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一道道余晖撒在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上,将原本的青色染成了墨。
一辆红漆双轮马车缓缓驶出宣德门。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李大人。”柳玠拱手谢道。
李孟德摆摆手:“我不过是说两句话,不过小事罢了。不过你胆子也忒大了。”
柳玠笑了笑,没说话,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也不必说。
今日朝堂之上,圣上因上次赈灾之事表彰周侍郎,周大人便趁机提了提柳玠的功劳,若无他上的那封帖子,只怕自己做不到如此周全,投桃报李,原该如此。
皇上对这个人也有印象,是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当日他选出了三份答卷,定为一榜,但安惯例得选个赏心悦目的探花郎,于是便拆了弥封看了答题者的姓名。
学士们由此产生争议,有人认为科举取士,自然眼看学识,柳玠的文章最为出色,自然应该定为头名。也有人认为,文无第一,况且柳玠的样貌难得一见,不做探花郎很可惜。
双方各执一词,但皇上听来听去只觉出一个意思,这个柳玠有学识,有品貌,倒生出几分好奇来。
等大学士辩得口干舌燥,请皇上定夺时,皇上看了眼三个名字,道:“玓,明珠之辉,可他姓贾,便是鱼目混珠,玠,国之礼器,又姓柳,便是大吉之兆,我看这是天意。”
大家一看皇上都这么说了,赶紧跪下称皇上圣明。还有人拍马屁说这是昭示大庾朝千秋万代,国运昌隆。庆元帝越发觉得自己明智,就这样划定三甲。
今日得知赈灾之事原柳玠也有功,更觉得柳玠是天赐良材,在朝堂上就夸赞柳玠是国之栋梁,擢升柳玠为集英殿修撰,下朝之后还特地把柳玠召去。
恰好李尚书因北樾之事面见皇上,便一起去了御花园。
朝堂之上,柳玠位置靠后,庆元帝瞧得不十分清楚,这会见了人直呼是汇灵气于一身,原本是好奇想见一见,这会便想问一问了。
待的李尚书说完北樾邀请秋猎一事,庆元帝便道:“我若早知道你是这个模样,当日定要你来做个探花郎。”
其实也是玩笑罢了。
李尚书笑道:“只做探花郎可亏了,还是拿来为皇上分忧解烦罢。”
庆元帝大笑赞同,又要人在沁秋亭摆了一盘棋,李尚书称自己是个臭棋篓子,不扰皇上兴致,让与柳玠了。
“我看柳卿年纪轻轻,不知家中可曾婚配?”
庆元帝这话倒让李孟德有些紧张,他之前还想着把外孙女许配给他,要是皇上是这个意思不是到会不会对他不满。
“未立业,何敢成家。下臣也没有这种心思。”柳玠回答。
庆元帝有些不满,自己说出这话来就是有为他指婚的意思,他竟然如此不识好歹,脸上便露出了几分。
李孟德道:“柳编撰为国分忧至此,实是让人佩服啊。”
或许旁人说这话有几分刻意,但李孟德这个爱妻如命的说了,庆元帝却深以为然,失笑道:“柳卿如何会像你一样。”
脸上怒意也消了,心里思量着,这样的人如何才能只为自己所用,而不结党偏私。
庆元帝棋艺本不高超,这会又心有所思,棋盘上已露了败相,李孟德见状道:“天色已晚,不如下次再下。”
柳玠却不趁机告退,反吃了庆元帝大片棋子,赢了这盘棋,庆元帝不语,心情郁郁,不知是为知道自己棋艺不好,还是柳玠下了他的面子。
李孟德暗想,这柳玠今日怎么这般胆大,若是惹了皇上不喜,岂不是前途尽毁。
偏柳玠不识趣,还道:“臣赢了。”
庆元帝见他面有喜色,一脸坦然,却是个直臣的模样,火也发不出了,若他真是个耿直方正的,倒也不必担心他日后成了皇子党。
于是笑道:“既然你赢了,那自然是要赏的”吩咐身边的吴公公去把前日里得的一套棋具拿来。
吴公公走前看了柳玠一眼,眼神不明,李孟德疑惑。等拿来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一套普通的棋具。
虽从皇上手里出来的绝不是凡品,但这与其他更为不同,两色棋子莹润而有光泽,黑子是以墨玉雕成,白子取自玉髓,墨玉和玉髓本就难得,况且是做成数百颗棋子。连棋盘与棋盒都是黄檀木所制,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这样厚重的赏赐,只因为一盘棋难道不会叫人不安,柳玠却生受了,叫人意外。
不过从皇上的反应来看,他倒是十分赏识柳玠,看来京都要出一个新贵了,只是柳玠为何要这么做?实在是兵行险着。
过了平康坊,柳玠下了马车换了顶轿子往宣平坊去,结果在门口碰到了柳溪的马车,便在影壁处等了等。
“今日可玩的开心?”
“还不甚相熟自然也没什么趣味,倒是意外见到了十一公主,她还同我说你和皇上下棋来着。”说着就望着柳玠,等他回答。
“我会的东西这般多,难道下棋就不可能?”柳玠该怎么告诉他,这是他上辈子学的。
柳溪愣了愣,兀自笑开,也是,倒忘了哥哥是大半时间都不在家的,这些东西大抵是在学堂学来的。
她打趣道:“所以哥哥还会什么我不知道的呢?”
