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怀志去了一趟柳家沟,见到了十里八乡这一枝花就惦记上了,兴致冲冲往家去,哪知道先前那一遭,自作自受把自己送进了祠堂。
原来他爹一早醒来发现自家儿子不见了,还以为被谁绑票了,急冲冲就要去官府报案。
结果庄上有人来说,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恰巧看见有辆马车出去了,因睡得昏沉,夜里也不十分亮,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王少爷。
这还不简单?叫人把驾车的小子找来一问,果然,车没了。
王员外这个火呀,我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为你结一桩好亲事,你就这么不服气,跟我犟着,还故意把老爹我扔在庄头上?
忤逆!不孝!得教训!
叫人另赶了一辆马车来,王员外直接回府了。至于那个混账,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再生一个。
虽然,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来,毕竟这么多年就这一颗独苗……
等王怀志满心欢喜的回来赞颂他爹的英明决定时,他爹二话没说,直接叫人把他捆祠堂去了。
然后就开始向列祖列宗告罪,说自己没教好儿子啊,竟养出了个纨绔,看来王家的基业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看他爹哭的很是动情,王怀志也不好打扰,便自顾自跪着,等他爹哭完再说。
结果……睡着了……
反正他是不知道他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要跪到什么时候。不过,想到自己见到的柳家姑娘,他的心就活了起来。
只是遗憾没多看几眼,她娘拦着,自己又是空手上门,实在不好多待,便就这么回来了。
得赶紧去叫他爹定下这门亲事自己才能放心。
麻烦的是,之前自己那么闹了一通,再跑去和他爹说自己看上了柳姑娘,对这桩亲事没意见,那不是丢了自己的脸么?
干脆,今天跪个彻底,然后说自己幡然醒悟,明白是他为自己好,打算听他的话了。
这样一来,自己可以娶柳姑娘,爹又可以和她哥搭上线,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明白了,他简直要佩服自己了。于是安心跪着,只等着人来叫他离开。
只是他以为的两全其美也实在艰难了些。
王怀志在祠堂跪到第二天辰时三刻才有小厮来抬人。
没错,抬。
因为他的腿已经羽化登仙,不再是他的腿了。反正王怀志自己是没知觉。
这也算是运气好了,若不是用朝食的时候,丫头提了一句少爷还没用过饭,王大壮也想不到这次自己儿子会那么老实,竟然在祠堂跪了那么久。
难道那时侯他不是睡着了,只是觉得无颜面对他才低着头?
哎,这孩子长大了。
就是此刻,他做了一个决定。
于是王怀志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他爹说:“你长大了,懂事了。既然你实在不想要这门亲事,那就算了。反正也只是两家有意罢了,也不算什么。原也是为了可以帮你,现在看你肯上进,想来将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我们王家的底子在这。就依你的心思来吧。”说完就走了。
留下王怀志一脸茫然,这……这好像不太对啊。
额,我们也就就开药材铺子的底子,还是需要帮衬的啊……
你来我往一番,王大壮一脸肯定,儿子长大了,还这么愿意为家里的生意出力。
看来祠堂没白跪,列祖列宗果然显灵了。
长大是长大了,只是是不是祖宗显灵还没个准。毕竟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显灵的是谁家祖宗。
反正眼下家里意思是一致了,这门亲事可以谈了。
王员外家里的闹腾自然是影响不到柳家。至少现在没有。
王家也知道,虽则结亲的意思是柳家老太太透出来的,但家里做主的人却不是她,因而这桩婚事也没那么容易定下来。
而王员外看上的香饽饽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惦记上了。
这种感觉,不太好。
推开窗,柳玠略按了按印堂,极目远眺,目之所及均是层层叠叠的院落。院落里上演的是平平淡淡的日常,汲汲营营的生活……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片瓦而已。
收回目光,正好看见了江边的柳树。
仲春时节,晨熙的微光驱不散春寒的料峭。但江边的杨柳却在白日的暖风中抽出了新芽,缀在枝头,柔嫩如新,让人希冀那一抹春光。
他想到了什么,目光不觉柔和了几分。
“喂,楼上的!”
