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越客能体会到的最怪异的感觉是什么？程峻认为莫过于另一个穿越客向自己大倒苦水，同时周围一帮原住民听得津津有味。

穿越，难道不应该是一个神秘而又猥琐地事业么？闷声发大财可是智者的教诲，你们这么做，太张扬了点吧？

出了宗庙，李自成拉着程峻与百官一番气氛怪异的寒暄后，大手一挥，瓜果酒水就上了席面，程峻晕头转向，只得随波逐流。

席间，闯王满脸发红，眼睛发亮，炫耀今世功绩的话也滔滔不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老头喝醉了呢。

程峻一边听着闯王的吹嘘，一边举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从舌根蔓延开来，杯子里原来是茶。他心中暗叹：穷的连口酒都没有，真是令人绝望的年代啊。

从宴会开始以来，他的眼睛始终在偷瞄着周边的环境：破败的石制金字塔建筑，怎么看都不像是东亚的茂密丛林，还有穿着简陋布衣，头顶发髻，口音类似北方官话的原住民们。

正午的阳光有些猛烈，从太阳位置和树木的生长状态判断，这里应该是北半球。从南半球的小岛，到北半球的丛林，只用了短短一瞬间。

除了穿越，已经没有更加靠谱的解释了，如果自己是穿越而来，那么李自成的穿越客身份就应该也是真的。

穿越既然合情合理，如此一来，问一些基本的问题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在李自成说了好一会儿自己艰苦奋斗，南征北战，大搞基建的功绩后，程峻终于有机会开口问问今夕是何年，此处是何地。

话一出口，聚集在金字塔下饮宴的众人都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闯王神神秘秘地说：“此地唤作阿美利加大陆，隔海西望还有另一大陆，这朝代嘛，你可称为宋，却不是赵宋，而是殷宋。”

阿美利加不就是america吗？什么时候美洲也有中国人了？再说了，中国历史中程峻只听说过殷商，殷宋是个什么鬼？他心里是一万个别扭，可又不敢挑毛病，只好默默喝了口茶。

“不知此地往西去另一大陆，要多久？”程峻问道。这里的人既然知道往西也有大陆，那至少应该去过吧。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五天的，有说三天的，还把两个大陆之间的海洋称为玉带海，据说是因为这片海洋呈长条状，像一条玉带分离了两片大陆。

这时，百官中的一人低声念了两句诗：“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广矣，不可方思。”众人闻言安静下来，或是摇头，或是沉吟，脸上都有戚戚之色。

那名念诗的官员捋捋自己足有二尺长的胡须，直起身来，向程峻拱拱手：“少君有所不知，我族并非此地土生土长，那西边的盘古大陆才是吾等故土，阿美利加虽好，非为久恋之家。”

程峻张了张嘴，本想问问其中缘由，但他转念一想，被人逐出家园定然不光彩，自己初来乍到，怎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名官员见程峻一言不发，便转身对李自成施了一礼：“程少君刚刚降临，心情尚不安定，希望李少君殷切教诲，让程少君早日以社稷为念。”

说罢，这长胡子居然梗着脖子坐下了，一双牛眼瞪得程峻浑身发毛，让他有种遇上怪人的感觉。

李自成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胡院宰不要心急，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气氛有些冷清，初来乍到的程峻更是浑身不爽，其它百官则一言不发，纷纷开始啃面前的瓜果。

话题草草结束，李自成似乎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吹嘘了，程峻的心里开始涌出浓浓的怀疑。

这些人明显是在演戏，他们个个肌肉紧绷，眼神乱飘，却硬要说出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搞出让人以为很饮宴欢乐的动静。

一说到相对重要的东西，他们反而不肯深谈，生怕分散了注意力。

这附近，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在等待着他们。

作为一个现代人，程峻别的优点没有，暖场的自觉性却是一流。他知道一旦沉默下来，气氛就会越来越紧张，有可能被看戏的人瞧出端倪。

虽然不知这些人为什么演戏，但显然如果戏演砸了，身在局中的自己也落不着好。于是程峻挤出笑容问道：“闯王，您也是像我一样被召唤过来的吧，此地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人吗？”

“召唤？这个词挺好。”李自成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老夫亦是受天命所召唤而降临此地的，为的就是重振我华夏威名，反攻盘古大陆，驱逐叛贼。”

