕是要吃大亏的，岫烟是姐姐，姐姐自然是要护着妹妹的，妾身虽然舍不得，但为了水烟的将来，更为了老爷夫人宽心，反倒觉得将岫烟嫁于凌王更为合适啊！”说完便掩袖低泣起来。

在一旁听着的姬岫烟，越听母亲说的越觉离谱，到最后只差明说应该让自己出嫁，姬岫烟看着众人隐忍的样子只觉脸上越发羞臊的很，只能低下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默默无语。

而刘氏却不怎么想，反倒是要谢谢这赵氏，原先刚听老爷的决定，自己立时就想反对的，只是不想被赵氏抢先了一步，虽有些憎恶她那副烟视媚行的嘴脸，但她说出的这番话倒是帮了自己一把，既然有人抢着上，自己自然也乐见其成，于是刘氏也就冷静了下来静观其变。

只见赵氏在那里作戏，原想着姬铭胜最受不了自己的这招，每回自己这样做不到一会儿姬铭胜就会同意自己的要求。可哭了一会儿心想火候应该到了，却没听到姬铭胜一如往常般安抚自己，正想再说些什么劝说，却没想到，这次姬铭胜竟像是铁了心了一般，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放声道：“此事我自有我自己的主张，你们既然说婚姻之事，父母为大，那既然已决定，就无须再议，倒是你，这么多小辈在这里，如此做法成何体统！”说完一拂衣袖，留下一脸惊愕的赵氏以及各怀心思的众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