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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修仙》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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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寂静。

杜若裹紧了身上的被褥,心道如果不是现在黑灯瞎火外面早就宵禁了,她非要下楼去把自己扔到定曲湖里清醒清醒再说。

问什么不好!问什么不好!

怎么就嘴快说出来了呢,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她都不敢抬头去看晏辞的表情,脸上火烧火燎的烫,恨不得把自己捂死在被子里算了。

就算要问,也该问含蓄点呀。

比如说晏公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呀,或者说你嗯一声是什么意思呀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管怎么说,都比这么简单粗暴乡土气质十足的一句你对我有想法来得好呀!

她心里还在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着,一只手缓慢却坚定的掀开她打算用来捂死自己的被褥。

便在此时,她听到晏辞语气异常平淡的又回了一声,“嗯。”

嗯什么呀你只会嗯!

杜若脸上越加烧的厉害,恨恨一口咬上被角,使劲用牙齿磨了磨,暗骂自己没出息。

对方不过说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字节,她便险些要被自己心底涌上的狂喜淹没。

嗯的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种情况下,这人为什么还要如此冷淡啊,多说两个字会折损你的修为吗啊喂?!

她将脸埋进被褥里,又忍不住有些愤愤然。

此刻晏辞却远没有她所想的那般淡定,几乎就在杜若将那句话问出口的同时,他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在脑内搜刮着适用于这种情境下的反应。

没办法,霄云宗七峰十六洞,你可以从里面很快找出许多个修为卓越的奇才,却难找到几个有道侣的普通弟子。

就某种意义来说,不单是独门心法,注孤生这个特质也是可以一路传承下来的。

与晏辞同辈的师兄弟中,也就应敛霜曾经有过一段坎坷艰难的情史,当年闹的轰轰烈烈感天动地,最后却结束的戛然而止悄无声息。

晏辞对这些情啊爱啊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感兴趣,他又生性不爱与人亲近,自然也就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物。

只是不巧,霄云宗有个叫容情的祸害,恰恰就是那几个敢于生命不息作死不停的人之一。

修真界十年便有一次大型的比试大典,向来都是供那些少年才俊新起之秀一展身手的时机。晏辞早在人魔两界战乱之时便已成名,自然没必要再上台去争这些个虚名,便寻着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演武场观台座次皆是按照洞府峰派来分配的,未经允许不得私自调换,晏辞静坐在霄云宗新辈内门弟子中,耳边除了演武场法器相斗的声音,便是叽叽喳喳没有片刻停息的嘈杂。

只这么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容情已经在他右后方从“这个上场的人长的好丑呀哈哈哈哈你看他这一脸黑芝麻豆”到“对面那个仙子用的胭脂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在哪家店铺买的贵不贵成分如何”了,依然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左邻右舍俱都受着他的荼毒,却又碍着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霄云宗掌门不经意的从高座上望去,只见那片区域的弟子,皆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那时候晏辞的脾气算不得好,与魔族一战后强行进阶导致心境极端不稳。想来最后没直接拔剑砍了容情,大约也是看在对方师尊与自己师父是同门师兄弟的面子上。

“对姑娘,也不能光殷勤,还要知道欲擒故纵,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纵吗?”

有几个辈分小的师弟师妹,被他唬的一愣一愣,几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投向他。

容情得意的哼笑了一声,挑眉道,“意思就是,你得吊着人家,以退为进。你喜欢不能说喜欢,想念不准说想念。这样主动权在你的手中,人家姑娘最后才不会轻而易举的甩了你。”

一个初入门不久的小师弟满脸崇拜:“虽然听不大懂,但容师兄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那是当然。”容情毫不心虚的收下了对方的夸赞,“你们这些小菜鸡,要学的还多着呢!”

“容师兄,那如果姑娘说喜欢我呢?也要假装不喜欢很嫌弃的模样吗?”人群中有个弱弱的声音询问道。

容情十分恨铁不成钢:“你傻啊你!这种时候,就应该迅速扑倒五体投地抱紧对方双腿大喊一声我愿意才是啊!”

