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站在门外看着两人僵持的一幕。他有些不能把握，逝水爱的究竟是谁。逝水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阿树跟在楚云飞后面，看到了三人的情形，似乎明白似乎又不太明白，“逝水姑娘，少爷过来给你诊脉来了。”

逝水看了看门外，没有理会欧阳丹，便又坐回窗边的榻上，淡淡说道：“有劳了。”

楚云飞心里明白欧阳丹喜欢逝水，见他二人刚刚那样僵持，心中十分不快，闷闷不乐地走过去给逝水把脉。

阿树对发呆的欧阳丹说：“欧阳公子，府外有个姑娘找你。”

欧阳丹这才转过身，问道：“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找我有何事？”

“刚刚也是门口的小厮来传话，阿树也不十分清楚。欧阳公子自去门口看看吧。”欧阳丹看了一眼逝水，她没有看他。心想什么话都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就好。

逝水用余光看着欧阳丹走出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一丝惆怅。

阿树跟着欧阳丹出了房门，顺手把门关了过来。

楚云飞和逝水隔着一张小桌在榻上坐下，“从你的脉象看，有些心思郁结。不知你在担忧什么。”

逝水仿佛忽然之间和楚云飞隔了千里万里一般，蓦然间看他坐在对面，却有些疏离和生远的感觉。

“可能是夜里睡得不□□稳，这些日子又闷在房里，难免没有精神。”逝水惊讶于自己这样漫无边际的疏远客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楚云飞说话了。

以前对楚云飞的冷漠是刻意为之，现在想和他拉近距离却好像做不到刻意为之了。

她没有想到人生会如此的颠倒，如此的不可把控。

“不如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浣水的风光很是宜人。”楚云飞心中有愧疚，也有疑惑，但还是尽量闭口不提。

“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怕是回不来了。”逝水笑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醒着的时候病病殃殃。

楚云飞只顾着想他的儿女私情去了，却忘了逝水的身份和她满身的江湖风雨。忽然之间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女子了，恍如隔世一般的初相见，恍如隔世一般的面对面。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仿佛再没有了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楚云飞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知道在逝水心中自己究竟重要不重要。“阿树说你想找我谈谈。”

逝水这才不得不面对。她其实有些后悔找楚云飞。她没有想到当她想再一次真诚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迫切。竟至于不知该如何面对了。她不能猜测，楚云飞对自己到底还有几分情谊。

她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只是听阿树说你要娶妻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有娶妻的心愿，不知道她愿不愿嫁我。”楚云飞此时又感觉逝水近在眼前了。

“不知道你的家人会让你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为妻。”逝水小心翼翼地，不愿意直面，也不愿意错过。

“他们想让我娶一个温柔的书香门第的姑娘。”楚云飞也一时之间不敢把话说破，在看到逝水和欧阳丹在一起的每个时刻，他都不能清楚地知道逝水究竟爱的是谁。她曾在山上和欧阳丹如此亲昵，她曾亲口说过她喜欢欧阳丹，她曾搂着欧阳丹的脖子靠在欧阳丹的怀里。她这些日子和欧阳丹几乎寸步不离。

楚云飞不知道自己耿耿于怀的是逝水也许爱着欧阳丹，还是逝水也许也爱着自己，或者逝水对自己究竟有几分真心。

“书香门第的姑娘想来便是极好的。”逝水如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白水。

楚云飞轻轻从她手里拿过来，“虽然这是盛夏天气，可你久病体虚，还是要喝点热水，切不可碰生凉的食物。”

他起身从东边的窗户下提了一壶热水给逝水添上。“轻轻试试水温合不合适，不要烫着了。”

仿如隔世一般，逝水有些禁不住润湿了眼。

她连忙低下头，端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尽量的不动声色，把情绪平复下去。热水慢慢融化了口中的滞涩，嗓子也稍微顺畅了一些。

这些都是楚云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曾经的他们是相知相许的两个人。时过境迁，眼前的人都已经变换了心志模样。已经难以辨识心意。

“你想嫁个什么样的郎君。”楚云飞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逝水慢慢放下杯子，定眼看着楚云飞，心想：我一直都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惜眼前的你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以前的深爱着你的我，想嫁给明明白白深爱着我的你。

可是逝水没有这样说，她只是笑笑，“没有想过。每天都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情。”