柳玠循声望去,只见桥上有几人正对峙着。叫他的正是其中一位穿着蓝色袍子、以同色细带束发的……姑娘。
再看她身边的那位,也都是女扮男装。想必是哪家小姐偷摸出来玩的,可这与自己有什么相干的。反身关上窗,又取了一卷书看。
眼睛盯着上面的字,心却静不下来。
不知柳柳可想他了,以往每次休学回家她都高兴极了,说念着他很久了,还怪他不多回来几次。
虽然是怪他可却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倒更像是撒娇了,就是不知道她为的是那几块糖糕还是自己呢?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他一点也不介意。
六年前,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老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的时候。他就时刻准备着……
但他知道自己太弱了,这样的自己护不住她。
如果按之前的路走,他会变强,但是太慢了,他等不了……
他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的蜕变,像一株长于池塘却不染纤尘的荷花,带着洁白而柔软的气息,招招而放。
这样的景是迷人的,也是危险的。
柔软的淤泥挡不住向她投来的视线,总会有人想采下这朵美丽。
但他再也不会让上辈子的事再次发生了,不会再给他们利用她的机会……
而她,不必知道这些……
这一次,他会护好她,哪怕陪她的不是自己。
他嘴角带笑,眼神却坚定。看来下晌得给家里去封信了,离家这么久,得报个平安,况且,有些人也不是很安分呢。
还有他的荷包……
一阵脚步声停在柳玠房门外,果然外面有人敲门了,其实也不能算敲,因为动静着实有些大。“开门!我知道里面有人,你给我出来。”
门猛地一开,唐静的手有些尴尬地顿在半空。还以为他要躲在里头不出来呢。故作镇静地掸了掸袖子,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你刚刚为……”
柳玠:“不知。”
……
唐静:“刚刚在桥上,你没看见我吗?”
“看见了又如何?”柳玠反问。
唐静一下火了:“那你还问我是谁!你这不知道嘛!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当个缩头乌龟,你明明看见了却装着没听见,莫不是怕那小流氓报复回来。我说你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没人性。”
柳玠:“这位姑娘,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不是所有人都会注意你;二,教人做人之前自己先学会做人;三,左转直走不送。”说完直接把门关上了。
唐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才呆呆的问:“织锦,他什么意思?诶,他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小……少爷,我们快走吧。”织锦提醒。
唐静四下一看,见隔壁几间的住客都出来了,看着她,眼神不善。
她讪讪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说完转身跑了。
对柳玠来说,这不过是个无聊的插曲,但对唐静来说,这事没完。
带着丫头回到清楼的包厢,把衣裳换好,看了看时间,巳时一刻,估摸着娉婷也快来了,便要了一壶金骏眉,几碟子糕点坐了。
琢磨了半天,越想越觉得刚才那人是骂自己,心里有些气不顺“什么叫先学会做人?自己难道不是个人?”
“小姐,奴婢想,那位公子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织锦想了想又道:“或许是觉得,呃,你可以……更懂礼一些。”
唐静一时想反驳,却没说出话来,只好说:“那是他先无视我。”声音到底低了下去。
“那应该是没看见吧,或许他那时候没注意到我们。只是在看风景……”见自家小姐瞪他,织锦不说话了。
“那也是他不会说话。”唐静小声嘟囔着。
孟娉婷从屏风后头绕出来:“你这样子,谁给你气受了?”
伸手倒了一杯茶,看了看,汤色金黄,叶展如眉,正是自己喜爱的金骏眉。轻呷了一口,甘甜润滑,她享受地眯了眯眼:“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你惹祸了?”
唐静:“若说惹祸,这祸倒在你身上,因为这茶钱要你付了。”
“好呀你,说是请我喝茶,却是我付钱。既然这样,你看上的那匹小马驹可与你无缘了。”孟娉婷气定神闲。
唐静急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荷包被人给偷了,又碰上个……如果不是这样,我早就拿回来了。”谁叫自己气昏了头,忘了那小偷跑去庆元客栈理论了。
孟娉婷扑哧一声笑了:“可是你又女扮男装出去玩了?看来是自作自受。”
唐静奇道:“你怎么知道?”
孟娉婷:“若不是这样,你只消把人往京兆府一带不就好了。你既不敢去,定然是怕你爹见了你的模样。”
原来,唐静正是今年主持会试的礼部尚书李孟德的外孙女,京兆府尹唐潜的嫡次女,她平日里在京城也算横着走了,不过今日却吃了个闷亏。
“我倒是真好奇,什么样的人会对你‘见死不救’。毕竟,你还是颇能入眼的。”娉婷打量着她,见她恼了,又安慰道:“你若实在生气,我便教你一个法子。他既然住在庆元客栈,想必是今科的考生。你外祖主试,给他一个教训实在容易的很。”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唐静是不会如此做的,说出来不过解解她的气而已。
果然,她一副被小瞧的模样:“我怎么会是这种人,算了,只当我倒霉,况且也不是他的错。”这么一想,这事同他的确没什么相干,是自己打搅了人家,那还是去和外祖说说给他上个名号吧,算是赔罪。
她只觉得自己好心,却不知给柳玠带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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