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海本想带了老太太一起去,再怎么说也是她娘,自己进了京,把她撇在柳家沟也不妥当。
但是老太太却要把老二一家子带进去。
老二家什么性子他不清楚,别说分家了,就是没分家,他也不会让他们跟着。
他娘不心疼孙子,他还心疼儿子。
柳老太太还以为大儿会妥协,却没想到隔天祭完祖他们就自己走了,屁都不带放一个。
小兔崽子……
她和村里人诉苦,他们还觉得自己活该。
柳老太太可不觉得自己错了。自己不过是叫他多帮衬小儿子罢了,大江年纪小,大海帮帮怎么啦?他家既然供的了玠小子读书,还养不活他弟了?
要知道大海这么心狠,她就该听小儿子的,在玠小子回来前把溪丫头的亲事给定了,到时候礼钱一收,不嫁也得嫁。
如今,王员外也不肯了,生生毁了一桩好买卖。
大家见她执迷不悟,也不劝了。这么多年,大家是眼看着大海家怎么过的。
当年他爹老太太糊涂,先把家产分好了,结果老太太等人腿两腿一蹬,直接把大海扫地出门了。倒让人怀疑大海是外头捡来的。
还是村长看不下去,让分了一亩地给他。
这大儿子也争气,直接在坡上盖了个小茅屋。借了点银子开始当货郎,风里来雨里去,生活的也糙,后来认识了玠哥儿他娘,日子才好点。
这小儿子是个好赌成性的,娶的老婆虽然长得不差,却好吃懒做,留下的东西没多久就给败光了,就怂恿她娘问他哥要钱。
于是柳太太隔三差五就头疼脑热,下不来床……
其实谁心里不明白……
如今大海还念着这点亲情,老太太还不知足,顺着杆子就往上爬,哪天可真掉下来了。
唉,反正不是自家的事,权当个笑话看。
柳家人虽算得上是轻车从简,但因路途遥远,也也花了泰半月。
等到了京城附近,已是阳春四月了。
京都地势偏北,夏日来的晚些,这时候温度并不高。是以江氏,柳溪两人倒不觉得车里闷了。只是江氏有些晕车,先前走水路倒无碍,这会上了官道,脸已经苍白起来。
柳溪掀了帘子往外瞧,见离城里还远,便招呼车夫停下,扶着江氏下了马车。
后头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柳玠走过来:“柳柳,你扶娘到溪边洗把脸,再喝一碗姜枣汤压压。”
又看了看柳溪的脸色,见她只是有些疲惫,顿时放下心来。
出门的时候原本没预备这些,只因江氏之前去县城也不曾晕车,便没想到。这会走的远了些便开始发作了。
这也不是什么病,只是发作起来难受的紧。幸而客栈的老板娘好心告诉他们姜枣汤可以缓解,这才好些。
姜虽然有些辣,但放了冰糖和红枣后调味后,味道却意外不错,也不腻人。
江氏喝了一碗,脸色渐渐好了起来。
常木提了个酸枝木制涂红漆的圆形食盒过来,递给柳玠,退到后头去了。
常木与方才给她们赶车的常林是双生兄弟,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是柳玠得用的人。
柳溪没见过双生子,每每两人同时出现,都要盯上一阵。
柳玠吩咐常木:“你去打些水来。”
常木应了声就转身走了,只剩常林在原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我看你精神头不太好,喝点汁水解结乏。”说着从食盒里取出一只白瓷汤碗。
宛如新叶般的汁水圈在瓷碗里,像一片新荷,粉粉嫩嫩,浅浅淡淡,看着就让人心下欢喜。
可柳溪就欢喜不起来了,这颜色让她觉得不妙。
“这是果蔬打出来的汁,有润肺降燥,提神健脑的功效。”见她一脸抗拒,又补充道:“知道你不喜欢苦瓜的味道,里头特意加了梨汁蜜水。”
柳溪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听得加了蜂蜜,心里动摇,蜂蜜可甜得很,应该能掩掉苦味了罢?
柳玠看她不自觉咬着唇一脸纠结的模样,抬手……却只是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你先试试,不喜欢就算了。”
接过瓷碗,浅浅抿了一口,一下就后悔了。
没苦味不假,可怎么还加了薄荷叶!