“现在想也是来得及的。就当我们是瞎聊天，说到哪儿算哪儿。大概说一说你的如意郎君。可是欧阳公子那样的俊俏模样。”楚云飞忍不住自己的小心眼儿，不问清楚他心中始终不安。

逝水明知楚云飞在拈酸吃醋，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便反过来打趣他：“欧阳丹若是女儿身，你也会忍不住要娶回去了吧。他举手投足之间可是透着一股子书香气。正合你心意。”

“欧阳公子长得确实是好看。不过我还是喜欢姑娘多一些。”楚云飞没有和逝水继续扯什么书香门第。自己已经问得这样明白了，逝水却还是这般不明不白说话。

“所以我才会说如果欧阳丹是个姑娘家就好了。你们就可以共结连理，比翼双飞了。”逝水的心中有些干涸，她发现楚云飞的心意，自己也需要试探了。

“不好。”楚云飞说了这半天话，终于有一句是明白的了。“如果我和欧阳丹比翼双飞了，我不就夺人所爱了吗？”

逝水听到楚云飞说不好二字，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没想到楚云飞后面会接那样一句话，顿时兴味索然，顺口说道：“夺人所爱便夺人所爱吧，都被人夺了过去，还有什么好爱的。”

“哦？听你的语气，你竟这般不在意他。”楚云飞却终于笑了。

逝水没有想到被楚云飞将了一军，但也无从恼起，这个问题其实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想到刚刚阿树说有姑娘找欧阳丹，便说道：“我有什么好在意的，自然有在意他的。”

楚云飞听她话中的不自在，心中便一下子也不自在起来。“原来你是这般的在意他。”

逝水听了，仿佛被人点穴一般，哑口无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意起欧阳丹来。如果楚云飞不这样说，自己也还是不明白。

可是这种在意又好像过眼的云烟，那些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强争也是无用。

“我和他相处也有这么久，难免会关心一下。我眼下什么心思都没有，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所在，清清静静过日子。”逝水忽然间感觉一切离自己都是那样遥远。楚云飞，欧阳丹，她一个都不奢求。

“你要和我说的话，就是这些吗？”楚云飞感觉到眼前的逝水又变得遥远了。“那我还是有一句话要问问你。”

逝水有些不敢看他，却还是镇定心神，“你问吧。”

“你为什么要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楚云飞终于说出了心中长久的困惑。

逝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说：“你是世家公子，我说得直白些，只不过是一个江湖杀手。你几次三番救我医治我，我自然感激。可是你我有云泥之别，有路桥之分。我手上沾染了无数人命，你却救过无数人。我们注定只能若即若离。和你离得近了，我自惭形秽，可是你又每每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也不是凉薄不知感恩的人。”

楚云飞听着这些疏远客套的话，心中百般难言。“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

“逝水刚刚所言，句句是真。”逝水从榻上站起来，她不能再直面楚云飞了。

“你改了姓名，连心意也变了吗？”楚云飞偏偏站到她面前，执拗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楚公子今日为何会来赴约。”逝水见既然躲不过，既然本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那便干脆问个明白。

“想问你，这次是为什么病了。”楚云飞忽然之间生起无限深情。他能隐约地感觉到，她是为了他病了。从欧阳丹的话里，他也更加确信。如今他只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为了你要纳妾，要娶妻，可以吗？那天夜里你说走就走，一下山说纳妾就纳妾，说娶妻就娶妻，你究竟把我当什么？”逝水再也没办法矜持试探下去了。这是她的心结，是她的病症，是她夜不能寐的梦魇。

楚云飞欣喜若狂，轻轻捏着逝水握着拳头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你这个傻瓜。”

逝水仿佛败下阵来，她终于还是在他面前投降了。嘤嘤地在他怀中啜泣。她不知道打破了这一层阻碍，究竟是对还是错。她不知道等待在前面的，又会是什么。只是她在他面前什么戏都演尽了，还是抵挡不住他内心的真情流露。

楚云飞紧紧抱着她，“不要哭，我要娶的人就是你，我这一辈子都只要你。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不会再要你百般顾忌对我若即若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和你分开。”

逝水听了更是难以自持，心中多年的委屈，终于还是融化在了楚云飞的怀抱里。他就是她的全世界。他就是那个一如既然承诺要和她在一起的那个人。

所有的迷雾都已散开，所有的不知所之都烟消云散。原来人的坚定只需要爱的人也一样肯定。原来只需要那么一瞬间的真情流露就可以跨越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