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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燃烧的时代》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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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长今天没有如常去处理事务,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壁炉旁,从身边一口箱子里抽出一张张纸。略微看看便丢进熊熊炉火之中。

女管家觉得主人不对劲儿,但她一向是恪守本分的,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不会去打听。一般来说,主人身居高位,仆人的世界也立时丰富多彩,一个“仆役圈子”也应运而生。许多仆人会在做工之余去聚一聚,掺杂着葡萄酒的芬芳、白兰地的辛辣,消化着各座大宅中的奇闻轶事。但女管家从来都不去。她宁愿把这份儿时间用在织毛衣与清点储藏室上,也不肯换上一副假笑去人群中套话。

温暖的房中忽然吹进一阵冷风,女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那里正蹲着一个男仆。

“怎么回事?”女管家问。

“大人没出去吗?”男仆站起身,双目游移着问她。

“有事情就说,是有人来拜访吗?”

男仆点一点头,“是一位布莱克先生。”

女管家不由得笑了:“两张黑脸!我进去了,你把大门关紧一些。”男仆答应着退了出去。

议长还在烧着那些纸,对走进来的女管家置若罔闻。女管家走上前来,轻声说:“主人,有人来拜访您。”

议长浑没理会,自顾自地往炉火中丢着纸。

女管家只得再说了一遍,这一次,议长抬起头,问:“是谁?”

“是一位姓布莱克的先生。”

“不认识。不见。”

女管家欲说还休,转身出去了。她走到大宅的门口,果然发现了一个穿着普通的男人。这个人给女管家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块温润但普通的玉石。

“先生,我家主人有事要做,无暇见您了。”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翻了翻袖口,好整以暇地低语道:“议长先生忙,我理解。”

女管家想了想,问:“您如果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男人似乎来了兴趣,他看了看女管家,微微笑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你家主人一定是特别的忙,否则,他官职都要丢了,却不见我,没有道理。所以我就不麻烦你了。”

女管家心一悸,脑中念头一闪,立刻对男人说:“请您跟我来。”

男人笑了笑,与女管家并行进了大门。

议长将一只小黄铜箱子举起来,摇晃了一下,又翻转过来,将里面的东西都倾倒在火中。男人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笑着摇了摇头。

议长闻声转身,一脸不快,女管家忙紧走几步,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议长抬起头,神色不变,只是拿了一把椅子给男人坐,然后自己返身回到壁炉旁。

男人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女管家拿来了一只银托盘,为二人斟满咖啡,男人道谢后,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咖啡。

过了许久,议长叹了口气:“布莱克总督,怠慢之处,不要怪罪。”

拉尔多笑着说:“萨瓦先生,客气了。”

议长脸色一僵,端起咖啡杯沉默不语。

拉尔多为自己加了些糖,又轻啜一口,淡淡地说:“亚萨斯殿下似乎很喜欢老首相,总是去拜访他。”

议长哼了一声,没答话。

拉尔多又继续说:“但亚萨斯殿下和首相是走不到一条路上的。现在的表象,只是为了造势罢了。”

议长重重地放下咖啡杯,以至于咖啡泼了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拉尔多笑得更开心了,“我想说,议长先生的俸禄要涨了。”

饶是如萨瓦这般宦海浮沉多年之人,也不禁悚然动容。他站起身,上前一步,诚恳地说:“你能帮助我吗?”

拉尔多很惊讶,“议长先生很相信我。”

“濒临溺水,哪怕一根稻草,也有一抓的价值。”

“哈哈!”拉尔多真心地笑了一声,握住了议长的手。

“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说完,他又看了看壁炉,“您现在不该烧这些公文,而应该烧掉辞职书,并再拟写一份上呈,申明您对与公国作战一事的看法绝不变更。”

萨瓦面色一紧:“这······”

拉尔多说:“这件事,道格薇公主殿下也觉得对公国动兵太过鲁莽,而公主殿下之所以迟迟不表态,只是碍于朝野一片求战之声,公主殿下不好开口。而您身为重臣,也是忠臣,自当开一先河。”

萨瓦一拍脑门暗忖道:“公主殿下上次来做客,我怎么就没想过······”他也顾不得懊悔,连忙对拉尔多说:“请总督转告公主殿下,我是陛下的臣子,理当尽忠。”