柳溪顾着面子又不好吐出来,只能咽了下去,然后闭着嘴就不说话了。
开玩笑,现在嘴里还跟刮风似的,这个凉。
柳玠见她气鼓鼓的,脸颊却是红的,笑道:“看来这方子还有些用,不过一小口,你就精神了。”
柳溪不说话,她哪里是精神了,分明是气的,便不想理他。
柳玠又接着道“这路还要走大半个时辰,不如你再稍微喝点儿,总是没坏处。”
柳溪憋不住:“哪里没坏处?”一张口就觉得一口冷风灌进来,眼珠子一转:“我自然知道这东西好,但好东西不能妹妹一个人享用……”
话没说完,就见柳玠把她剩下的汁水喝光了,还一点都不觉得异样。
失策,忘记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是喜欢苦瓜的。柳溪挫败,却不觉得生气了。
柳大海倒不晕车,只是无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这会醒了过来,发现马车停了,掀了帘子一看,见江氏还在溪边坐着,兄妹俩在一起说话。虽……但感情是真好,如此,自己也放心了。放下帘子,又睡过去了……
歇了片刻,江氏已有了几分精神。便也不再耽搁,回了马车。
柳溪上了马车,帘子还未放下,就听见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过。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皂色锦袍的少年领着一群蓝青衣衫的人往北而去,瞧着也是京城方向。
“小姐,可坐好了,时辰不早,该出发了。”常林问到。
“好了,走罢。”柳溪应了,却还在想,刚刚看到的人好似有些眼熟,奈何这会想不起来。自己虽说学问不怎么样,可记性确是实打实的好。可怎么想不起来?
转而又觉得自己魔怔了,既然是自己想不起来的人,约摸也只见过一两面,是不打紧的人,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妨害。便暂时放下了……
申时过半,一行人才终于到了京城。
柳溪坐了许久的马车,也觉得很疲惫,尤其她还得照顾江氏。
纵然车外热闹喧嚣,这会也没心思看一眼京都的风土人情,只想赶快的回到府上好好歇上一歇。
马车穿过东市,驶入了宣平坊的雀儿胡同。
这一片与平康坊不同,住的都是文臣清流,虽不是勋贵之家,可也都是百年传礼的书香世家。
柳玠本还没有资格住进宣平坊,只因皇恩浩荡,赏赐的府邸恰在此处,倒是意外。
眼下大门已经挂上了黑底鎏金的牌匾,上书的柳府二字在日头下显得格外耀目。
柳溪抬头,这就是他们的家了,终于到了。
门口穿着几个仆人,男的具是一身青布衣裳,女的梳着双丫髻,统一着青绿裙衫,只腰间束带颜色不同。
领头的是一个方脸的中年汉子,面上无须,瞧着有几分书生气,倒像个儒生。
见柳玠一行人下了马车,忙迎了上来:“大人,房间已经整理妥当了,您看是先用饭还是先洗漱?”
另有人上来帮忙搬东西,轻手轻脚的,生怕摔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见着这份恭谨的模样,心里也是满意的。
“这是老爷,夫人,小姐”又指了指中年汉子“这是府里的管家,姓张。”
张管家忙躬身道:“见过各位主子,若小人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主子多多示下。”
柳大海憨憨的笑了笑:“周到周到,没什么要改的。”
柳溪看着管家,没见他有什么鄙夷之色,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自家初来乍到,许多事礼都不清楚,要是这是个轻狂的,不定生出多少事端。
江氏讷讷不知言。
柳溪只得回道:“哥哥离京许久,府里都靠张管家,想必管家必有过人之处。今日初来,许多事宜还不熟悉,哥哥又有正事在身,少不得要继续劳烦管家了。”
府里的事还得张管家周转着。
柳玠也是这个意思,他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不日便要入翰林院,也不能处处留心府里了。
柳玠遂道:“家里的事我会看着些,等安顿好,娘和柳柳就跟着学学管家。现在先各自回房洗漱,稍后再正厅用饭罢。”
说着,众人已过了垂花门。
江氏没什么异议,她看着这么多人有些发怵,和喜子一起总能壮壮胆子。
见柳溪气定神闲,心里感叹,也不知道喜子是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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