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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十四章 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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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更衣室里众人剑拔弩张之际,忽然门外响起了“咯、咯”两声敲门声。

“大姬姐姐,珠珠儿,你们在里面吗?怎的这么久?”

魏迦南竟亲自来了!

珠珠儿看着面前的三个男人,又看看衣衫不整地坐在恭桶上的月姬,脚下一软,瘫倒在月姬身旁。那三名男子也十分紧张,不顾得什么礼法了,纷纷转身,蹑手蹑脚的走到一座屏风后躲着。可他们三个彪形大汉,又如何能尽藏?

“到底在不在里头?大姬姐姐,珠珠儿,回个话呀!”外面的魏迦南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推门,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条缝。

“在!在,在的!”珠珠儿这才觉出今晚到底为何她老感到不对劲了——魏迦南的女官落葵与月姬的女官兰芷,都没有跟在身边。所以她会亲自寻下来。珠珠儿隐隐感到了一丝恐慌,连忙大喊,“我,我绞肚子呢,你、你不要进来,会熏着的,对!熏着。”她的声音在发抖,门外的魏迦南顿了一顿,然后说了句“哦”,便立在门口,没有继续走进来。

珠珠儿求救似的看向月姬,冷汗都出了一头。按理她是不需怕的,如若魏迦南问起,就将一切推到那三名男子身上便是了,再不济,吕道先夫妇总归会保自己的。可她一看到月姬那逐渐冷了的眼神,就禁不住发抖。

月姬望着她,眼里起了一丝怜悯,以及一丝嘲讽。

“殿下稍等。”终于,她开口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站了起来,把身上衣裙慢慢理好。屏风后面的三个男人骤然看到她曼妙的躯体,瞬间都不禁有如烈火焚身。月姬却不看他们,理好衣裳后就走了出房间。

“劳殿下挂心了。”她悄声说,“那丫头忽然闹了肚子,想是不能和我们去放河灯了。”

“这样。”魏迦南毫不意外,也没进去探看之意。“我就叫暗卫去小舅家走一遭,让他们找人来接吧。既然认了宗,这忽然闹起的头晕身热,那是该归新宗家照料。”

月姬点点头,“是这个理。”

彼时说书先生早已收摊,外头华灯初起,金陵城一年一度的不夜天,商肆都特意去请灯匠造了许多精巧无比的绢灯,灯上画着各路神明,以照亮鬼路,福荫门庭。延绵的灯海点亮了一个坊连着一个坊,灯影人娇,人看灯更娇,魏迦南拖着月姬出了天香肆,便被眼前的景致迷醉了。

“这……”月姬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间富贵景象,一时间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金陵。”魏迦南牵着她的手,走进了那璀璨灯海,“你以后的家。”

她很是开心,拖着月姬逛了一个摊又一个摊,让手巧的糖面艺人给月姬捏了个情鬼锦娘,自己则要了少年郎潘琪,一边走一边学着说书先生讲的那情鬼故事,用潘琪去亲月姬手里的锦娘脸颊,路上有些老妈妈看到她如此顽皮,又是个小郎君的打扮,便纷纷笑他,“嗳啊,年纪小小学这哄姐儿开心的门道,羞羞!”

月姬被笑得满脸通红,想走开一边。无奈手又被魏迦南紧紧拽着,只好慌慌张张地解释,却没想到她一慌,张口就是一通叽里呱啦的月地土话,大家便笑得更欢了,就是魏迦南,也乐弯了腰。

“你哪儿还像个公主!”

她跺了跺脚,凑在魏迦南身边严厉地悄声说。

“看看,小娘子还要与我说悄悄儿的情话,不给你们听!”魏迦南叉着腰,朝那些老妈妈扬起下巴,“小郎君要当大情圣咯,来,给你个甜芋,姐儿两个去分着吃。”

老妈妈小着用油纸包了两个甜芋递给魏迦南,这下可轮到魏迦南尴尬了,满脸通红,“原来妈妈早就瞧出来了,却不与我说!”

月姬再忍不住,噗嗤的一声,笑出声来。

魏迦南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老妈妈手里接过甜芋,放下几个铜板,忽然转身噔噔噔的跑走了。

“诶,长——长儿,你等等我。”月姬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喊她又不是,只好提起裙子在人群里左穿右插的追她。等她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渡边埠头时,魏迦南已赁好了一只小花船,垂着两条腿坐在船头,正剥芋头吃。

“喏,你的。”她瞧月姬来了,便朝她递上一个剥好的芋头。月姬在山林里长大,与水相亲的机会不多,她有点怕,小心翼翼地上了船,不敢与魏迦南并排坐着,而是坐到了后面店家放的一张花凳上,接过芋头,轻轻一咬,果然是又香又糯又甜。

“你刚刚笑起来,可真好看。”魏迦南将脚收了回来,跑去与她坐在一处,拿出手帕将情鬼锦娘与潘琪包好,放进了腰间的扇袋子。“就该多笑的,我的十三姑姑与你年纪相若,每天都哈哈哈的笑个不停。宫里的夫人都说她将来定会嫁得如意郎君。”

“你的姑姑也是位公主,”月姬自轻地一笑,“我又如何能比?”