拉尔多满意地点点头,躬身行礼后离开了。

“拉尔多这家伙······”道格薇公主听完少女的诉说,幽幽一叹。

“家主,那我还要再监视他吗?”少女柔柔地问。

“不用了······不!你还要继续隐藏在他附近,不过,是保护他。”

少女答应一声,道格薇命她下去,又召来了侍卫长哈克玛尔。

“殿下,有什么事呢?”哈克玛尔问道。

“格拉莫百废待兴,拉尔······布莱克很辛苦,你去送一些吃食过去。无需精致,最重要是好吃。明白了吗?”公主急切地嘱咐着。

侍卫长一脸茫然:堂堂皇家近卫,一宫的侍卫长,怎么成了送东西的杂役?不过他也机敏,当即满口应承下来。当他看到公主宫中那一辆装得满满的大车,略一思忖,会心一笑,点了十名精干士兵,迎着春风驶向格拉莫。

临近格拉莫的驿站,几个亲随在路口站着,拉尔多则走向路中央那辆马车,大略一看,便走了回来。

“都认错七辆车了,大人怎么还这么有精神?”

“问那么多?站着就是了!”

又一阵车轮声,拉尔多眼神一亮,举起手中的手绢迎了上去。

哈克玛尔很有些无话可说,他跳下马车,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到你,我好像年轻了十岁。”

“你年轻时候也摇手绢?”

哈克玛尔差点儿被这话噎死,过了一会儿,他憋出一句:“我摇毛巾。”(1)

“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跟我回家,我已经安排了厨师。”哈克玛尔扬起了眉毛,“不是皇子的!”侍卫长很满意地点点头,骑上拉尔多身后的马,拉尔多长啸一声,跨上自己的马。春寒料峭之时,两骑绝尘而去。

进了总督府,哈克玛尔将马鞭插进腰带,搓了搓手,笑道:“春寒,热些好。”拉尔多也笑起来,一边吩咐仆人上茶。哈克玛尔四下环视,说:“这里虽然摆设齐全,但比之那几位总督的私宅还是大有不如啊。”

“治下子民衣食尚且不足,我又怎么能在住处精益求精呢?”

“我听说格拉莫的属官每日五餐,这似乎与你所言之勤俭节约不符啊。”哈克玛尔针锋相对来了一句。

“做多少事,吃多少食物。‘不劳者不得食’”(2)

“那总督大人做的反倒不如下属多了?”哈克玛尔不依不饶地追问。

“我只掌舵,抛锚张帆自有人做。况且,我虽然不算勤勉,但与帝国其他官员相比,我对得起这份俸禄,还有这高官显爵。”

哈克玛尔阴沉着脸:“你可知道祸从口出吗?”

拉尔多放声大笑:“风险与利益并存,没有此等见识,怎么做官?”

哈克玛尔也笑起来:“老兄,词锋锐利啊!你真该入枢密院的。”

拉尔多连连摇手:“岂敢,岂敢!”

哈克玛尔端起茶杯大喝一口,又说:“你还真是本色当行,人也质朴。句句言利,却不让我生厌。难怪公主对你如此关心。”

“巧取胜过豪夺嘛。你说公主关心我?她托你来看望我吗?”

“给你送些饮食。西域进贡的驼峰,皇室围场的牛乳,南雨林的菌,还有······”

拉尔多低下头,轻声问:“她可有话带给我吗?”

哈克玛尔从口袋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他。他双手接过,拆开火漆封,信不长,只有两句话:

“见字如面,全身为念。”

拉尔多将信放在桌上,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哈克玛尔很惊讶,对他的询问,拉尔多只说了一句话:

“她像我母亲。”

亚萨斯走进寝宫,贝亚娜正在梳理长发。见到他来,她变得有些忧愁。

“姐姐,怎么了?”他抚摩着她的头发,问道。

“上次······父皇要我告诉你,你将代父皇巡视北地。”

亚萨斯陷入沉思。北地,也就是北方,格拉莫与摩尔山脉都在北方。可他因格拉莫官员升迁一事,刚从那里回来,还没有多少时日,又要去巡视,这其中的因由耐人寻味。

“贝亚娜,我不能去。”亚萨斯说。

贝亚娜惊讶极了:“这可是父皇的命令!怎么可以拒绝?”

亚萨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贝亚娜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不大对头,但你不能够抗命啊,我怀疑···父皇是知道了······才会有这道命令的。”

亚萨斯眼睛一亮:“贝亚娜,你可以去。”

“我?怎么可能啊······”

“父皇的意图很难揣摩。但如果他真的知道我和你的事情,那么这一次巡视,我和你谁去都一样。而如果你去,还可以打探一下父皇的真实意图。”

贝亚娜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求见父皇。”

“贝亚娜,你想去北境?为什么?”