“······”

一边耷着脑袋在打瞌睡的江沉雪闻言,撑着眼皮问道,“师兄你先前还说要欲擒故纵?”

容·纸上谈兵·撩完就怂·打脸·情长叹了一口气,带着萧瑟的神情横了他一眼,“你上个月还同我说要“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怎不见你做到?”

江沉雪缩了缩脖子,四肢一摊假装睡死了。

鉴于容情和应敛霜几乎可以同排并列的不靠谱程度,即便身边再没有第二个案例可供参考,晏辞也只是意思意思脑内想想自家同门的奇葩言论。

前者简直多此一举吃饱了撑的,后者就是脑子有坑还顺带吃错了药。

许久不曾听到他再出声,杜若心中纵然惴惴不安,却也按捺不住抬眼偷偷看去。

这一看,不由得就又愣住了。

晏辞面上神色依然如往常一样,如白玉般的耳根却红的通透,甚至还有要一路蔓延至脖颈的征兆。

他淡漠的眉眼微微舒展开来,敛去了平日里目光中的冷厉,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柔和来。

杜若和他对视了片刻,直到后者有些狼狈的侧开脸去。

晏辞这个模样,反倒是让她方才一直吊着的心落回肚子里了。

当一个人窘迫到无地自容的时候,猛然发现对方实际上还要比自己更窘迫几分,便能奇迹般的减去那人心里的窘迫感。

实在是很没有道理,但确实是真理。

就好比此时的杜若,先前还恨不得去跳定曲湖,现在却能大大方方睁着双明媚的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事物一般,盯着晏辞一个劲的看。

说都说了,还怂什么?!

她想着先前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明知这时候索性装傻充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但还是脑子一抽,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些刨根问底的勇气,十分直白的问了出来。

“你先前说的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杜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不由得想着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真是太没有礼貌不知羞耻啦。但随即又忍不住在心里反驳,可是这也不能都怪我呀,谁让他这样好看,谁让我又不是瞎子。

晏辞正襟危坐在床侧,像是能明显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着,仿佛有些不自在。

却不知为何他只微微侧开脸,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恼怒的拂袖而去。

杜若半撑起身子,正要凑近些同他说话。谁知对方不等她动作,便很快往后侧开了身子。

“……”

她先是怔了怔,随即见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架势偏生面上还要一脸淡然平静的模样。等明白过来,顿时只觉得哭笑不得。

“你不想同我说话?”她难得起了几分促狭的心情,轻声道,“那你方才还说“嗯”。”

晏辞仍然没有答话,但也没再往旁边躲开了。

杜若骨子里本就带着些跳脱,只不过近些年艰辛坎坷,整个人也被磨的越发沉稳淡定起来。现今逮着个机会,偏生晏辞也由她胡来,就这么一会子功夫,她险些就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面前杵着的这位又是何方神圣了。

她不依不饶的凑上去,鬓边长发几乎要落在对方的肩头上,自己却还一无所觉。

“你说呀。”

晏辞总算抬眼看过来,杜若甫一触到他的目光,张了张嘴便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软乎乎轻飘飘的。

鬼使神差般,她借着不知道从哪个旮沓里捡来的狗胆,伸出手,想要去触对方轻垂着的眼角。

晏辞实在有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

他抬起手,将杜若那根不安分的指尖攥在掌心里,墨色眼中似有波光粼粼,专注而认真。

“不错。”

她先是一怔,随即脸颊通红。

“你这个嗯,是对我有想法的意思吗?”

“不错。”

静寂的深夜,两个人呆在漆黑的客栈里,各自红着张脸相对无言。

若是放在往日里,杜若决计是不可能做出那些事情来,方才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现在凉风一过稍稍冷静下来,只觉得耳后都背烧的火辣辣的。

如若不是自己的手指还被对方牢牢握着,她几乎就要掩面而逃了。

便也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手指触碰到的异样。

“这是什么?”杜若心里一惊,猛的抓过晏辞的左手,摊开在面前。

后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懵懵懂懂的任人将自己手掌打开。直到她惊呼出声,方才回过神来。

晏辞常年练剑,手掌上只覆着一层薄薄的剑茧,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疤痕。

但此刻她却分明看到一条深深的伤痕贯穿了他大半个手掌,打眼便能看到森森白骨。撕裂开的皮□□合不合,倒是没有什么血迹流出,只在泛白的皮肉边缘萦绕着一圈不祥的黑气,但也足够触目惊心的了。

“怎会如此严重?”