柳玠认真想了想,道:“你感兴趣的或许只有骑马了。”
这还是因为柳溪想学所以柳玠才学会的,他上辈子是个文官,会不会骑马是不打紧的,但柳溪羡慕那些闺秀骑马踏春,所以也想学,也是私心,他想亲自教她,却不想不该带她去……
柳溪想起薛微说的马球:“你怎么知道我想学?”
柳玠看着她微仰着脸吃惊的模样没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是谁啊?”
柳溪躲不及脸都皱起来了:“哪有你这样的哥哥,我鼻子塌了可怪你。”
柳玠:“好啊,嫁不出去我养你。”
看柳溪气哼哼的走了,柳玠脸上的笑落了下来,门房出来个人:“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柳玠进了宁安堂,发现等他的不止他娘,他爹也在。
“这几日你公务忙,没有见到你,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事要和你说。”柳大海斟酌了一下,干脆直接道:“我想开个铺子做生意。”
柳玠问:“父亲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
柳大海:“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打算开个糕点铺子,卖些风味点心。”
柳玠没什么意见,在这里不比柳家沟,父亲有事做也不会觉得无趣:“父亲母亲既然想好了就开吧,我会吩咐张管家留心,盘个铺子下来。”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就可以,和你说不过是……反正你知道这回事就好了。”柳大海也不想为这事折腾儿子,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生意。
既然说好了,柳大海便走了,他还得去给院子里的菜浇水。
江氏看柳大海走了才开口:“刚刚绣衣阁给你送衣裳来了,我叫秋兰给你送响溪苑去了,你自己看看满意不满意?”
“母亲挑的自然合适。”柳玠道。
江氏看着坐在那里的柳玠觉得自家儿子真是哪哪都好,要是给她找个儿媳妇回来就更好了。
柳玠察觉到江氏的目光,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先开口道:“今日入宫见了皇上。”
江氏唬了一跳:“怎么还见了皇上,没怎么着吧?”
虽然有些愧疚,但还是得说:“皇上有给我指婚的意思,但我没答应。”
“那可怎么说,你怎么不答应,你这么说了皇上可不得生气了!”江氏急了。
“娘,朝堂上水太深,若真是娶了哪家小姐,势必要加入党争。皇上的心思难猜,不如不参与。何况能入皇上眼的必是高门,她愿不愿意另说,儿子却不想母亲难做。”柳玠信口开河。
皇上指婚本就是为了试探,真要下旨也一定找个中立派的,哪里会搅混水特地给自己找事。再说,势必二字未免太过绝对,结党要是这么容易,那还玩什么阴谋手段,天天嫁女儿就行了。
至于愿不愿意……
游街那天满大街的帕子可不是作假的,就冲柳玠这张脸也有的是闺秀愿意,何况现在他还得了圣心,哪还有明眼人看不出,说不愿意,这都是瞎话了。
江氏却不知道,还以为柳玠怕高门嫁过来的媳妇看不起她这个婆婆,心里是又喜又忧:“唉,都是我拖累的你。你说了这话以后谁敢把女儿嫁我们家。我还怎么抱孙子。”
“也不是不行,不过等上几年罢了,还早。”
江氏还是愁:“那得等多久啊,再等两年你妹都该嫁人了。”说着又瞪他一眼“你可不能挡了你妹的事,怎么也不能比她晚,听到没?”
柳玠脸上露出笑意:“不会比她晚的,您放心。”
结果这日柳溪去练字的时候就发现柳玠心情格外不错,柳溪偷懒喝口茶吃块点心他都不会介意,显见的有好事,柳溪心里直痒痒,又不好问他,毕竟刚刚甩个他一个背影的人就是自己呢。
柳玠见她心不在焉,干脆说:“想问什么就问。”
这下柳溪觉得可以不用憋着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么?”
柳玠看她一眼,的确是好事,然后拿出了庆元帝赏赐的棋具:“皇上赏的。”
柳溪拈起棋子看了看,觉得除了黑子黑了点,白子白了点,棋盘香了点,哦,还有做工好了点真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不过既然是皇上赏赐的,那应该是很不错的东西啊,虽然自己看不出来……
柳玠见她迷迷糊糊的:“这是墨玉和玉髓打磨出来的。”
柳溪点点头,还是没看出来。
柳玠:“无可计价。”
柳溪:“……”看来自己真要多学着点了。
“哪天有空哥哥教我骑马罢。”
果然还是对骑马感兴趣:“那就明天。”
柳溪似乎有点惊讶:“你刚刚说明天吗?明天有空?”
“明日休沐。”
柳家沟的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节日也没有什么休息的说法,因此柳溪以为官员平日也是没有空闲的。
“可是明日去恐怕来不及,我还没有骑马的衣服,哥哥你有吗?”
其实柳玠也没有,至少现在没有,而且……
看柳玠的表情,柳溪忍不住笑了起来:“哥哥是想直接就这么去吗?不会马也没有罢?”
柳玠看了看柳溪写出来的字:“这字没写好,重写。”
柳溪撇撇嘴,小时候扣她的糖糕,现在又罚她练字,柳溪默默记上一笔。
谁管糖糕是他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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