魏迦南沉默了一下,知道她始终介怀父兄将她送给自己父亲的事,便不再说这个话题。船公看人来了,到岸上解了缆,“坐稳咯,今夜淮河作忘川,水灯映处是归途。船划江水人借道,借道皆因善心渡。起——”

他长篙一点,船便朝江心划去。

魏迦南见月姬听得一脸迷茫,朝她解释,“今夜放河灯普渡孤魂,我们船行江面,算是借了他们的道,所以要说一声。”月姬见她说得邪乎,不禁打了个冷颤。船公见了,忙说,“不怕不怕,今天出船到江心放河灯的,都是心怀大功德的大善人,‘朋友’们不会相害与你们的。”

原来放河灯一事,有个讲究。需灯仍燃着,才能普渡那方孤魂。很多自河岸边放的水灯,不到河心便灭了,所以有些富贵人家为了攒功德,就会租船至江心放灯。

月姬看着岸上烛火处处,是妇人们在烧衣拜祭。火光倒在水面上,被水波荡得一闪一烁,熠熠漾漾,教人看着便挪不开眼。“你是故意不让落葵她们跟着来的吧。”

她忽然这么说。

魏迦南正捉住她的一只手,对着河岸火光细看她的指尖,白得通透,圆润如玉。“嗯。”她漫不经心地回月姬,“为着能亲自下去寻你们。她们来了,少不免是打发她们去叫你的,别说珠珠儿不怕,就是房里那三个男的,也不会慌。”

“你知道她要我去见你小舅。”

魏迦南放下了她的手,抬起头去看满江河灯。“这金陵城,对许多人来说,没有秘密。”她顿了顿,“不,应该说,对许多人来说,他们自以为金陵城没有秘密。”

月姬一愣,她此时尚不能理解魏迦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看事通透,遇事冷静,任谁都听她的,都随她安排。事情,也是按着她的心意走——她看着魏迦南的侧面,河灯火光下,有种荧荧生辉的美态。她对魏迦南很是羡慕。

待二人放好了河灯,回到岸上,月已快至中天。城中依旧热闹非常,岸边上卖荷叶灯的生意十分火旺,挤挤挨挨的,团了一堆人。

有几个富贵人家打扮的青年男子,刚买了河灯,本要去前面渡头放的,其中一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的,看见了正由魏迦南牵着从船上跳到岸边的月姬。

“哟,好美的小娘子。”

几名男子便嬉笑着围了过来,“刚放完河灯?陪郎君们再走一遭,多积点阴德,保你今晚就觅得如意良婿,如何?”

魏迦南皱起眉,“我们已经放完了。”

“去去——”一个男子推了魏迦南一把,“小孩子一边去,小娘子与情郎君的事,你一个奶娃娃,懂个什么。”说完,把魏迦南推了出去,一群人将月姬围了在中间,有大胆的已经伸手去捉月姬的手,“小娘子手可真滑,怎么在金陵从没见过你?是跟着阿耶阿兄来看封国大典的么?”

月姬慌了起来,一个劲的后退。“你们要做什么?!”

“别怕。”又一个蒜子鼻的开口说话,他一双眼滴溜溜的在月姬胸口徘徊,“肯定是顶快活的事儿——”

他的同伙听他语气下流,哄的一声齐齐笑了起来。

月姬咬了咬牙,想要绕路走过去,却被那名三角眼一挡,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啊,居然是个急性子呢!”三角眼一把将她抱住,月姬吓得大声惊呼,不停挣扎,混乱中感到耳边热烘烘的一湿,竟不知是谁趁着乱凑上来舔了她一口。

她这下是真的害怕了,想叫魏迦南,却被围得紧,连外头的人都看不着。周遭人声鼎沸的,哪儿有人听得到她的叫喊?眼看蒜子鼻一只手就要按向她雪白的胸脯,忽然整个人却像是失控一般,身子一歪,整个人被撞飞,咚的一声被撞进了淮河。

是魏迦南!

月姬尚未看清楚,那几个男子就朝魏迦南围了上去。她发了狠力,使出禁军统领教她的那套不甚厉害的拳法,打得三角眼一个踉跄,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前拉住月姬的手。

“跑!”

二人随即飞快地冲进了人群。那几个浪荡男子哪里肯放过她们,纷纷在后头追赶,魏迦南拖着月姬,月姬提起裙子,在人潮里左冲右突,又拐出拐进了几处巷子,却不敢说已经摆脱了追兵。

魏迦南终究是年纪小,又不像月姬那般是山野里大的,没多久就跑不动了。月姬抱住她,只觉心儿突突地跳,眼圈都红了,可哪里敢停?只拖住她没命地往前跑。

“呼呼……呼——”魏迦南喘得辛苦,“该死,暗卫呢!”

“你还管暗卫!”月姬喊,“这儿怎么回碧菡馆?到了碧菡馆,谁也不能动你我半分——待见了禁卫,我要把这群宵小之徒都捉起来,全部充入内廷!”她恨恨地说。

魏迦南抬头看到前面的神功戏棚子,“有了,我们跑进那儿去吧!”

说着,也不顾月姬反对,拉着她的手就拐了进去。神功戏并不收戏资,是酬神敬鬼的,所以谁想看都能进去看。只是难免会有达官豪绅也想看,这就不能与布衣混在一处,因此左边延开了一排锦棚,专供有头有面的豪族坐在里面欣赏。

魏迦南想也不想,拖着月姬就往最前排的一个锦棚冲去。棚外几名穿暗红武甲的将领看了,齐齐佩刀出鞘,“大胆!是谁敢冲撞奚国君。”

魏迦南一边跑,一边朝那锦棚大喊,“大穆长公主并月族昌珐长女,遭歹徒行刺,请奚国君主庇佑!”

那些兵一听,吓得连忙放下配刀,却因不认得魏迦南,不知她是真公主还是白撞的,所以都不敢擅自下拜行礼,皆立在原地,十分尴尬。

魏迦南见里面的人尚未反应过来,便理了理跑乱的发鬓,朗声说,“侄女温温,请表姨丈出来一见。”

此时,几乎整个神功戏棚里的人都看向了这边,魏迦南在心里数到了三,那锦棚帘子果然被人一撩,一个腰圆大膀,身穿玄色长袍,头束五珠冠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正是奚国君贺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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