“我许久没有出宫了,很想去格拉莫沼泽抓几只鹿回来,亲手做给父皇吃。”贝亚娜乖巧地说。

莫比乌斯大帝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身体靠在椅背上,脸上满是笑意。

“很好,贝亚娜,那么带上你的侍卫出发吧。”想了想,他又说:“我本打算让亚萨斯去巡视一下北境的,既然你要去,那也就不需要再让他去了。但你不熟悉政务,我让枢密院主席与你同去,也好事事提点于你。”

贝亚娜笑容满面地行礼告退,步履轻盈地走了。

而拉尔多听到这个消息,很有些摸不着头脑。理查德已提前将此事告知于他,并再三申明,此事不是公开宣布,足证来者不善。拉尔多对此论,说不上不信,但也总觉得没有切中要害。大帝上次御驾亲巡,还对他的工作表示了肯定,甚至亲封爵位大加褒奖,能说他是不关心民众的皇帝吗?可上次明明大帝人在格拉莫,却没有当场定下拉尔多的官职,却事后才派了个皇子来,再加上这次几乎没什么必要的巡访,拉尔多不由得又觉得,这位皇帝似乎没有摆脱身为贵胄的那种自矜之意,有些不务实际了。但不管怎样,这位皇女是作为皇家使者而来,再怎样揣度皇帝的意图,也不能把特使撂在一边儿不管。

“您看,这怎么办······”、“是啊,这也太······”各地的主管官员齐聚总督府问计,而拉尔多却眼观鼻鼻观心,遇到问话,一律不答。最后还是副官拍桌定案:“依循例办理吧!”官员们顿时眉开眼笑,一哄而散,留下刚回过神的拉尔多。

“诶,他们人呢,怎么散了?”拉尔多问。

“他们······”副官不知该怎样回答。

“我刚想好一个方案,你去办理。”拉尔多说。

“······”

贝亚娜一行人到了格拉莫,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欢迎队伍。她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于是命令队伍原地驻扎。但等了半天,还是没人前来迎接。贝亚娜有些恼火,她命令队伍继续向总督府开进。但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格拉莫的官员们。

“怎么回事?”她心里纳闷,却不说出来,自顾自地走上前,问打头的一个官员:“哪一个是总督?”

“总督大人不在这里。你们是大帝派来的特使吗?”

“总督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迎接特使?”一个护卫大声斥责道。

“总督大人在处理公事。”为首的一个官员回答。

“岂有此理!什么事比迎接皇室特使还重要?”

“总督大人说,民事国事就是大事,其他的都不算是事。”另外一个官员回答。

贝亚娜气的脸都红了,只苦于无处发泄。护卫又问:“那安排特使住在哪里?”

“总督大人请特使一行下榻在迎宾馆。”一个瘦瘦小小的随从从后面跑上来,“这是迎宾馆的主事,他会为各位引路的。”为首的官员说完,带着众官员回去了。

“狂妄!竟敢如此怠慢皇女殿下,回去一定要如实禀告大帝,治他的罪!”随行的护卫统领怒气冲冲地说。

“大统领,我对这个总督倒是很感兴趣。普通的人怎敢如此托大呢,想必是有些本领的。”莉兹贝特从一旁的轿辇上下来,笑着说。

护卫统领看了看这个女人:眉毛平整,脸庞圆圆,身材中等,一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头发,片刻不离手的一把黑伞,换上常服,任谁也看不出她身居高位。

“主席阁下,他不过是大帝新任命的总督罢了。格拉莫区不到一年换了两任总督,其治下是何种情况,可见一斑呐。”护卫统领胸有成竹地说。

莉兹贝特笑了,她对于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从来不试着劝服对方,她更喜欢用事实来使对方醒悟。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皇女。贝亚娜显然被二人的对话吸引,火气消了很多。莉兹贝特趁机说道:“殿下,车马劳顿,我们不如先去休息吧。”

“好吧,我们去这个迎宾馆休息。”贝亚娜不太情愿地说。

莉兹贝特向护卫统领笑笑,转身上了轿辇。

(1)以上四段化用自虾写著《武林霸图》

(2)此处引用自维克多·雨果著《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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