程峻听了眼前一亮，这台词听起来有些耳熟。他连忙对说道:“华夏海上有一大岛，唤作夷州，就在福建之东，不知闯王是否知晓？”

李自成瞟了程峻一眼，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地绝非夷州或者东瀛.而是真真切切的一片辽阔天地，其广阔甚至超过你我之故国，也有很多奇特物产可以为证。”

没等程峻发问，李自成便像个找回台词本的演员般开始滔滔不绝：“所有受天命所召之人，都被称为少君，都有一项或两项天赋能力，其威力莫测，有神鬼之能。”

他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上一任少君是先秦大将蒙恬，去世于五十年前，他有两项神通，督造和兵甲，今日我等有武器盔甲可用，全是蒙将军的功劳。”

听到李自成开始追忆前人，席间的其他人也开始顺势喝彩起来，那胡院宰不甘示弱，高声说道：“蒙将军之前，乃是圣人孔丘，崩于一百三十年前，神通是教化，时值吾人初入阿美利加蛮荒之地，生活困顿，礼乐崩坏，若非圣人，吾其批发而左衽矣。”

似乎是找到了更大的演戏空间，李自成夸张地激动起来。他站起身高高举起手里的粗瓷酒杯，老泪纵横：“今日，吾族翻身了！两个少君并存，定能把那东山蛮打得落花流水，时机一到，反攻盘古大陆！”席上其他人纷纷应和，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程峻皱了皱眉头，他不是不感动，而是有些听不得*****四个字，在他生活的年代，这可是个著名的笑话。但通过这番话，他也分析出了一些脉络：一支叫做殷宋的部落或者国家从玉带海另一边的盘古大陆退到阿美利加大陆，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利用少君这种金手指，渐渐有了能击败东山蛮的实力，这种实力的重要构成就是前所未见同时并存的两个少君。

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程峻心底渐渐冰凉，他发现这当中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作为新任少君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所谓神通。

程峻内心残存着一丝侥幸，他强笑着对李自成说：“闯王，可否展示一下您的神通？”

李自成似乎正有此意，他笑道：“哈哈，所谓神通不过是我原本的能力加强一下，你且看着。”说罢，他鼓起胸膛，大喝一声：“号令！”

刹那间，程峻感到身边的气氛变了，明明是一声粗豪大汉的吼声，入耳却变成了战鼓号角般的轰鸣，只是一听，便觉得热血沸腾，胆气豪壮，心中恐惧一扫而空。

围观的人们满意极了，一个脸又方又长的武将站起来大声赞颂：“李少君真乃神将，当年明水河边一战，吼退敌将，振我军心，一鼓而胜，威武威武！”程峻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人似乎叫张长武，是一名骑将。

张长武这番话显然是说了很多遍，说得又快又溜，夸过闯王，他吞吞吐吐地说：“程少君，可否，否将您的神通向我们展示一番？”

来了！程峻头上冒出了冷汗，他又一次紧急呼唤系统，得到的回应却是：【重启计划未满足激活条件】。

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程峻在心里把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有系统的帮助，他就只是个稍微白净高大一点的普通人而已。

没办法，他只好盯着面前的茶杯沉默不语，见程峻这般姿态，众人开始狐疑地议论起来：“怕不是假的少君吧？”有些性格急躁的人已然括噪了起来：“我就说怎么会有两个少君并存的美事呢，可惜了我祖传的玉扳指。”

李自成也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问程峻：“怎么？不能展示么？你仔细体会一下，那股力量就在你身体里，很简单的。”

程峻苦笑着摇摇头，小声说：“闯王，我是真的没有什么神通啊。”

那一刻，他似乎感到有一种冰冷的情绪从李自成身上传递过来，程峻清晰地看到那张黑脸变了数变，最后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闯王冷漠地看了程峻一眼，随后猛地抬起头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他大声说：“程少君的神通真是厉害，我族必胜！只是涉及军事机密，宴会上不便展示，你们就不要再提出类似的请求了。”

周围发出一片如释重负的声音，而程峻的冷汗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这件粗布衣服还是找李自成借的。

现在的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没想到自己身边的环境竟是如此凶险，就连李自成也只能顺应民意讨好百官，这意味着，连李自都保不住他这个没有神通的少君，那些由于捐献财物而充满怨念的官员一旦发现换来的是个假货，他们的怒火是能把程峻的小身板烧个一干二净的。

如果，连那个眼神也是演戏就好了。