杜若借着穿透过窗纸的微薄月光,见他伤的如此之重,又不敢直接拿手去碰那伤口。便下意识的用指尖顺着他的手腕,掌纹,掌心虚落落抚了一圈,最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晏辞掌心那道伤痕对他来说,原是些许微不足道的痛楚。此时叫她这么一摸,反倒如同被火烧起来了一般。

他心里想要将手抽回来,但最终还是只微微挣动一下,便不再有动作了。

杜若先前心里那些七七八八的绮思念想此刻早就被抛在了脑后,她眼里只剩下这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只觉得心尖仿佛被人轻轻掐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记得很清楚,此前晏辞手上肯定是没有受过伤的,那么就只可能是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舒府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而且,以她先前对这些修道人的认知来说,若是伤的不重,他们定然有法子让伤口痊愈,断没有这样大喇喇摆在人前的情况。

如此说来,果然又是因为她连累了人家。

杜若蹙着细致的眉头,心里正思索着许多事情,想到深处,手指便无意识的在那人腕上摩挲了两下。

晏辞目光从方才开始便没有移开过,眼见她将自己的左手搂在怀里,取过一方干净的白帕,横过他的手掌,松松的包扎起来。

屋内光线晦暗,杜若必须要垂着头凑近了来,才能将伤处看的清晰。她清浅的呼吸就在自己手心若有似无的撩过,晏辞只觉得从那一小块皮肤开始,连带着他半边身子都酥软了。

两人挨得很近,从他的方向看去,对方的侧脸光滑细腻,如同一片上好的瓷器。

无法分辨的情绪如同被开了闸的水流,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迅速暴涨蔓延,带着微烫的热意传至全身。

晏辞不自觉收拢了五指,待杜若略带疑惑的看过来,才轻轻将手抽回,轻描淡写道,“不过小伤,无碍。”

堕魂气息所伤,怎会那么轻易无碍,若碰上个修为低一些的,这时候怕是已经妖气入体,神魂震荡了。

便是以他的修为境界,这伤口也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愈合的。

杜若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两眼,见他不甚在意的将袖袍放下掩住那只手。虽然心底仍存着隐忧,但对方摆明了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她也不好再去强行追问。

他既说无碍,那大约真是……无碍吧?

正踌躇间,她又猛然想起前些时候治伤用的那瓶灵芝仙露。

“对了。”

她翻找了半天,总算从床头摸出那瓶所剩不多的药汁,“我的伤早就好啦,你快用它治治。”

应姑娘的药向来管用,她方才竟然一时间忘了这回事。也幸亏自己除了第一次,就再没让晏辞上过药,不然就按着这人把灵药当洗澡水给她浇着的架势,现在又从哪里能剩下这么一小瓶的药汁。

晏辞迎着她期盼的眼神,只迟疑了片刻,随即面不改色的接过药瓶,纳入袖中。

杜若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一句,“要记得用呀。”

虽然她很想如当时这人强行给她换药那般,直接揪住对方的手,但到底还是没那个贼胆。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早在方才就已经被用光了,再经过这么一出,哪里还找得到半点踪迹。

杜若掩饰般轻咳了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小花如何了?”

“回去了。”

“回去?她没事了?”

“嗯。”晏辞道,“有人来接她。”

见她还要说话,便又加了一句,“或清也在,不必担心。”

“……”想必来接花不语的定是那小世子,或清跟过去……

杜若想想最多也就给人小世子添了个桐油灯,明日或清也就回来了。便不再去想这些,只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侧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

“明日若是段府有人过来,我便要回去了。”

晏辞本已起身,将要离去,闻言又停住了脚步,回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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